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界至尊又在演我》十目遥

58、除夕

　　春节的习俗对于所有人来说都喜气洋洋，除夕夜的焰火一爆，桌椅一摆，一整年的幸福祈愿、和谐圆满皆在其中，热闹应该是春节的本色。

　　而对于卞城则有些不同，焰火炮竹能够驱赶年兽，却驱赶不了夜色深处的鬼怪。家家户户都不敢在午夜时吃上一口团圆饭，因为会有些不是人的东西在旁窥探。

　　除夕由此显得没滋没味，在本该热闹的时候，卞城早早入睡。

　　不止是凡人如此，鬼魂也是一样。死去的人在年关时往往能够收到亲人的供奉，那是亲人的心意，也是灵魂的慰藉。

　　可是这份心意和慰藉时间有限，一般而言只会在三代以内持续，再往上去便成了列祖列宗，名头听起来不错，却是被小辈们不知遗忘到哪里去的。

　　冥君庙里扎了一群在最热闹的时节被遗忘的鬼，望着外面寒冬转春的天，听着远方归人们的脚步声，他们于内心深处，总会有一丝羡慕。

　　仰晟的坟茔前燃起了淡淡的青烟，他感知到了，于是想起回去看一眼。

　　他的尸骸被容悦好好地安葬，算是小庙里归处最好的一只鬼了，而此刻进了年关，竟有人替他将破烂的木碑换成了石碑，上面雕刻了几个端正的大字，题着“恩师仰晟之墓”。

　　大抵是官府的翻案令他以往的学生心怀愧疚，念起了他的好，小小的一份追悔便能安抚冤魂，仰晟和容悦都轻轻叹出一口气，心中寻得了一丝温暖。

　　只是那位名叫余折的孩子仍旧跪在他的坟前，叫他们无法上前。

　　秦九矜和楚阎路过仰晟坟边时正是傍晚，余折的身形淡淡的，还未完全显现。春节前总要扫除，他们的本意也是来拾掇拾掇仰晟的尸骨归处，却未想坟前变了模样，一片干净，唯一不变的是心怀愧疚的学生还在这里。

　　“仰晟迟迟不愿离去，这会是他的执念吗？”秦九矜远远地瞧了一眼余折的背影。

　　楚阎道：“有可能吧。”

　　两人并未逗留，也未继续这个话题，即便天已经暗下来了，他们的脚程却并未加快，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沿着道路下山。

　　“说起来有些不好意思，我好几日未去巡夜了。”

　　“无妨，卞城的更夫从未有坚持超过两日的，你可是坚持了一个多月了。”

　　眼见天色渐暗，寒意料峭，秦九矜将双手揣进袖中，笑道：“你这是在安慰我还是拿我打趣？”

　　楚阎向他伸出一只手，道：“自然不敢拿你打趣，否则岂不是牵不到你的手了？”

　　“知道就好。”

　　秦九矜知道楚阎是想替他暖手，自然也乐得享受，于是递过一只手给他，说，“玩忽职守了好几日实在是不太像话，今日正好，陪我去巡个夜。”

　　“自然可以。”楚阎道。

　　两人沿路下山后直奔城门，无涯化作一锣一槌被秦九矜拎在手中，他们沿着无人的卞城大街一直往前。

　　回想上一次一起打更时还是去热闹街之前，那时秦九矜还以为自己是个普普通通的更夫，楚阎也将千言万语藏在心中不敢表明。不过几日的功夫倒像是过了很久，发生的事情远远超过了秦九矜原本的认知。

　　他突然听见楚阎在身边笑了一声，于是问他：“笑什么？”

　　楚阎答：“我只是在想，上一次一起巡夜时，我们还并非这样的状态。”

　　两个人竟然糊里糊涂想到一处去了，秦九矜一愣，也跟着他笑了笑。

　　隔日便是除夕，卞城的除夕夜虽不如其他地方，但毕竟是第一次过节日，叫秦九矜很是期待。于是一夜过去，两人便前往集市，先是优哉游哉地吃上一碗热腾腾的面，才去采购所有需要的东西。

