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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相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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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在冰凉中，入目一片血红，向下望是深不见底的水面。水波浑宏颜色深沉，其上曲斜地映着自己的面容。
锋利的齿，结实有力的四臂...他不由拧眉，抬手将倒影打散了去。却发现四周水位上涨，凉意逐渐浸上双膝。
什么情况？他思索着低头一看，瞳孔骤缩。
原来不知何时水面又凝聚出了更多的身影。这些身影中虽没有自己，却全是自己熟悉且亲近的，尤其是想给予狠狠拥抱的人。
有的身着制服，面色严肃；有的套着夹克，嘴上叼烟；有的一件白衫，清爽利索；有的一身性感，姿仪诱人；还有的一身潮牌名贵，矜持颔首…...而最中间站着的是淳和母亲。
他们本气质各异，可这会儿都眉眼温和，面带笑意。
自己仅是与他们对视，都像会被消耗所有精力一般。此时此刻，竟是感觉连心脏亦被烫的一颤。
他顿觉无措地垂眼避开了这些视线...片刻后又抬起头来。眼神细致、长久地一位位凝视回去。
不料下一刹水中场面徒变！浊水闪着寒芒将人千刀万剐，瞬息之间便使这些个鲜活的生命倒影化为乌有。
死亡的场景轮番上演。
他们肢体断裂扭曲，躯干也支离破碎。
场面变幻，一幅又一幅怪诞荒唐的画卷彻底展现在了自己身前。
他被这些惨烈的场景魇住了。胸膛剧烈起伏几乎窒息，整个人僵滞原地，任由水中血光吞噬。
“..！！！”
巨大的刺激使他从梦中清醒。
鸿在黑暗里怔怔出神，尔后，猛地翻身坐起大口喘息。
不远处的挂钟显示着时间4:50a.m.
青年坐在沙发上，身旁是被掀开的被褥。此刻，他低着头神色晦暗，双手交握身前，有意识地调整呼吸节奏，逐渐将剧烈的喘息平复。
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梦了，他苦中作乐地想：或许也不算噩梦？毕竟在梦里见到了自己一直思念着的人们。
他们都是他亲切的伙伴，是他珍重的对象，也是他很爱的亲人。这些人都曾守护诸多事物，其间不辞辛苦，不畏险阻。可到头来无一善终，他们每一位都不得好死。
…当年形势严峻，事件接二连三地爆发，咒术界伤筋动骨之下，也不过勉强平息局面。不论新派术师还是旧派，在那几场混战中俱皆大伤。
鸿的老师、同窗、学长、学姐，尽数被留在了那一时刻。
对此，一种虚幻感萦绕在他脑中至今。「痛失所爱」的神伤在他心中并不显得尖刻，反而如同陷入一场绵软的无边的隐疾。
这种隐约又反复出现的悲伤和苦楚，就像一条毒蛇寄宿在他的五脏六腑中，嘶嘶作声，冷不丁就会露出獠牙啃噬他一口。
毒素携着麻痹效用，时常让他产生幻觉，分不清现实和脑中臆想。
因此鸿总在恍惚间看见伙伴们勾肩搭背地走远，而他的老师也总在微笑示意后悠然转身，随着大部队而去。
他们走的那样轻快，仿佛哪天还会结伴回来。
所以，就算鸿亲眼所见的，诸如被同行捡回的断手、所剩无几的半截身躯、甚至残缺的的带血的面庞，他仍有一种灵魂被抽离的恍惚。
即使他曾帮忙整理过其他人留下的零碎旧物：磨损的钥匙扣，缺油的打火机，半瓶女士香水，相似的制服，被大家以不同风格保存的同一张合照...
...他仍然经常失去定向，连理智也在此刻沉默，只留耳边杂音环绕，暗示着身边或许从未有人离席。
这种幻觉在淳离开后变得愈发真实起来。
夜蛾学长发现了这一点，所以最近常对他说：
“如果太痛苦了不如找点事做，但别去接任务麻痹自己。”
“你愿意的话，就好好看看现在的校园吧。这群小家伙们和你那一届很相似，如果你能从他们身上找到熟悉感就好了。”
“多看看眼下，别总接高危任务，然后借此在外频繁地开领域...你明白我的意思。鸿，他们不会愿意看到你这样的。”
鸿明白学长的意思。可他若是不接任务、不趁机使用术式展开领域的话又该去哪里见大家一面呢？
他很想念同伴们，自己的领域则犹如乌托邦般美好，其间所有人都切实存在着。大家表现生动，嬉笑打闹、举手投足间仿似昨日重现。
思到归时方始休，可鸿所熟悉的人们不会再回来。因此，如若不寻个办法解去愁思，或许有一天，他会被自己无尽的噩梦逼到失常。
可即便如此，每当领域展开后散去，鸿的思绪往往就会陷入更深一层的彷徨。
「他们都走了。」
如同宿醉的人第二天意识回笼，头疼欲裂。鸿总在被迫认清「这个世界上他在乎的人已死了大半」的事实。
起码淳还在，他会看好她的。鸿这样告诉自己。
他将妹妹当成自身于世间联系最为紧密的锚点...这代表只要她还在，自己就能依据妹妹的想法、原则、观念去生活，去分辨事非。
他本性不好，也不温柔。相反他擅用暴力解决问题，也能从血腥和杀戮中获得畅快。他对「正义」一词毫无概念，是个从小被家族打上不详标签并狠狠虐待的人形怪物。
可妹妹是好人。他的妹妹是个明艳温柔，正义感十足的好姑娘。所以鸿也变成了这样的人。
他学会温柔，学会对身边的一切上心。他看着妹妹，在暗地里努力克制着暴戾本性，逐渐与妹妹变得相似。并开始尽可能多地守护周遭一切，开始留意身边细小的美好。
以至于后来失去了好友和老师，他在和妹妹互相安慰、舔舐伤口的过程中，精神上也获取了一丝平静安稳。
这样就不会失控了。他心底松了一口气。
他不想辜负夜蛾学长的期待，也不想变成两面宿傩一般暴虐无道的存在。
可为什么淳突然就离他而去了？
“......”
