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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第 8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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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桐小区门前的两排早樱,在春天到来的某一刻绽放,祁桑从地铁出来,踩着地上斑斑点点的粉白色花瓣,往3号楼走。
大概真的很久没回自己家了,抱着猪蹄开门后,他看着被风带起来的灰尘,竟感觉有那么一点陌生。
“还是打扫下吧,”祁桑喃喃,“虽然不睡这儿。”
房间里除了浮灰,别的地儿没什么可收拾的。
祁桑找了块干净的抹布,把猫爬架上的灰尘擦掉,手臂一弯,让猪蹄跳到了猫托板上。
“蹄儿,别乱动,等我打扫完你再下来,可以就喵一声。”
“喵。”
猪蹄在猫爬架上转了两圈,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躺下,祁桑揉揉他的肚子,埋头猛吸一口,开始干活。
房间里的陈设不复杂,打扫起来很容易,祁桑打开阳台上的窗户通风,再拿着抹布擦干净桌面和书架,他的手机连着书架上的蓝牙音箱,正在放《青城山下白素贞》。
想着诊所里,封杨最后说的话,祁桑蓦然记起之前看过的一个电影的台词——
“复仇不是一条路走到黑,它更像是进入了个不夜城,里面华灯璀璨,花天锦地,处处是陷阱,处处是诱惑,你一边要提防圈套,一边要避免沉沦,走的路越长背负的东西越多,就越容易让你忘了,你是怎么进来的。”
怎么进来的?
少年。
他会离开吗?
应该会,毕竟他爱的人,他的亲人,不在现世中。
猪蹄趴在猫爬架上,看祁桑站在阳台愣怔,追风逐电般跳到沙发上,绕开障碍物走到他身边喵喵叫,唤起他的注意,接着前爪向上,站直身体做了个“抱”的动作。
“你是人变的吗?”祁桑半蹲着抱起他,一人一猫在同一条水平线上对视。
猪蹄的眼睛像是两粒饱满的黑珍珠,对着祁桑摇摇猫头,乖顺的收起爪子,用肉垫摸了摸他的侧脸。
“不管你是什么变的猫,都谢谢你安慰我啊。”祁桑抱着他坐在秋千摇椅上。
手机上的歌被他不小心点了单曲循环,《青城山下白素贞》悠悠在房间里环绕。
……
“望求菩萨来点化,渡我素贞出凡尘。”
……
祁桑像是哄孩子般轻拍猪蹄的背,“你说这个世界上有神吗?”
黑猫没有反应,祁桑也不需要他的回音。
西成大学经管楼,一楼办公室。
王建齐锁上办公室的门,手中一大串钥匙互相来回敲打,在楼道中回荡着清脆的声响。离下课还有半个小时,他心里惴惴不安,但面上却一如往昔,依旧是副稳重亲和的模样。
楼梯上下来两个学生,看见他从办公室出来,心花怒放的打招呼:“王老师好。”说完一个扯着另一个的衣袖,两人窃窃私语地迈着小步走远。
这场景如果放在平时,一定会取悦到王建齐,毕竟对于一个有钱有地位,又处于不惑之年的老男人来说,个人魅力尤其重要。
但“儿子”死了,王建齐做贼心虚,生怕被人查出来自己和他有什么关系,没心情理会周遭的人的关注。
出了经管楼,王建齐拐到一条直通教师公寓的捷径上,几分钟后,他打开属于自己的门,发现昨晚共度肆意一夜的男孩,此刻居然还在房间里。
他烦躁地说:“你怎么还在这儿,赶紧走。”
男孩穿了一身黑色,面对他把衬衣袖口的扣子解开,往上挽了挽,头发刚洗过吹干,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朝气蓬勃。
早上看王建齐不高兴,他提出玩点“激烈的”。
王建齐没反对,不像平时般温柔,说是“玩”,但其实更像泄愤,而且男孩忍痛的样子楚楚可怜,更是激发了他施虐的欲望。
于是,此刻男孩的衣衫下,数不清的伤痕,还在冒着血光。
“王老师,你知道我的名字吗?”他问。
王建齐不耐烦地说:“冯南凯。”
“我有个哥哥,叫冯淞,您还记得他吗?”冯南凯对着王建齐笑了笑,只是纯粹的弯唇,看不出任何笑意。
“谁?”
“也是,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如果他还活着,现在都要三十多岁了,您的花园里花开花谢,不记得也正常。”冯南凯挑了把椅子坐下,面对着王建齐说,“他没活到大学毕业,您知道为什么吗?”