　　“我还是第一次白日同你一起出门，”秦九矜拉着楚阎往路边摊走，兴奋道，“好新鲜呐！”

　　此时天色已然大亮，集市上人多，有人听他说这话自然心觉奇怪，便侧目看过来。

　　谁知方一瞧过来便被闪了眼，大街上瞧见长得好看的并不稀奇，可眼前的两个男子分明已经脱离了“好看”的范畴，向着谪仙的水平靠近了。

　　楚阎此时是本体示人，朱砂点额，大袍披身，墨发半挽半披，波浪大卷，长至腰身，加上罗刹普遍高大，楚阎的身量极高，扎在人群里基本能俯视所有人的头顶...

　　乍一眼看，就像个踩着高跷的异域美人，仔细一看，哦，竟然没踩高跷！

　　而秦九矜扎着个普普通通的发顶髻，穿着身连花色也无的素净长衫，手上拎着一对平平无奇的锣槌。他的气色其实一直都不算很好，嘴唇色淡，面颊上白到仿佛一直被光笼着，却无甚血色。

　　他的五官标准到像是用尺子量着刻出来的，桃花眼，高鼻梁，薄唇剑眉，由于头发全被拢上去，更能注意到他完美的脸部线条。他的身量只比楚阎略低一些，肩宽腰窄，修长挺拔。

　　“你看你看！”有小姑娘偷偷摸摸指着这边，明目张胆地盯着两个人看。

　　她们原先还是看着两人的脸无法自拔，谁知视线下移，又看到了两人牵在一起的手。

　　“你看你看！”其中一个姑娘瞪圆了眼睛，声音没控制住地放了出来，她赶紧捂住嘴巴，兴奋地直踩小碎步。

　　这时，楚阎抬手抹了下秦九矜的唇角，只是一个很轻很快的动作，他皱皱眉道：“前几日想是累着了，气色一直不见好。”

　　这话指的自然是渡灵一事消耗了精力，而叫旁人听去却又带了其他的意味。

　　人群当中的小姑娘们无故将小碎步踩得更急更快，就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好消息一样激动。

　　“一直都是这样，”秦九矜无所谓道，“没事没事。”
　　语罢，他才小声说，“我一人上集时从未引着这么多的视线，怎么你一来，所有人都在看？”

　　“哥哥就断定他们在看我，不是看你了？”

　　“当然了，你太显眼了。”

　　“那是你不知道自己有多显眼。”

　　秦九矜稍微愣了愣，才说：“是不是烬...我的本体露出来了？”

　　他自己也有些察觉，自从在玄镜故地他显露神性度化亡灵之后，他的身体便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虽然他自己瞧不出什么，却觉身体轻盈了许多，走起路来脚下都要生风。

　　都说神有神相，若真是神性在恢复，那么神相也会跟着显露的。

　　他又想到那日于鬼梯旁圆月下见到的神祇身影，玄袍翻飞，墨发随风而动，脸庞笼于月下，比之皎白月光似乎毫不逊色，比之月力竟更具无边神力。

　　确实显眼得不得了...

　　秦九矜走神的这一会儿时间，楚阎笑道：“又或许，他们并非在看我，也并非在看你，而是在看我们呢？”

　　“就你会说话。”他抓紧了楚阎的手，虽被视线所扰有些别扭，但没有要放开的意思，只是拉着楚阎走开，说，“快些买完了回去，今晚你做饭。”

　　冥君神庙中，几只鬼围到仰晟身边，无不羡慕道：“老仰老仰，叫你的学生给我也烧些纸钱行不行？”

　　仰晟与容悦对视一笑，将收到的纸钱放到香案上，道：“请他们烧钱恐有些困难，但这些钱就在这里，若有需要便随意用。”

　　“你怎么这么一板一眼？烧钱烧钱，重点在烧，不在钱。”

　　“唉！我才死了五十年，就尝不到收纸钱的滋味咯。”

