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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苦厄镜 ...

  •   星霁呈报完恶灵的事情之后,往南星宿宫赶去,才刚至宫殿口便停下脚步。
      摆在正中央的天机石上,他磕的到处都是的瓜子皮儿已经被清理干净了,石头边整整齐齐堆着他随手翻的命格簿子。星霁的眼睛在大殿内扫了一圈,当即开心地咧开嘴,大叫道:
      “四哥!是你回来了吗!”
      那排堆得极高的书架前架着木梯,循着声音从上头露出一张脸来,俯身朝他温和地笑笑:
      “小声点,肝儿都要给你吓出来了。”
      星霁快步走到书架下,仰头对上面的人挥了挥手:
      “我一看就知道是你回来了,只有你非得将殿里收拾得这么干净才行。”
      南斗六星中的第四顺位,益算星君,此刻不急不缓地从梯子上下来,抬手用书卷在星霁的脑袋上敲了一下,嗔怪道:
      “乱糟糟的,也不知道收拾一下,我一回来,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找不到。”
      星霁摸摸脑袋:
      “四哥你也太夸张了,不过也亏得是你这样严谨细致的性子,否则重修命格簿这般庞杂的事情,想想我就头疼。”他又往殿中四处扫了一圈,问道:“对了,三哥呢,三哥没和你一起回来吗?”
      益算星君听了话,从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道:
      “他啊,还在冥府待着呢。有些陈旧的记录放在南星宿宫里,我回来拿了便走。”
      星霁瞧着他的脸色,试探道:“你俩不会又吵架了吧?”
      益算星君扫了扫衣袖:“我才懒得跟他吵。”
      星霁晃晃脑袋:“这次是你整理清楚的书籍又被三哥弄乱了,还是他又不洗脚踩到你的座椅上?”
      益算星君抬头给了他一个“还是六弟懂我”的眼神。
      星霁笑了笑:“三哥素来狂放不羁,可谁让他生了副过目不忘的好记性,这命格簿里的内容繁多冗杂,也只有你们两个配合着差事才能轻松些。”
      “行了,不用你当和事佬。”益算星君道,冲他抬了抬下巴,“说说你的事情吧?”
      “我?”
      “我可是听说,你向天帝请旨去查恶灵了。”
      星霁惊愕地眨眨眼,又一把抓住他的肩膀,紧张地问道:
      “你,你没告诉大哥吧?”
      “我若是告诉大哥了,你还能好好站在这里?”
      星霁顿时松了口气。
      益算星君抬手在他手臂上拍了拍:
      “你也长大了,想做什么就去做吧。但别忘了,哥哥们永远站在你身后,不论何时,只要你需要,哥哥都会帮你。”
      “知道啦!”星霁冲他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你怎么也跟五哥似的,我不过是查个恶灵,弄得好像我要去出生入死一样。”
      益算星君掀袍在他身旁坐下:“既然查了这些天,和我说说都查到什么了?”
      “哦,说到这,还真有些事情要托四哥帮忙。”星霁也赶忙坐下,“本想去找五哥问问的,但四哥负责整修命格簿,应该更清楚些,可知这水域里还有哪些族类,天资身份能排在九首幻兽之上?”
      益算星君微一皱眉:“九首幻兽?”
      “嗯,我们怀疑,这只恶灵和魔族的九首幻兽有某种关系,他们似乎在策划什么。”
      “策划什么?”
      “目前还不知道,但肯定不是好事。”
      益算星君敲敲手指,道:
      “九首幻兽是珍稀兽族,品类在它之上的没有多少,待我回去之后替你仔细整理出一份名单来,到时候传灵笺给你。”
      星霁点点头,又补充道:“不仅是魔族,仙族的四哥也别漏了。”
      益算星君一怔,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哦,还有一事。”星霁面色迟疑,“其实…对于恶灵的身份,我有个猜测。”
      益算星君看向他。
      “九首幻兽自一千多年前就隐居海岛,按理说,知道那海岛入口之人寥寥无几,可是恶灵却对里面的环境了如指掌,想来,他的原身和九首幻兽早有交情了。”星霁停了一下,放低声音继续说道,“千年前它们之中曾有一部分负责守御昆仑山。四哥可还记得,仙界到昆仑山的入口在哪里?”
