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噩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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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尼是被狗叫吵醒的。
上一秒，朦胧的睡意还徘徊在他脑海中，下一刻，他便心跳如雷地意识到，黑暗中不止有格洛丽亚的叫声，还有一阵阵剧烈、急促、沉重的喘息声。
托尼的第一反应是九头蛇趁夜偷袭他们，而史蒂夫正和敌人搏斗。
然而声音仅仅只是史蒂夫发出的。史蒂夫的四肢正痉挛发作一般抽搐着，又仿佛是在和看不见的敌人搏斗，他的喉咙里不断发出哽咽一般的声音。
噩梦。
该死。
“嘿，史蒂夫，嘿！”托尼猛地翻身跪坐起来，他伸出手想要推醒史蒂夫，但又犹豫片刻，只是提高嗓门喊道：“队长！队长！你在做梦！醒醒！”
破碎的声音从史蒂夫紧抿的唇间挤出，他没有睁开眼睛，苍白的脸上写满痛苦，丝毫没有听见托尼的呼唤。
床脚，格洛丽亚仍断断续续地冲史蒂夫叫着，短促的叫声回荡在空空的屋内。
“妈的。”托尼压低声音咒骂道，终于伸出手去推史蒂夫的肩膀。
而这，显然是个错误。
托尼都没意识到是什么打中了自己，眨眼间，他已经仰面倒在了床垫上，一双老虎钳一般有力的大手则死死掐着他的喉咙。
托尼感到自己的眼球蓦地暴突出来，尽管震惊又恐慌，仍有一部分大脑尽职地提醒他，那是颅内压升高的缘故。
但更严重的问题是气管封闭，因为史蒂夫正试图徒手捏死他，而托尼只能眼睁睁看着，听到自己的骨骼和肌肉发出脆弱的尖叫。
“你！”史蒂夫低吼。
他的眼睛是全然没有温度的蓝色，饱含恨意地死死盯住托尼，脸上的肌肉不住跳动，牙关紧咬，滚烫的汗水从额头滴到托尼脸上。
“这不值得！”史蒂夫又发出一声嘶哑的喊声，双手收紧了片刻，却又稍稍放松，然后再次收紧。
托尼在窒息的边缘狂乱地想：哦天啊他一定是在说梦话我要死于美国队长的一场噩梦了而这简直是全世界最丢脸的死法
但这一切事实上只持续了短暂的几秒钟，尽管仿佛永恒一般凝固。
下一刻，格洛丽亚像头狮子似的扑向史蒂夫。史蒂夫顿时从托尼身上滚了下去，一直摔到床下，一人一狗在地板上撞出惊天动地的声响。
格洛丽亚狂吠着，而史蒂夫没有发出任何动静。
托尼挣扎着爬起来，他的喉咙仍旧紧锁着，然后猛地打开，火辣辣的氧气随即涌进气管。
他连滚带爬到床边，看到史蒂夫仍旧瘫倒在地上，喘着粗气，那双幽深的蓝色眼睛无神地瞪视着黑暗。格洛丽亚龇牙咧嘴站在他胸口，正不断发出震耳欲聋的叫声。
托尼想说话，想告诉格洛丽亚千万别动口，想朝史蒂夫大喊大叫，好确定对方真的醒过来了。但此刻，就连呼吸都会引起一阵剧痛。
终于，他拖动酸痛的四肢爬下床，小心翼翼地靠近地板上的史蒂夫。后者一动不动，只有剧烈起伏的胸口显示他仍旧活着。
然后史蒂夫转过头，动作犹如短线的木偶一般僵硬短促。他看着托尼，张开嘴，下巴抽搐着。
托尼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在史蒂夫眼中看到了泪光，但他看出了对方的口型。
哦托尼我真抱歉
托尼再次试图说话，然后发出一阵断断续续的咳嗽。格洛丽亚似乎终于判定史蒂夫失去了攻击性，于是停止了叫唤，但仍站在他身上，尾巴警惕地竖起。
“还真惊险。”托尼终于挣扎着挤出了这几个字，但他不确定有任何人能听懂他发出的声音。真的，他听上去就像唐老鸭的声音混合了反馈啸叫的结果。