　　仰晟听到这些话，无奈苦笑，只能摇了摇头。

　　“真没劲，”有鬼在地上翻来滚去，无聊地直打哈欠，“人间越热闹我们越没劲，过年最是惹人烦，平白无故又要伤心了呜呜！”

　　这“呜呜”两声实在是假得让人不忍直听，但谁都知道，其中的意思并不假。

　　人间的春节是他们享受不了的热闹，离开人世的时间越长，也就越孤寂。

　　此时此刻，庄焉芝想着他还在无谅苦狱受刑的父亲，而申屠彧的心又飘回了六百年的大雪天，念着琼玥死前的那句“我也想你了”。

　　每逢佳节倍思亲恐就是如此，文人墨客总能写出一些直戳人心的真理。

　　满庙的孤苦气息被一阵风风火火的声音打散，秦九矜一脚迈进了门，将手中大包小包的东西哐哐往地上一扔，大喊了一句：“我回来啦！”

　　深陷父子情深回忆的庄焉芝脑袋一抖，下巴嘭地磕到了自己的膝盖骨上。

　　一直坐在角落里试图冰冻一切的棠衣抬起了头，向着门前瞟了一眼，而后视线落到了地上的大包小包上。

　　“你回来啦！”

　　“买了什么东西？！”

　　“哎这...这位是...”吊死鬼原本在横梁上吊着舌头晃来晃去，止住了无聊至极的动作，问道。

　　大概是楚阎现在的模样颇有些“生人勿进”，平日最随意不过的吊死鬼居然还在问话里加了个“位”字。

　　秦九矜眨眨眼，还没想好怎么措辞，楚阎已经笑道：“是我，楚阎。”

　　吊死鬼倏然从横梁上掉下来，脑袋扎在地上，歪着脖子“啊？”了一声。

　　不止是吊死鬼，大部分的鬼都无法理解，死去的小鬼为何突然变成大号鬼？还有，现下可是白日，“楚阎”为何能从外面安然无恙地进来？？

　　“我附在了哥哥的锣槌上。”

　　“啊...哦。”

　　庄焉芝能附在阎罗像上以免阳气伤害，楚阎自然也能附在锣槌上，他本就是庙里唯一一个不怕锣槌的鬼，世间事就是总有例外。

　　存留下来的鬼魂们对自己的执念永远放不开，对其他的事情却看得很开。

　　无人再问，他们都凑到了秦九矜打回来的年货旁。

　　“过年穿新衣，收红包，”秦九矜正好赶紧岔开话题，说，“每个人都有，不用谢我啦。”

　　他拎的包里全是新衣和纸钱，而楚阎的包里则全是肉和菜，两个人仿佛要把集市都搬回来一样。

　　吊死鬼把脑袋扳正回来，惊道：“你发财啦？”

　　“我没发财，阎阎有钱。”秦九矜扬着头挑挑眉，转而对容悦道，“衣裳应该都合尺寸，若有不合身的，劳烦嫂子帮忙改改针，我还买了针线。”

　　他是真存了好好过年的心，不仅好好考虑了每个人的身形尺寸，连针线都能想着买回来，当然，还要多亏了楚阎的提醒。

　　容悦微微吃惊，随后才笑道：“这有什么劳不劳烦的？”

　　新年的氛围向来与众鬼无关，他们大概也没想到，死了死了的，还能收到过年的红包和礼物。除夕将至，他们也想围坐在一起吃一顿热闹的团圆饭，找一找灵魂的依托。

　　几只鬼跟楚阎一起将肉菜搬进厨房里，秦九矜找了个椅子坐下，左右看了看，问：“怎么少了人，饿死鬼呢？”

　　“可能偷鸡去了吧。”

　　“......啊？”

　　若要说饿死鬼偷鸡可真是低估了人家，秦九矜怎么也没想到，那个天杀的饿鬼能干出干坏事还要留住址的破事。

　　临近傍晚，一对中年夫妇找到了冥君庙门前，急吼吼大敲屋门：“秦九矜在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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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没有副本啦，就是个偷鸡小插曲，做个过渡，当然小插曲也是有用情节h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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