      益算星君点点头,不知他为何问这个问题。
      “我记得那个入口的位置很是刁钻,四周几乎没有什么仙府,也自然没有仙家在附近。只有一个地方,倒是和入口离得很近……”
      “玄都玉京。”益算星君接着他的话慢慢说道,眼神突然变得深邃,“你在怀疑什么?”
      “若论身份地位,在水域中,谁比得上当年的蛟族?”
      益算星君沉默良久,面上没有表情变化,星霁只得紧张地等着。
      “论天资,蛟族确实在九首幻兽之上。你怀疑有人利用蛟族来控制九首幻兽也不是没道理。可是他……”益算星君摇了摇头,“他早已身死魂灭,蛟族做这些又有何用?”
      星霁道:“四哥这么说,也觉得蛟族可能与恶灵有关系?”
      益算星君点点头。
      “如果真是蛟族的话,那么事情可就复杂了。”星霁继续说。
      “当年围剿蛟族一役发生时,你还未醒来。”益算星君长叹一口气,“我与三哥长年在外奔波,鲜少待在九重天,关于此事我也不甚了解,你若是想知道更多细节,恐怕要去问大哥了。”
      “大哥……”星霁不禁担忧起来。
      益算星君明白他的顾虑,安慰道:
      “你如果不愿意让大哥知道你在查这件事,等过两天我见着他,替你问问。”
      他把目光放远,顺着南星宿宫的檐角看向广袤的星空,那里星辰密布,点点繁星耀熠其间。
      “真不知他若是听到这个消息,会作何感想。”益算星君喃喃自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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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霁离开草庐两三日之后,宁昭没等着他回来,反倒来了另一个人。
      魔界的苍术魔尊。
      他化成人形后身材高大,一头灰发和那双碧绿的眼睛又格外显眼,纵使不是在夜里出现的,但毫无预兆地在他们院中现形的时候,还是将毛毛吓得差点原地去见阎罗王了。
      宁昭正提了剑准备去院中修炼,听到毛毛的惊叫声,赶紧冲了出来。等看到那个臭着脸站在院中的人时,这才松口气。
      “魔尊有事吗?”他问,又朝身后的书屋指了指,“要我去叫苏…水神吗?”
      “我来找你。”苍术负手站在原地答道。
      宁昭惊愕道:“找我?”
      苍术道:“柔荑已经寻回来了。”
      “哦,那很好啊。”
      “既是你的功劳,本君理当恩赏你,你想要什么?”
      宁昭满不在乎地摆摆手:“人找到就好了,不用谢。”
      苍术皱了皱眉:“不是谢你,你既然替本君找到了人,本君就要还恩于你,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答应。”
      宁昭在心里偷偷翻了个白眼,绕过他,走到院中央,韶光握在手中挥了挥:“我都说了,我没什么想要的,我也没帮上什么忙。”
      苍术拦在他身前:“不行。”
      怎么还强买强卖上了呢?
      “那你随便送点什么吧。”他敷衍道,“让让,我要练剑了。”
      苍术手一抬,韶光从宁昭的手中脱出,飞到他手上。
      宁昭眸色一沉,冷言道:“还给我。”
      苍术端详着手上的长剑,指头在剑身上弹了一下,道:“你这把剑倒不错,品相极优,可惜尘封多年,灵气早已衰散。”
      宁昭上前一步,手臂探来,被苍术躲过。
      “不如我帮你重新打造一番?”
      宁昭调整身形,近身上前夺剑,须臾间两人已在院中过起招来。
      苍术躲过他的一道攻击,微讶道:
      “你还想跟我动手不成?”
      “别动那把剑。”
      苍术笑了笑:“可你又打不过我,凭什么要我听你的呢?”
