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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第 5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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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
推开门,陶宴急切地唤了声。
抬起头,楚云江深重地皱起眉:“走,这是叶相的陷阱,他想逼你签魔契,要拉你入魔界,李叔李婶的事也是他和姜琉璃设计的,走啊。”
“你为什么离开我?”陶宴一步一步迈近,仿佛全世界覆灭都不如这个问题重要。
“现在是问这个的时候吗?”楚云江急得跺脚:“快去擎天峰找我外公。”
啪,石门被姜琉璃关闭,回头冷嘲道:“他离开你是迟早的事,楚家嫡孙,可能不顾世俗跟你在一起吗?陶宴……我们才是同类人,只有我明白你的心情,这个世界需要清理,那些满眼权位阶级的人都该下地狱。”
陶宴并未理她,只是一身凛然萧瑟地朝楚云江走去,途中遇到叶相当在面前,捧着胸口咳嗽,再次拿出那张幽蓝色的魔契。
“签了吧,签了我就保证他安然无事。”
“滚开。”陶宴睨了他一眼,那一眼如暗刀刺骨,直刮人的神经。
那种被撼摄的感觉再次袭来,叶相竟手心发汗,站在原地不敢动弹,不自觉地俯下头去,任凭这个样貌清崎的凡人从旁走过,这一幕看得姜琉璃和楚云江目瞪口呆。
那可是叶相……覆灭陶氏满门的元凶,更是谪仙九峰闻风丧胆的魔王,怎么是这个反应。
走到石柱边,陶宴伸手抚上楚云江的额头,那微凉的触感有些陌生,却又是万般疼惜的。
“为什么要不告而别?”
楚云江这才看见他眼里有暗淡的黑气浮现,不是恶意的,也不是怨恨,是自持而平静的,像原本的心血流放了出来。
那是担忧的语气,楚云江刹那间唯一能反应出来的一句话:“我不想再伤害你,你不会明白……我其实伤害过你很多次……我不敢说,是怕说了,你会对我破灭,而我……也会立刻消失,陶宴……我不值得你这样,说个掏心的话,我没有你喜欢我的那么喜欢你,这种感情是不对等的。”
没有失落也没有伤怀,陶宴凝望着眼前人,嘴角浮现温软的笑:“我知道…”
“你不知道。”
楚云江别开目光,满脸的心事,前世的过错太多,而这世只是图一个重生才对他好,算起来,一切都是有利可图的算计罢了,他有什么资格谈感情……
可陶宴的笑就像阳光直照他的心灵,暖得人睁不开眼。
“我都知道…”安慰着,陶宴捧起他的脸,在额头轻吻了下,那眼里的黑气越来越多。
“你怎么了?”楚云江紧张地看着他。
“他身上有魔魂气。”姜琉璃走上来,拿琴对敌:“你对叶相做了什么?还是叶相对你做了什么?”
一个凡人身上怎么会有魔魂气?还是如此深重的气息。
安抚似的,拍了拍楚云江的肩膀,陶宴回头盯着姜琉璃,从袖子里拿出一片黄玉琴徽扔过去。
“凶器遗失的那刻起,就该知道我不会受你们挑拨。”
姜琉璃紧握琴徽,不甘道:“什么意思?一片琴徽而已,怎么能怀疑到我头上。”
“不是怀疑,是肯定。”陶宴冰冷地盯着她:“仙魔和鸣咒,仙法和魔咒的和体法术,能控制金丹期左右的高阶修士,使人发狂暴虐,没有人比我更熟悉这种手段,我从恐惧它到适应它,再到熟悉运用它,从无数次血潭里爬起来的我,还会受它的刺激吗?”
“你在说什么?”姜琉璃退了一步,只觉得这个人感觉越来越肃杀。
陶宴撇了他一眼:“你跟周墨白两小无猜,有了很深的感情,因家族继承,你没有选择自己婚姻的自由,所以你打算跟周墨白私奔,却被抓了回来,你过于执着地恳求,激怒了姜戈,为断你的念头,他把周墨白绑在这跟石柱上钉死,自那以后……你发誓要为周墨白复仇,要挣脱神脉的命运,便自愿跟你曾恐惧的叶相签订魔契,他藏在你的身体里可以出入擎天峰,又可以分出幻影,一直监视我……”
“你……居然都知道?”姜琉璃在意外之余,更多的是苦涩。
听到这里,楚云江忍不住了:“陶宴你知道这些,怎么不告诉我?”
陶宴回头看向他,宛然而无奈地笑着:“因为我知道得太多了,师兄……我怕你接受不了,我只想就此跟你在一起,熬到你的第十年为止。”
这一刹那,楚云江傻了。
什么十年?