史蒂夫已经紧紧闭上了嘴。片刻后，他的表情封闭起来，眼神变得冷漠而疏远——那是史蒂夫刚遇到托尼时一闪而过的眼神，而托尼还以为自己当初看错了。
“你伤到了吗？”史蒂夫终于问道，他的语气克制而又紧绷，然后改口，“你伤得有多重？”
托尼的一只手仍无意识地捂着脖子，他轻轻揉了一下喉咙，痛得忍不住做了个鬼脸。
史蒂夫像被蛇咬了似的缩了一下。
托尼试验性地吞了口口水，然后哑声对格洛丽亚说道：“没事了，好姑娘。”他打了个手势，让她放开史蒂夫，因为那一串话在托尼自己听来都像是鸭子放屁。
格洛丽亚从史蒂夫胸口跳下来，但仍站在托尼和史蒂夫之间。她用头蹭了蹭托尼的小腿，托尼感激地摸了摸她的后背。
不管刚才究竟见鬼的发生了些什么，托尼都要在这一整件事结束之后请格洛丽亚吃顿大餐。
真的，豪华大餐。
而史蒂夫也终于缓缓地坐了起来，然后他朝托尼伸出一只手，示意了一下。托尼叹了口气，放下自己按着喉咙的手，好让史蒂夫检查他的脖子。
看史蒂夫的表情，情况一定比他想象得还糟——对方看起来就像是刚刚发现自己驾车撞死了七只无辜的小狗崽一样。
“不是你的错。”托尼又挤出一句话，脸上的肌肉因为疼痛微微扭曲，“我误判了。”你在做噩梦，我该知道别去碰你的。
但真的，说出那一句话已经是托尼的极限了。
史蒂夫缓缓摇头，他的拇指蹭过托尼隐隐抽痛的下巴，然后松开了他。
托尼徒劳地张口欲言，但史蒂夫制止了他，他的声音在黑暗中听来沙哑、疲惫。
“不要说了。”
寂静中，只有格洛丽亚发出的短促的呼哧声，和托尼自己犹如搅了碎玻璃一样的喘息。史蒂夫同一尊雕像一般静止不动，完全没有声息。
托尼默默决定，要将这一时刻归进自己人生十大尴尬场面中去。要知道，他经历的尴尬事儿可绝对不少。像是当众尿在自己的盔甲里这种事，在托尼那里甚至都排不上号。
不知过了多久，史蒂夫终于一言不发地站了起来。他甚至没有朝托尼看上一眼，就转身大步走出了房间。
托尼惊讶地扭动身体，转向门口。他听到史蒂夫穿过客厅的脚步声，然后是那扇二十年前就急需修理的门打开又被关上的声音。
格洛丽亚伸出舌头舔着托尼的脸。托尼下意识地躲开，用手挡着大狗热乎乎的舌头，另一只手伸出去，继续抚摸着它背上又硬又短的毛。
屋外一阵狂风刮过。突然，某处传来金属撞击的声音，惊得人心中一跳。随着史蒂夫的离场，这里忽然间就只剩托尼和格洛丽亚。
就剩他一个人了。
这一认知如同打在托尼太阳神经丛上的一拳，将他肺里的空气都挤了出来。一阵不理智的恐慌向托尼袭来：
史蒂夫离开了。
扔下他和狗，再也不会回来了。
尽管托尼的理智有着更好的判断，但他无法控制胃里空荡荡的感觉，仿佛自己突然在噩梦中下坠。
“也许史蒂夫只是需要一个人呆会儿。”托尼告诉自己，如果可以，他甚至想把这话大声说出来，“毕竟——每个人都需要独处。”
他终于从地上爬了起来，还不小心撞到了已经熄灭的炉子，小腿一阵钻心的疼。所幸天已经快要亮了，屋里并非一片漆黑。
托尼摸索着走进客厅，看着空荡荡、冷冰冰的屋子，几乎能听到太阳穴附近的血管正发出恼人的搏动声。格洛丽亚贴着他的小腿寸步不离，像个忠心耿耿的侍卫。
托尼转向窗户，然后愣住了。
在他和史蒂夫睡着的时候，外面不知何时开始下雪，现在已经将外面的世界染成一片白色。
他朝窗子走去，因为睡眠而温暖的身体正迅速冷下来。冷风从窗户旁边的缝隙中钻进来，发出尖锐的声响。
雪下得大极了。
“该死。”托尼喃喃说道，但他的喉咙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该死。
格洛丽亚叫了一声，缓缓摇动的尾巴不断打在托尼的裤子上，发出“啪啪”的轻响。
托尼心想，如果他们真要在天亮之后去港口，这场雪将会是不小的阻碍。但被绑架的船员不能再等更久了。
九头蛇会怎么对付他们？时间还来得及吗？