      宁昭盯紧他,右脚后撤一步,已摆出进攻的架势来。
      苍术饶有兴致地挑了下眉,长臂一扬,剑已经抛回宁昭手中,他说道:
      “带着它一起上,免得说我恃强凌弱。”
      苏屹听着动静从屋里走出来时,对局已经结束了。长剑钉在土里,宁昭正站在那,手腕处被方才的力道震得隐隐作痛,胸膛因为激动而剧烈起伏。
      “一个凡人能有如此修为,算是罕见。”苍术评价道,“但还是很差劲。”
      宁昭抿了抿嘴,他自知与魔尊之间实力相差甚大,可没想到即便有丹药加持,他同眼前之人依然犹若天渊之别。
      “怎么了?”苏屹拍了拍看得呆若木鸡的毛毛。
      “大仙,他,他们打了一架。”毛毛指着二人说。
      苍术的眼睛看过来,吓得毛毛赶紧将手指放下。
      “看来水神在你身上费了不少功夫啊。”苍术看着苏屹,意味深长地说道。
      苏屹走向宁昭,瞧了瞧他身侧没入泥中的长剑,拔出来,仔细擦拭干净后,交还到宁昭的手中。
      “不过提醒你一句。”苍术意有所指地对苏屹说道,“他体内本有灵元,你若真想帮他,与其用拆东补西的法子,还不如想想,怎么将他元神中封存的力量激发出来。”
      他说完,睥睨的眼神在院中各人身上扫过,重新落回宁昭身上,道:
      “我说出去的话绝没有收回的道理,你现在想不到要什么,权且先欠着,哪一日想到了,再来同我讨,本君决不食言。”
      说完,长袖一挥,人已经消失在院内。
      “这人怎么…奇奇怪怪的。”宁昭嘟囔了句。
      正要回屋的时候,星霁小心翼翼地推门进来了。
      他往院中看了看,低声问道:
      “刚才我好像…感受到那个谁,苍术魔尊的气息了,他是不是来过?”
      “嗯,前脚刚走呢。”宁昭回答道。
      星霁直起身子,安抚了一下自己受惊的心脏,道: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他来找麻烦呢。”
      “确实是来找麻烦的,我刚才还和他打了一架。”宁昭将长剑平举,一边回忆着方才的对招,一边想着破解的法子。
      苏屹见外边已无事了,冲门前的星霁点了下头,便继续钻进屋子内。宁昭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轻轻皱了皱眉。
      等星霁走过来时,便一把拉住他。
      “星霁,”宁昭沉着脸说道,“苏屹已经在里头待了很长时间了,你走的这几日一直如此,我觉得他一定有事瞒着我,说不定跟我上次同你讲过的伤有关。你替我进去问问他吧,你们好歹是仙僚,若真是遇到什么麻烦,你也能帮帮他。”
      星霁听了,脸上的神情也严肃起来,冲他一点头,朝书屋的方向走去。
      “玄砚!”星霁一边喊着一边将门推开,待门敞开后,瞧见上身正褪了一半衣衫的苏屹,脸上一皱,又默默退出去,将门关上。
      在门口默数片刻后,他轻轻敲了敲门,里头的人应了一声,他这才推门进去,又急忙将门关上了。
      苏屹已经将半褪的衣服穿好,看着他问道:
      “有必要再出去吗?”
      “哈哈…”星霁尴尬地笑笑,“失礼了失礼了。”
      苏屹问:“找我有事?”
      “宁昭说了你们在海岛上发生的事情,听闻你受了伤,所以来关心你一下。”
      苏屹淡淡地回道:“小伤。”
      “哦?”星霁考究地盯着他,“伤在哪了?”
      苏屹一愣。
      星霁继续道:“不过是抵挡一些飞来的石棱罢了,能伤得着堂堂水神吗?”
      “一时不察……”
      “被石棱刺中,也确实严重不到哪儿去。可宁昭说你当时几乎都站不稳了,怎么,伤着心脉了?石棱伤宁昭这样的凡人还可,对你能有这么大的威胁?”
      苏屹不说话了。
      星霁索性坐下来,叹口气:“玄砚,连宁昭都看得出你伤的蹊跷,你就别再为难自己在我面前扯谎了。”
      苏屹轻轻舒口气,似乎是放弃抵抗了。
      “我不是有意想骗你,只是这件事还牵扯到师尊,我不想连累他。”
      “元始仙尊?”星霁道,“难道…跟苦厄镜有关?”
      苏屹点点头。
      星霁道:“我一直觉得不解,苦厄镜既然已经是禁物了,何以仙尊轻易就允许你使用它呢?”
      苏屹有一瞬的出神。
      哪里是轻易,当初为了求师尊将苦厄镜借予他,他可是在玄都玉京的静清池旁跪了许多天。
      那时师尊的话仿佛还在耳边,他指着那汪清池下封印的苦厄镜问自己:
      “你可知道,它为何叫苦厄?欲念为苦,贪求为厄,你被七情六欲所累,心中便生杂念。若心有杂念,又如何真正得道?”
