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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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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一天,地上一年。
芙允自戗的时候,凡间正在过节,人间一派祥和。
云雾缭绕中她俯视人间,艳羡着那一家团圆的景象,心里浮现出多年前自己同父君和母君去人间游荡的日子。
叹今时今日她已对这世间了无牵挂。苦思冥想中几经挣扎未果,终于还是决定将自己归化为山川,将神识自灭于天地间。
“神女!”涿机仙子腾云而来。
她在云间回头。
“帝君召您前往神武大殿,似有要事相商。”他不慌不忙的过来。
“方才有个小侍君才初得见您,不敢相认,于是托我将话带给您。”涿机悠悠然又道。
她这才发现远处云间有个身形颀长的侍君,身子有些哆嗦,涿机提到他时,还吓得躬身行了见帝君礼,知道自己礼数有差子后又连忙改正过来。
她微微点头一笑,转身正对着涿机仙子行礼:“竟叨扰了您织机的时间,我替那位小侍君向您赔罪。”
涿机也回以一笑:“多年不曾和神女相会,今日一见竟两厢客套起来,实不该如此。”
他在云海中化出半云,送至芙允跟前:“这半云可供赏玩,神女虽是下界人,想必不知其中奥妙,日后若得其兴致可再来寻我要上一半。”
她接过道谢,心里已明了方才壮士断腕的情景已被涿机看的明明白白。
那位侍君…
怕也因此不敢来传话吧。
她将半云收进衣袖,思虑后行至小侍君跟前柔声道:“且同我走上一走。”
那小侍君哆哆嗦嗦的起身,默默站在芙允身后,两人驾云而去。
神武大殿
众仙家已下殿,殿中除止辛帝君外空无一人。
止辛是这四方天的东天霸主,原只偏安一隅,因得神女族奇力,挞伐了西天之界,神女族屡获奇捷,成功助他征得西天界,如今他是东西天界的主人,也是芙允名义上的夫君。
之所以是名义上的,正恰巧是他想利用神女族的力量,为神女族讨伐西天找个正当的理由罢了。
如今神女族只剩芙允一个人,再要讨伐其他天界,只怕仅能以神力相搏了。
芙允到殿内的时候,他坐在正位上闭目养神,闻她至才睁开眼睛:“你来了。”
他挥退侍君侍女,看着阶下的芙允。
“这么些年,竟舍得上天来了。”他着实有些意外。
芙允莞尔:“不在昆仑山难道看帝君您在这东方天界兴风作乱吗?”
止辛冷声呵道:“私以为你只是单纯的不理世事,未曾想却是你不想见本君。”
她挥手将自己指甲的蔻丹示他身前,那蔻丹猩红嘹亮,附在葱白的手指上,显得格外美丽,然而却遮盖不住指尖的乌黑,这乌黑侵袭着五体,一丝一丝的在指尖冒着黑气,阴森至极。
却气定神闲地说道:
“你将我困在昆仑三千年,与我族人征战西天界,伤了多少无辜?那药君与你合谋用毒使我不得返童,使我族人受尽体内毒素侵蚀,经血崩裂而死,我不见你,难道不是理所应当?”
若无他诱惑,神女族仍在大越仙山隐居,过自己的日子。
他不喜旁人置喙,便出声申饬:“时移世易,劝你勿要再提,否则保不齐本君会做些什么伤你父君荣辱的事。”
止辛同神瞿做的肮脏交易,芙允是知道的。
她脸上一直挂着笑容,气势丝毫不让:“死人岂会在乎这些身外之事?活人才需忧心自己的名誉声望罢。”
“你敢?!”
止辛骤然语气降温,呵斥她。
很显然,他听明白了。
她将手收进袖子,微微侧身不看他:“你怎知我不敢?”
原是她年幼,看不清这男人的丑陋嘴脸,那温润如玉里夹带着的可耻的欲念,在与她相识时,竟潜藏的十分完美。
现如今这面冠如玉的人已褪尽了初见时的温柔,面容狰狞,可怕至斯。
再面对他这张脸,只会令她作呕。
止辛道:“你不会以为本君只掌握了你父兄的把柄吧?”
他本有些慌乱,却想起自己数千年的陪伴中已十分了解这位神女族的小公主性情是多么的温良,远不及今日如此剑拔弩张。
转念又想会否有外人离间,她自己并不惧此定力,于是沉下心应对。
芙允亦明白地笑了:“你这厮,与人交友谈情,从来手里只认把柄,有了把柄便要挟别人受你派遣。”不过,“我确有把柄,此番正意欲相商。”
她本不愿再与他有交集,今日那侍君来时的姿态突令她想起还有几桩事并未了结。
其一便与他有关。
归化之期便再拖上几日罢。
止辛道:“你竟有求于本君?说来听听。”
他乐见其成。
她闪身到原澍池神君的雅座坐下,理了理凌乱的衣裙,不疾不徐地说:“我更想听你找我来所为何事。”
止辛站在原地,思来想去后踱步至正座,远眺东方大天的伏龙吐珠,缓缓坐了下来。
“北天境来犯,朱卢将军不敌,已退至泣脂。”
泣脂是衝庚药君修炼之地,止辛实在想不到北天境来势如此凶猛,不过十几日便从泊疆打到泣脂。
近些年他藏着掖着不把神女一脉几尽灭族的事情外露,为了稳固势力对外也只说神女族同芙允仙后一起归隐大越仙山。除此之外他一心寻找新的征讨势力,娶一个也是娶,两个焉不能?