那他怎么办。
淳走后的每一天，鸿都在这一点上反复陷入恐惧。
如果某一刻他不再控制得住自己，夜蛾学长该怎么办？学弟学妹又会变成怎样？他们之间的相处一如当年自己与同窗，感情也是同样好。鸿希望自己能让大家好好地，起码是开心无虑地度过高专这几年。
这样当所有人毕业走出校门时，鸿仿佛就能看到当年友人们也逐一成长，完好离去的场面。
这几乎要成为他某种意义上的执念了。
…又或许他其实不需要如此辛苦操心？远离羁绊独身一人才是最优选择。鸿纠结地思索着，并不自觉抬头看向了伏黑甚尔所在的卧室方向。
他应该像对方一样。不去靠近在意的东西，不去关心旁的事物。
自己一个人，找一个得过且过的生活方向，肆意过活。
“看我房间干什么，要进去吗？” 阳台处响起一道声音，有人正依在那儿望向自己。
鸿愣了一愣。
“..你还没睡？”
“啊哈？”伏黑甚尔眉梢一挑，抱臂笑道：“对，想点事情。你呢？”他凝视着沙发上的青年，语调似乎关心，却站在原地未动。
“该不会是跟小孩一样做噩梦了吧？”
“是的。”
男人听闻有些惊讶，停驻在鸿身上的视线终于移开。他垂着眼有些苦恼地抓了抓头发，好半晌才无奈道：“这么直白，不应该啊。”
鸿听闻一乐，于是笑笑：“首先，你处于清醒状态，我睡梦中的反应根本瞒不过你。其次…”
他站起身朝高大的黑发男人走去。
“你问我这样的问题，是打算安慰我吗？”
“哈？别指望。”
眼见青年向自己走近。伏黑甚尔将手放下插进口袋，姿势也从倚靠状态变成直立。他不自觉地用舌尖顶住上颌，含糊地啧了一声。手指摩挲着兜里烟盒，有点想再抽一根。
不料，一只手在这时搭上他的手腕。趁自己愣神之际，又向下摸索而去，率先将烟盒从口袋中取出。此番动作出其不意、迅速敏捷。以至于他后知后觉地擒拿手段，竟也被对方轻松应付摆脱掉。
“你这家伙！”
鸿不甚在意地应了一声，左手搭着阳台栏杆，右手把玩着烟盒。他低头瞅了半晌，轻声问：“烟好抽么，我还没试过。真的能解压？”
伏黑甚尔大步走到鸿身侧，抬手夺过烟盒扬声说到：“不会就别抽。” 他黑着脸，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又憋了回去。反倒是撬开烟盒，自己叼起来一根。
渐愈泛白的天色中，‘啪嗒’一声火苗亮起又消失。
随着伏黑甚尔的举动，阳台上的两人陷入沉默。
鸿看着男人熟练的动作，眼神不禁落在了其唇角伤痕处。对方的嘴唇很薄，使得那道疤痕尤为明显。
他默默注视着，手指轻微捻动之间，竟是端详着伏黑甚尔出了神。
此刻，这人正悠然咬着烟，薄唇吮吸。旋即，鸿猛地睁大双眼，吃惊地意识到对方离自己越来越近。他不由紧张起来，喉结滚动了下，却第一次选择了放任伏黑甚尔的贴近，并未避开。
“呼...”
只见这人神情似笑非笑，几近呼吸交融的距离下，嘴唇向上一卷，缓缓吐出个漂亮的烟圈儿。灰白色的烟圈几乎贴上了自己的脸，随后又打着旋儿飘飘上升。
鸿绷着脸，紧紧地抿了抿唇。他有些恼怒地将人抵开，低声警告：“你别给我太过分了！”
“昂，我过分。” 伏黑甚尔若有其事地点点头，英挺的眉眼却带着笑意。他慢条斯理地将烟摘下嘴边，而后轻轻一敲将烟蒂抖落，心里暗想我过分的话你为什么不躲，以前扣我肩膀，抓我手腕时动作不是异常迅速么。
所以是什么意思呢？这一次为什么不躲开。他被青年盯得心躁，本是出于想要打断那道视线的目的才故意凑近，未曾想对方竟没有闪躲。
他直觉惊诧之余，有点不自在起来。对着鸿喷烟是故意，他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别的法子能让自己靠近那人而不引起对方强烈反感。或者自己亲上去，搞不好...等，等等，鸿难道在试探他么。
要命！
所以什么意思？伏黑甚尔心中震骇，为什么自己最近总有亲近对方的想法？一时间思维都空白了几秒。
男人有点心虚，视线却牢牢定在鸿身上，嘴上戏谑道：“连这味儿都受不住，还抽什么烟？”
鸿侧过身看向阳台外的景象，许久后才轻叹一声：“可我心情不太好。”他的声音茫然低哑，像是痛苦的呓语，身上也透着股颓废沮丧之气。
沉默了一会，鸿感觉旁边的人又向自己凑近，正欲皱眉。就见一根燃过大半的烟被递到自己面前，他诧异地转头，视线与男人深邃的黑眸相对。
伏黑甚尔将夹在手中的烟放到青年嘴边，
“来，深吸一口，然后这儿...”他微抬下巴，点了点自己的喉结，示意鸿：“全部咽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阶段性1v1，大家可以猜猜先后顺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