哪个十年?
难道他知道自己受了天庭的任务?知道他是为了重生要对他好十年的事?
如果知道……他怎么能忍到现在?
年轮阵不是不能被他知道吗?一旦说破就是破阵灭法,一切回到原点。
怎么回事?
他说的十年到底是什么意思?
有多少问题想要知道答案,楚云江堵了满嘴的话,却被姜琉璃抢在前面道:“那你不觉得我们很相似吗?……我跟叶相合体,知道你小时候被楚云江遗忘的事,这么多年,你都没忘那把弹弓,见到荷塘都要停下来观望,而他呢,虽然现在莫名其妙对你好,但你觉得他是真心的?”
“陶宴……我们才是一类人,过来吧,主宰这个世界,反正你也染上了魔魂气,这是天意。”
姜琉璃张开欢迎的双臂,一张绝美的脸惊艳了所有光华。
“不用了,这话我不用听第二遍。”那语调是死寂般无情的。
“那就不用费口舌了。”回过神的叶相面色发白地走过来,斗篷下的那双眼睛凶狠得发红,腰间铃铛哗响,邪魅的魔气卷地而来,震开了陶宴,直取楚云江的咽喉:“你想好了,我没时间跟你耗下去,不签魔契,我就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被魔气震跌在地,吐了半口血,陶宴眼里却没有半点怯懦,反是冷若寒冰地盯着那灰暗无光的人,任凭阴森的铃声如鬼嚎嘶鸣,那种坚硬飒绝随着他身上的黑气一起浓烈阴沉,沉到骨子的东西,无法预估它的力量,唯独那双修长玉骨的手握紧了几分。
叶相被这气势骇然了片刻,随之恼羞成怒地加大了力量,压得楚云江脸色发青:“小畜生,从你五岁,我就跟你耗着,梦魇咒,知己背叛,坠落太极崖,杀你养父母,每一计都耗费我大量时间,足足19年,我所有耐心都被你磨光了,不知死活的东西,你骨头硬是吧?今天我就像当年杀你父母一样,一点一点磨碎这小子的血肉,用魔音透灌他的经脉,我看是他硬还是你硬?”
话毕,姜琉璃也加入了涅槃琴的阻力,仙魔和鸣的法力逼得人血脉喷张。
“啊!…”楚云江发出失魂的痛喊。
“叶相!”陶宴站起来,声音冷得可怕:“我灭得了你第一次,自然灭得了第二次,第一次是恨,第二次便是如鄙蝼蚁,一只咬了我心头肉的定当万劫不复的蝼蚁。”
“呵…”叶相狂笑起来:“你怕是疯了吧。”
姜琉璃却觉得那里不对劲,有些谨慎地退了一步:“他从进门就不正常……”
陶宴从怀里掏出一把霞红的扇子,扇体通红里缠绕着执着的黑色魔魂,魔魂从扇骨里滋生,如墨汁点进丹水,推进红色扇面急速融汇,如黑夜渗透了红霞,最后各执一半,成了最鬼魅的化物,他挥了一下手,那边狂笑的叶相居然如雾消散,化作一股黑气,像能源似的被吸进了扇子里。
吸收的一刹那,扇子光芒大增,四周煞气吞天,幻化出黑红相间的龙魂盘旋在石室内,搅海般的龙啸震散了所有魔音琴响。
而下一秒,姜琉璃那能动容万物的微笑,如烟似地一点点散去,那个倾绝一世的天下第一圣女像水画一样,被风一吹就没了,随着身体的消失,明亮的涅槃琴铿锵一声掉落在地,转瞬黯然失色。
“丹霞扇开,龙魂撼世?”
楚云江不能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张大了眼,瞳孔上只印着萧然站着的陶宴,他身上的衣服在慢慢变黑,如黑雾做的绸缎,眼里的黑气稳定了下来,还原成以前的狭长修目,气度焕然而变。
和上一世的那个人重合了。
只是看着他的眼神还和往日一样的深执柔然。
即时,天昏地暗,石室地震了片刻,身上一松,绑住他的链子断了,楚云江倒下来,落入陶宴迎上来的怀里。
“你……你怎么魔化了?”楚云江感觉自己不能呼吸,怎么一下子就变成了这个局面。
以眼见的速度,陶宴的额间生出标志神魔身份的金黑色魔印,鬼魅王爵的气息萦绕而生,他弹指一道魔法稳住了石室,从一只空间指环里拿出那把曾被楚云江炼制的火晶石捕兽器。
“你用它的时候,我就苏醒了。”
看着那个东西,楚云江很震惊……
楚淇说仙界的东西可能会让他苏醒,万想不到只那么一下就醒了。
“那你?”楚云江完全不能理解,所有疑问都崩了出来:“那你怎么……没立刻魔化,年轮阵怎么没破,为什么隐藏了这么久?”
