《玫瑰刺》一颗榛

1、01

　　《玫瑰刺》
　　文/一颗榛
　　2021.03.20

　　01

　　美臻被领回盛家的时候只有八岁。

　　八岁的小姑娘，看起来瘦得像把玫瑰刺，穿着一条粉色的蓬蓬连衣裙，齐刘海压着一张甜美可爱的桃心脸，水汪汪的眼睛里面，永远像是含着泪。

　　管家把她领进来，她手里拖着一个小小的皮箱，箱子上面有很多贴纸，美少女战士、魔卡少女樱、皮卡丘、史努比，挨挨挤挤的。

　　蒋逐手欠，伸手把其中一张迪迦奥特曼的给揭下来了，箱子上就露出一个小小的破洞来。

　　整个箱子原来是这样的千疮百孔，蒋逐哟了一声，又随手把迪迦奥特曼贴了回去：“不好意思啊。”

　　美臻没有说话，头更低地垂下去，脖子细而长，皮肤也是长时间不见日光的雪白，就好像是一口气吹过去，就要融化了。

　　蒋逐觉得她挺好看，有点像是他妈养的那只长毛布偶猫，想和她多说两句，可小姑娘紧紧抓着箱子扶手，好像怕的不行的样子，弄得他有点没趣。

　　一边的盛之善说：“你和她废什么话。”

　　“她不是你妹妹？”

　　盛之善名字里带了个善，可说话并不好听，微微一笑，漂亮的脸上露出个很讽刺的笑容来：“婊丨子的女儿，也配当我的妹妹啊？”

　　蒋逐说：“你就当着人家面儿这么说？”

　　“我不光当着她的面这么说，我当着她妈的面也这么说。”盛之善觑了美臻一眼，温温柔柔道，“她妈就是个妓丨女。”

　　蒋逐觉得自己这个小女友脑子有点不好用，打人不打脸，就算是个小孩子，也有自尊心嘛。他一向认为自己很善良，看美臻好像真的要哭出来一样，掏了掏兜，掏出一颗糖来。

　　这糖是之前他去俱乐部的时候拿的，在家不能抽烟，烟瘾上来含一块压一压，现在拿来哄小孩子正正好好。

　　他为自己的先见之明高兴，把糖递过去：“别听你姐瞎说，来，吃糖。”

　　美臻这才抬起头，视线极快地从他脸上掠过，却又立刻低了下去，就像是只受了风雨的小鸽子，从头到尾都湿漉漉的。

　　“谢谢哥哥。”她小声说，“我不爱吃糖。”

　　盛之善嗤笑一声：“得了，人家不领情。”

　　蒋逐有点被落了面子，这可是很少的一样体验，可他不能和小孩子一般计较，想了想总算想明白了：“嗐，你妹妹还挺害羞呢，跟哥哥客气什么？”

　　盛之善骂他：“说了不是我妹妹，你有病吧？”

　　可蒋逐没搭理她，他已经把糖纸给撕开了，手一伸，直接把糖块塞到了美臻嘴巴里。美臻嘴巴小小的，糖块被她拿舌头顶到左边，又推到右边，翻来覆去，最后压在舌根下面，甜味弥漫开来，像是小鸟的喙，轻轻地敲着树干。

　　蒋逐再一次肯定道：“小孩子哪有不爱吃糖的？”

　　盛之善受不了他，又骂了他一句，听到上面，管家喊自己的名字，她顾不上在说什么，慌慌张张地上去，客厅里就只剩下美臻和蒋逐两个人了。

　　蒋逐今天过来只是一时兴起，马术课老师听说和人私奔了，大小姐爱上穷小子的桥段，圈子里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可以上演将近三百场，大家都在打赌，赌这位漂亮的女老师什么时候才会洗心革面，回来投奔资本主义的怀抱，蒋逐和老师关系不错，一掷千金，赌了个一个月，誓要为了老师的爱情摇旗助威。