怎料战事还未停歇百年,便被这北天境打破了他的计划。
这么一来,芙允只好做他最后的底牌了。
“怎么?还没找到第二位意中人吗?”她翻了翻自己的手掌心,并不意外他说的。
止辛无视她言语中的嘲弄,只叹道:“毕竟是你父亲打下的基业,如今泣脂山下的瞿间川正是岳丈的化身。”
这一招以退为进好不阴毒。
若是从前,芙允兴许会跳起来去寻个你死我活。
然这三千年来的困苦,已将她磨练的薄情寡义。
她不置一词,似冷眼旁观。
“这泣脂山外的鸟雀也受你母亲肉身所饲,如今已有飞身成仙的了。”
他又加一剂猛料。
她端方的坐在那里仍不为所动。
“芃芃昨日辰时出发去了泣脂山。”
他不慌不忙的又说了一句。
此时她终于有所动作,侧身皱眉问:“你的儿子你也拿他当诱饵?”
语气中更多的是不敢置信。
芃芃是她同他感孕而生的孩子,这孩子出生至今她都未曾见过一面,只每年花旗仙子朝岁时会见上一见,回到昆仑时再与自己口舌一二。
“那也是你的儿子。”他道。
也是当年神瞿提的条件之一。
芙允细细想来他应该有七八百岁了,山中岁月不知几何,连这三千年的虚数都是花旗同她说的。
然而这感孕而来的孩子同她情谊浅薄,他俩没有什么母子情分,更勿论芙允从未见过他。
“罢了,我同你商量的仅为微末之事,和你想要我出征这件事上来看,我恐吃不消。”
她起身,准备离去。
她不过想卸任这仙后的虚名干净利落的离开这大千世界。
而他却要她继续为他所用。
这着实不是桩好买卖,仔细琢磨下来若她真的归化,处理她的身后事时难堪的只会是他。
“你———”止辛没想到她并不受此威胁,陡生怒气。
她霎时现身至他面前,身为母亲她还不至于凉薄至此。
于是她与他对视,看着他怒气冲天的神容,语气不咸不淡的添油加醋:“这么多年,听闻你其他的孩子资质平平,失了这个天资聪颖的小儿子,你的损失比我要大吧?”
尤听司监仙子花旗说过,芃芃天资卓越,上百岁就拜得西天境大净老君为师,在其座下读书知礼,道法精进。
更至三百岁又前往北天境凌珏真祖下修习仙法。
而止辛的其他儿子,不是灵智不全就是道法微弱,大多根基轻微,只能拜从衝庚药君座下学起,且也只是名义上的拜师礼,不拂了他帝君的面子而已,这已经是众仙家皆知的秘密。
她掸了掸衣袖,厌弃的看着这副面孔,只一瞬间就消失在真武大殿中。
止辛脱力跌坐在大殿正中,一时失语。
传说中天有个大越仙山,先人曾在仙山得遇仙子,起手便可布雨,挥袖便使繁花盛开,笑时可溶解天下百毒,哭时亦能泪杀千军。
止辛曾是大净老君座下的小弟子,为了一见仙子真容,偷偷离开西天去了中天地界。
中天地界入口处苍寂荒凉,四处丛林荒山,毒物遍地,他行至几步就不敢往前了。
那时便是芙允带他从大越群山的小仙山中穿过,引他到了真正的中天境内。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芙允,也明白先人所说其实不尽然,中天境内人烟稀少却不荒凉,界内薄雾缭绕,环绕山间的鸟雀声绵延不绝,群山中一旦有动静便能惊雀四起,更勿论那苍翠的林中几可听见白露霜打枝叶的声音,天色微明时山间的河流同那浅白的薄凉月色相映,粼粼波光,景色迤逦。他所见一次便无法忘怀,只因那样的风景他仅在大越仙山见过。
也因此他得知只有神女一族扎根在此山中。神女族人也并不能起手布雨挥袖花开,更不能泪杀千军。
仅一件事使他极为震撼。
神女族拥有返老还童之法,且族人壮年之时,法力极为强盛。及至返童后又可慢慢长大,这么一来二去,竟可为不死之身。
他本是好奇闯入,宾主尽欢后就悄然离去。后来青帝太昊殒身时托大净老君暂掌东天之事,因他天赋异禀,大净老君惜才,便将他推介给东方天家众人,经历种种后天家众人认为他堪此大任,于是便推举他为新任天帝。
再后来便有了他征讨西天,娶芙允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