没有立刻回答,陶宴只是深看着他,俯下头长久地吻上那张唇,游澜而深情地长吻,离开唇瓣时,道了句:“师兄……我爱了你两世……”
这句话有多深重,楚云江难以形容,只知道自己胸口如火炬在燃烧,有大海在灌入,灵魂被撞得软弱而涣散。
两世……
怎么会有两世?
剥开他鬓角的发丝,陶宴推心置腹道:“上一世我从喜欢你,到恨你,再到决绝地亲手杀了你,直到入魔我吸收了叶相,家仇得报,那颗心却在扭曲地回想,我便杀上天界,想求个利落的死法,却发现偌大的天庭竟不能压制我,我占据了半个天界,偶然间发现一个秘密。”
“是什么?”楚云江紧张地问。
“你原本也会爱我的……”陶宴的眼里有泪光回旋。
楚云江不能认同这个话,至少是无法理解其中含义,他能肯定上一世是对陶宴无感的,连这一生也说不上有多动心。
陶宴继续道:“上一世我养父母也不是你杀的,被你打伤后,他们被叶相一击毙命,由于他是魔界之人,不在六道内,这桩罪孽只能算在你头上,这是我吸食了叶相后才知道的。”
“真……真的吗?”楚云江手心冒汗,似乎散去了一点阴影,又问:“那姜琉璃呢?她上一世也是跟了叶相?”
“对。”陶宴点头:“她上一世也是因周墨白入魔,跟叶相约定,她献祭凤凰神脉助叶相晋升神魔,条件是要叶相像当年覆灭陶氏那样覆灭姜氏,让凤凰神脉永远消失。”
“但神魔却不是叶相……”楚云江看向他:“她的夙愿你帮她了结了?”
陶宴摇头:“我入魔后与姜琉璃结亲,实际上那时候姜琉璃的身体已经八层被叶相占据,魔契是一种互相残食的契约,等他完全消食了姜琉璃便要吞噬我,却不曾想我的怨念比他大,他被我反噬,我没跟姜琉璃签订条约,就不必实行那个承诺,只是把她的躯体留了下来,作为我名义上的妻子葬在人间。”
“哦……”回首间,楚云江的空间玉佩里的线香都飞了出来,全都自行燃烧,缕缕烟雾显现几个字:陶宴入魔,我马上来。
陶宴看见那几个字,长吐了口气,快速地拉起楚云江的右手,抽出一把匕首,快狠准地扎进自己胸口,血如涌泉地喷出来。
楚云江吓傻了:“你干什么?”
“没事,你别动。”
陶宴面不改色,拔出匕首,单手施法将胸口的血流引出一大股,像红色绸缎在他掌心飞转,在强大的魔力下一点点引到楚云江的手腕上,触碰到皮肤如热火蒸燃了寒冰,产生大量血色雾气,然后凝固冷却,化成一只红得灼心的镯子,牢牢扣在手腕上,隐隐散着驱灭万邪的能量。
届时,陶宴立刻止了自己的血,脸色却惨白得吓人。
“这是什么?你到底在干什么?”楚云江拉着他问,慌张地查看他的伤口,但那魔神之躯居然瞬间就自行愈合了。
“这是我心头血做的魔心环。”陶宴忍着不舒服,朝他温热地安抚:“这样你就不会因年轮阵满约,而被拉回十八层地狱……”
“你……你为什么要为我做到这个地步?”楚云江想不到自己眼角的泪滚了出来。
“师兄不明白,是因为你并不爱我……”陶宴抹了他的泪,起身站起来,单手画开一道魔域之门:“年轮阵是我要求天界开的,破阵的条件不是我魔化或苏醒……”
“那是什么?”楚云江追上去拉着他的衣角:“你要去哪?”
“回魔界。”陶宴忍痛拉开他的手,朝魔门走去:“还有两年年轮阵满约,无论你是否喜欢我,有了这个魔心环你都不会被拉回地狱,可以重获新生,师兄…这几年…我很开心,谢谢你。”
“不……”楚云江不肯放手:“师兄想留你可以吗?”
陶宴回头看了一眼,那一眼,全是颤抖的泪光:“师兄……三千浮世,十万魔海,若有玲珑灯点亮孤星夜辰,便是我解脱之时,若时不待,缘已尽,便是我的宿命。”
一滴泪落在楚云江的手背,随之是脚步离开的沉重,魔门无声合上,视线从清晰到模糊。
莫大的失落感撞在心口,痛……无声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