　　他一周就这么一节课，闲极无聊，来找盛之善，没想到就遇到盛家百年不遇的大乐子——

　　盛之善她爹，居然把外面的私生女给领回来了！

　　不光如此，这私生女的妈，居然还是朵交际花？

　　蒋逐觉得盛家挺有意思，盛之善她爹明显也是个性情中人，虽然私德有亏，但是对待爱情一视同仁的态度还是值得表扬。

　　他这么漫无目的地想，光明正大地发呆，还好从小的教育到位，让他脸上还是一副正儿八经的冷峻神情。

　　一边的美臻突然小声说：“哥哥……”

　　他问：“怎么了？”美臻又不肯说了，蒋逐对小朋友耐心比较多：“有话就说。”

　　她这才凑近了一点，小心地问：“姐姐是不是不喜欢我啊？”

　　两个人离得太近，她口中的热气呵过来，带着奶香的甜味儿，蒋逐后知后觉，原来刚刚给她的那块糖是牛奶糖。

　　他慢半拍，美臻已经泫然欲泣：“我是不是不该来？”

　　这他怎么会知道。

　　可蒋逐不想看她哭，搞得像是被他惹哭的一样，随口敷衍她：“怎么会呢？你姐姐就是嘴欠，其实人不错。”

　　这话其实是昧良心，可美臻又不知道，闻言信以为真：“我也觉得姐姐很好，长得又漂亮，穿的衣服也好好看。”

　　蒋逐说：“是吧，小东西嘴还挺甜的。”

　　美臻闻言，对着他露出一个笑容，她之前一直愁眉不展，有点林妹妹的味道，现在一笑，又像个洋娃娃，蒋逐对可爱的东西没什么抵抗力，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她乖乖站着，时不时崇拜地看她一眼。

　　瞧瞧，蒋逐想，盛之善人不怎么样，妹妹倒还不错。这要是我的妹妹，准得给她买个千八百套衣服好好打扮的。

　　上面又有人来喊：“美臻小姐。”

　　美臻突然被点名，受了很大的惊吓，猛地抓住蒋逐的手。她的小手热乎乎的，掌心里还出了汗，蒋逐有点洁癖，想把手抽出来，可她已经贴过来，整个身子都像是在发抖，蒋逐于心不忍，改了主意：“怎么了？”

　　管家尽职尽责道：“先生请美臻小姐上去。”

　　上面盛家三口都在，三缺一一个美臻，这是人家家事儿，蒋逐插不上手，于是推了美臻一把：“上去吧，你爸找你。”

　　美臻的身子抖得更厉害了，整个人都靠在蒋逐身上，可她太矮，刚到蒋逐半腰，瘦小伶仃比一片叶子还不如，管家又在催：“美臻小姐，先生和太太都想见一见你。”

　　他不说还好，一说，美臻真的哭了，眼泪顺着她饱满雪白的小脸蛋一串串滚下去，珍珠似的不见结束，她像是含冤受辱上了岸的小美人鱼，不作声，小小的齿噙在鲜红的唇上，咬的太重，一时失了血色。

　　怎么看着这么可怜？

　　蒋逐事不关己地想，就看她一步三回头地上楼梯，快到管家身边的时候，忽然又一阵风似的冲下来，落入他的怀中：“哥哥，我怕。”

　　她撞进来，玫瑰刺扎人，她也瘦得抱起来硌手，蓬蓬裙擦过他的手臂，欧根纱面料材质拙劣，粗得像是砂纸，蒋逐难得有点心疼，都是盛家人，盛之善什么时候穿过这样的破衣服？

　　这种心疼也像是浮在水面薄薄一层的月亮，被风一吹就会散去，可她带着哭腔说：“哥哥，我永远不会忘了你的。”

　　管家已经没了耐心，下来拉住她的手腕：“美臻小姐，请别耽误时间了。”

　　她身不由己地被拖出蒋逐的怀里，一步三回头地上了楼。

　　蒋逐还在想她那句话。

　　永远这个词，只有小朋友会用，因为不懂什么叫朝令夕改、世事多变，所以才能理直气壮，许下承诺，至少出口那一瞬间，是真的以为自己可以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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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开文大吉，今天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