      他跪在师尊面前,盯着自己雪白的衣袍,眼神仿佛跃过无涯的岁月:
      “师尊,他不是杂念。”
      “他是我活在这世上的信念。”
      苏屹抬起头,看着星霁担忧的脸庞,答道:“大概师尊知道,无论如何我也不会放弃吧。”
      星霁见他这副样子,心中既觉得他胡来,又忍不住替他感到唏嘘,只得继续问:“那苦厄镜到底和你的伤有什么关系?”
      苏屹犹豫了一下,站起身,抬手开始解自己的衣袍。
      “喂喂!”星霁伸手想制止他,“说话就说话,没必要这样坦诚相待……”
      苏屹斜了他一眼,将衣服褪了一半,露出心口的位置。
      “这……”星霁瞪大眼睛,“这,这……”
      他结巴了半天,也没有从眼前的景象中缓过神来。
      苏屹心口的位置上,有个如同火焰般的红色印记,在印记的四周,凸起的经络呈现出可怖的暗红色,好似下一刻,这些原本流淌在皮肤下的血液就要涨破他的肌肤冲出来了。
      星霁想碰又不敢碰,手悬在半空,张着嘴,好一会儿才挤出一句话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其实平常也不像你现在看到的这般吓人。”苏屹指了指中间的那个火焰般的印记,“平常只有这个东西,这是进入苦厄镜的代价,它在我身上留下了这个印记。”
      “不知你有没有听过,每个人只有一次踏入苦厄镜的机会。”苏屹说,待看到星霁点头后,他继续解释道,“因为进入之后,就会在身上留下印记。你在镜中所看的是何人,接下来,他每受一分伤害,你便要受十分。”
      星霁皱紧眉头,几乎要喊出来了:
      “这东西也太邪门了!所以你的意思是……接下来宁昭每受一次伤,你就要和他一起承受痛苦?”
      苏屹点点头:“若是普通的伤倒是没什么妨碍,但那日他被石棱所伤,石棱上加了术法,他元神受到震动,伤及心脉,所以我才会变成那个样子。不过现在已经调息得差不多了,再过不久,心口这些红色就会消退的。”
      他将衣袍重新穿好来。
      “疯了!你真是疯了!我以为你把修为炼给他已经够疯狂了!”星霁气道,“玄砚!你到底有没有将我当做朋友,此事居然一直瞒着我!”
      苏屹伸出手,被星霁一把推开。他只得无奈笑道:
      “你怎么还生起气来了,我瞒着你是我不对,但苦厄镜到底是禁物,师尊愿意将它借给我,我又怎能随便将此事告诉他人。”
      星霁叉着腰,指着他:
      “你还笑,我都懒得骂你了。将来若宁昭真有机会成仙,届时渡天劫的时候你怎么办,你熬得过去吗你!”
      “我熬得过去。”苏屹看着他,脸色平静而坚定,“我还要看着他飞升成仙,我一定熬得过去。”
      星霁被他的眼神看得一愣,突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我真是劝不动你这家伙。”他叹口气,“你对他如此执念,为何不将自己的心意告诉他?你们二人相依多年,你对他情根深种,或许当年他对你也是如此。如今他重生为凡人,与你之间已经没有师徒之忌,我看宁昭平日也是事事回护着你,怎么你就迟迟不愿向他表明心迹呢?难道还在因命格互换之事责怪自己?”
      苏屹垂下眼,纤长的黑睫覆住了眼中的柔光,将他的心绪全都掩藏在面庞下。星霁以为他不会回答自己了,但过了片刻,他听见挚友突然说起从前的往事:
      “院中那棵柿子树未消失之前,有一年竟结出了白色的果子,味道也与其他柿子不同,多了番别的滋味。后来再到结果之时,我便有意将果子用布巾遮起来,不叫它们晒着太阳,祈盼能多结些白色的柿子。”
      苏屹笑了一下,那笑容里充满苦涩:
      “小师父曾劝诫我,说万物自有它的本意,我强行要修改,只怕是白费力气。可那时我倔得很,认为只要我足够努力便能事成,秋至的时候倒真长出几个白色的柿子,可惜尝起来酸涩难当,早就不是当初的味道了。”
      他停了一下:
      “后来我明白,那便叫可遇不可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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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这世上,多的是可遇不可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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