托尼并不愿细想这些问题，他对九头蛇的了解多到足以得出消极的答案。
当然，这一切问题成立的前提是史蒂夫还会回来，而非扔下托尼一人。
如果只有他自己一个人，托尼不确定自己会干什么。
也许是什么充满戏剧性的事情吧，托尼心不在焉地想，史蒂夫说过这是个遗弃的镇子，镇上肯定有什么地方放着备用发电机，而且还有报废汽车，光凭这些，他就能作出不少有用的东西，甚至是武器。
但美国队长不会一去不回的，因为这明显违反人道主义：把一个无辜的人留在北极圈某个荒废小镇上，这绝对有悖美国队长的行为准则。
托尼搓了搓胳膊，嘴角不高兴地耷拉下来。
就在这时，格洛丽亚转过身冲着门口叫了起来。他的心顿时一阵狂跳，半转过身朝门口看去，胃里随即涌起一阵暖流。
史蒂夫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个浅色的包裹样的东西，正随着动作发出“咯噔咯噔”的轻响。
他朝托尼走来，然后把那东西递给托尼。
托尼好奇地接过，立刻发现那是用一件衬衣包裹着的碎冰块。他抬头看了史蒂夫一眼，然后耸了耸肩，把冰包按在了喉咙上。
冰冷的麻木逐渐取代了疼痛，过了几分钟，托尼缓缓松了口气。
“你知道，”他开口，声音仍旧嘶哑，不过至少不再像是鸭子叫了，“糟心事时有发生，实在没必要大惊小怪。这很扫兴，我承认。但事已至此，我们不该过分纠结。”
史蒂夫没有回答，但托尼看到他放在身体两侧的手捏成了拳头。
托尼叹了口气，摇摇头，然后转身看向窗外白茫茫的世界。不管在哪个宇宙，史蒂夫·罗杰斯都足够固执，而托尼不确定自己眼下有这份耐心对付他的固执。
但过了一会儿，他还是忍不住开口说道：“发生了很多事情，在这过去的72小时里。对我们有些人来说，简直是惊天动地的大事。”
他侧头看了一眼史蒂夫，后者正用托尼无法理解的眼神注视着他。
托尼耸了耸肩，说：“相信我，说到足以颠覆人生的大事，我可是有经验的。所以没必要为自己的措手不及感到羞愧，哥们儿。如果换我处在你的位置上，说真的，还不知道会搞出什么事情来呢。”
也许发明一台时间机器出来吧。
托尼看到史蒂夫的肩膀动了动，耸起，又落下。
“你只是需要点时间来适应，队长。”他继续说下去，“但恕我直言，我的朋友们急需你的帮助，而这意味着，你需要信任我，接受我的帮助。单打独斗对我们任何一个人都没好处。”
史蒂夫的脚不自在地动了动，托尼看到他背起手，摆出士兵听训的动作，然后又强迫自己放松。
“颠覆人生的大事？”他最后对托尼说，托尼以为自己会听到质疑的语气，但事实上，史蒂夫听上去只是该死的关切。
是啊，人们可不只是因为他那一身肌肉才叫他美国队长的。
托尼耸了耸肩，再次转头望向窗外，说道：“当然了，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在这儿？”而这话远比托尼想得要真实，仿佛剖出自己的心一般。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托尼可不希望史蒂夫认为自己是为了逃避什么，才跑到北极这个鬼地方来的。
尽管那也许有一定真实的成分在内。
“你穿过雪地鞋吗？”史蒂夫问。
托尼诧异地挑起眉。他松开冰包，放到窗台上，然后开始揉搓冻僵的手指。“是啊，我穿过。”他说着朝手掌哈气，眼睛盯着玻璃上史蒂夫的倒影。
史蒂夫点了点头，说：“我们半小时后出发。”
“一起？”托尼的眉毛仍在发际线徘徊。
“对，一起。”史蒂夫说。
作者有话说第17章 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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