王建齐脑中闪过很多张脸,但哪一张都跟冯淞这个名字对不上号。
“他和一个姐姐死在一起。我跟父母从村子里赶过来,连尸体都没见到,就剩下了一坛骨灰。”冯南凯像是说书人,在讲一个跟自己完全无关的故事,“可我知道他不会自杀,尤其不会以‘殉情’的方式,因为,他喜欢男人。”
“我也是。”冯南凯咳嗽了下,继续说,“他死之前给我打过电话,把我骂了一顿,说下个周回家找我好好聊聊。”
“可惜我没等到。”冯南凯忽然站起身,往王建齐的方向走了几步,语速加快,“后来我和父母回了村里,几天后,有封信寄到家,是我哥哥寄来的。他说他感觉自己快要死了,告诉我千万不要来西成,不要考这个学校,不要学经管。”
“我当时不明白为什么,但他都这么说了,那他的死,就绝对和这里脱不了干系,”冯南凯笑着摇摇头,“我来了,也懂了他是什么意思。”
“村子里的同龄人从小就羡慕他聪明懂事长相出众,却不知怀璧其罪。”冯南凯站在窗口,平静的看着王建齐问,“王老师,您想起他了吗?”
王建齐当然想起来了,可人不是他弄死的,他没半分愧疚。
“你什么意思。”王建齐顾左右而言他。
“您住二楼,干嘛不按个防盗窗呢?”
冯南凯说完就推开窗户跳了下去。
现在是快下课的时间,住在学校的老师们吃完饭,正陆陆续续往教师公寓走,一道黑影从二楼急速坠落,像是被剪了翅膀的黑蝴蝶。
惨叫,“救命”,晕倒,救护车。
王建齐听见保安的拍门声,不敢移动一步,他飞速为自己找开脱的理由,为了奖学金,为了考试,为了前程,为了……
总之,绝不是他自己的错。
对,绝不!
西成市第一人民医院住院部。
冯南凯睁开眼,病房里只有个长相漂亮温柔的男人,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削水果,他控制着说话的音量,虚弱不堪的问:“你是谁?”
男人抬起头,是刚刚坐定的祁桑,他没说话,拿过一旁的手机,找出林园别墅的火灾新闻给冯南凯看。
“嗯。”冯南凯瞟了一眼,“我看过。”
“那你该谢谢我,”祁桑小声在冯南凯耳边说,“杀冯淞的人就在里面。”
冯南凯心如鼓擂,“你是谁?”
“我想帮你,”祁桑把削好的水果切下一小截,喂到冯南凯嘴里,“你愿意吗?”
冯南凯咽下水果后说:“你在骗我。”
祁桑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你觉得我骗你还吃我给你的东西,不怕中毒啊。”
冯南凯不言语,祁桑一边小口吃水果一边问:“我骗你什么了?”
“我哥是被王建齐……”
祁桑听到这儿,又往冯南凯嘴里填了块橘子,将他余下的话堵了回去,“伤口要是经常被揭开,会留下祛不掉的疤,但介于你还不信任我,今天除外。”尔后他接着问,“你跟王建齐说过冯淞吗?”
“嗯。”
“他看起来愧疚或者后悔吗?”
冯南凯摇摇头。
“他本来就不把人命当回事,更别提人不是他杀的,”看着冯南凯古怪的表情,祁桑叹了口气说,“你听我说完,我的意思是,他不是直接凶手,但他是让冯淞走投无路的人。在那栋别墅里死了的,是他的狗。”
冯南凯的表情像是听懂了,又像是没听懂,迟钝的“嗯”了声,说:“你打算怎么帮我?”
“先转院,不然咱们学校那几个事儿逼能把你烦死。”
“嗯。”
“好好活着,这个世界很漂亮,从现在开始,再也没有人需要你牺牲了。”
祁桑随手把没吃完的水果扔到垃圾桶里,擦了擦手走出门,没过多久,冯南凯被安置在私人医院的单人病房里。
时针指向晚上十点,祁桑在病房门外和许风之打电话,大致说完自己这边的情况,就收了线,进了病房。
他将粥放在床头柜子上,打了个哈欠,眼角微红。
冯南凯垂下眼说:“你先回去吧,太晚了。”
“嗯,饿了吧,你说吃什么都行,我就买了鲜虾粥,之前我在这儿住院的时候喝过,还不错,你尝尝,不喜欢就扫床头柜上的二维码,自助点单,有可爱妹妹送到房间里,不收费。”
“谢谢你啊。”
“不客气。”祁桑给他倒了杯温水,随后伸了个懒腰,“真的有点困了,你也好好睡一觉,明天我再来看你。”
“那个,”冯南凯摸摸后颈说,“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祁桑,祁是祁连山的祁,”祁桑笑着往窗子那儿一扬下巴,“外面种着一排桑树,就是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