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木兮》吹云解月

61、海岛（五）

　　海岛上草木繁盛，若不是有毒虫在前，看在宁昭眼里也算个桃源之地了。
　　弯弯绕绕在山林中找了半日，连九首幻兽的影子也没看到。宁昭正打算叫大家原地坐下休息时，隐隐听到些声音。
　　“苏屹，你有没有感觉到什么？”宁昭扯了下苏屹的袖子。
　　苏屹凝神细听，道：“地面在动，附近应该有大型兽族。”
　　“哪个方向？”
　　苏屹朝西南方指了指。
　　宁昭望过去，西南方已没有路了，一座大山横亘在前，像是有人故意放在那似的。绕着大山，有条盘曲小路，在山脚下蜿蜒急转没入山后，看不清情况。
　　“去看看。”
　　宁昭说完，向众人使了个眼色，加快脚步出发。大家都心照不宣地放轻动作，尽量不发出声响，知道这山后头的某处很可能就躲着一头寻来不易的九首幻兽。
　　等顺着小路绕过大山，眼前视野一下子开阔起来。
　　这山后头居然藏着一大片广阔平坦的草地，清流横穿期间，一眼望去，不见尽头。
　　“这……”宁昭当即有些愣住。
　　倒不是眼前的景色有多壮阔，而是这片平地上，此刻正散布着稀稀疏疏的九首幻兽，不止一头，少说也有数十头。
　　这要是一会儿起冲突可就麻烦了。这是宁昭心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
　　他还想提醒其他人趁九首幻兽未察觉先悄悄撤出去，一头离得较近的九首幻兽已经将它的大脑袋转了过来。
　　宁昭的身子当即绷紧，一手握拳，另一只手已经伸向身侧的佩剑。
　　“等等。”苏屹拦住他，仰头瞧着那头九首幻兽，片刻后，冲众人说道：
　　“你们先别动，我过去一下。”
　　“诶……苏屹！”宁昭抓住他的胳膊，而苏屹只是在他手背上轻轻拍了拍，便继续往九首幻兽的方向走去。
　　宁昭皱着眉，心中到底不放心，对身旁的星霁说道：
　　“苏屹一个人过去，没关系吗？”
　　星霁亦是一脸紧张，但还是回答道：
　　“玄砚好歹是高位神官，它们应该不会直接对咱们动手吧？”
　　但他这话说得十分没底气，宁昭的眼睛还是紧盯着苏屹，放在剑上的手始终不曾撤下，预防着若是九首幻兽发难，随时便可上前支援。
　　苏屹缓缓走向离得最近的九首幻兽，将魔尊给的令牌掏出来，后又飞至半空中，不知和那九首幻兽说了什么之后，九首幻兽转身带着他往其他同伴走去。
　　过了许久，等得宁昭几乎要失去耐性冲过去了，苏屹的身影终于重新出现，身旁还跟了个人。
　　苏屹带着陌生人走到跟前，同大家介绍道：
　　“这位是如今九首幻兽的首领，南于。”
　　“算不上。”站在苏屹身旁的人出言道。
　　宁昭抬眼悄悄观察他，大概是和九首幻兽打过两次架，怎么也无法将眼前这么个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同九首幻兽巨大的身形联系起来。而他身上魔族的气息居然隐得干干净净，宁昭素来五感敏锐，却没在他身上发现一丁半点异样，若非修为高深如苍术之流，便是他的幻术当真已如火纯青。
　　“方才我和他聊了聊那个在水域作乱的家伙，看来有些事，需要他给我们好好讲一讲。”苏屹道。
　　九首幻兽，并非一直都幽居在这个海岛上的。上古时，他们的祖先开明兽曾是负责守御昆仑山入口的神兽，经过漫长的岁月才逐渐发展壮大出九首幻兽这一种族来。
　　仙魔两族在数千年前，还不像如今这样泾渭分明，关系也算融洽。九首幻兽虽属魔族，但因着开明兽的身份，加上天资优渥，当时的仙族依然将昆仑山与仙界的入□□于他们守御。一直到一千多年前，全族突然回到魔界，自此便销声匿迹。再后来，仙魔划界而治，有关九首幻兽的事在仙界便渐渐无人提及了。
　　九首幻兽虽回到魔界，但自认身份高贵，并不屑与其他魔族攀交。再加上它们本身体型巨大，繁衍稀少，对居所的要求更为严苛，故而当时的魔君特意找了这么个隐藏在渤海之上的海岛。
　　至于为什么是渤海之上的岛屿，而非渤海之下的地宫或者别的什么地方，就要牵扯到如今在九首幻兽中分化出的两大势力。
　　并非所有的九首幻兽都喜欢这种隐居般的生活，比起保守派，年轻的激进派更希望自己的能力与身份被大家所认可，所以相较于魔族，过去他们同仙族之间的关系更加亲密。在对于栖息地的商讨中，他们更偏向于迁往陆上生活。当年为了此事，期间颇费周折，虽然最终商量出了这么个比较折中的办法，但随着矛盾的日积月累，寻求陆上生活的一派与希望继续在海中隐居的一派矛盾渐增，直至将海岛一划为二，分地而居。从此彼此间互不相扰，各自为营。
　　“那作乱的那个……”
　　“听水神说，它半月前已经被你们捉住，那想来不会是我们这边的。”南于说道，“如今负责统领他们的族人，叫做归离，他似乎已经许久未曾露面了。”
　　宁昭眉头微皱，问道：
　　“还有办法找到他吗？”
　　南于摇摇头，道：
　　“我和他们的关系，不见得比你们和他们要亲近多少。而且，就算你前去他们生活的领域，想要让他们把归离交出来恐怕也不是件易事。”
　　他这话说得隐晦，但大家心里都明白，若非硬碰硬，想要在九首幻兽的地盘上重新抓住这个归离，已经不可能了。
　　星霁着急道：“那我们这一趟岂不是白来了？”
　　“不会白来。”苏屹道，“有一件事情，或许能为我们打破僵局。”
　　因这海岛，乃是全族共同生活的地方，为防止位置泄露，魔尊将入口放在了成千上万的漩涡中，并设下了机关，将它重重隐蔽起来。激进派的九首幻兽虽然不喜欢隐居，但忌惮保守派的同族，并不能够随意出入，当然，想带人进来就更不可能了。
　　“大约在半个多月前，确实有不速之客闯进来过。”南于说道。
　　“你们碰见他了吗？”星霁急忙问道。
　　“是个带白色斗篷的少年。”南于继续说道，“他对岛上环境极为熟悉，即使遭到我们的追堵依然能逃脱。不过，当时事出紧急，我们和他交了手。”
　　“这恶灵用的是水系的高深术法。”苏屹补充道。
　　水系术法，又能驱策九首幻兽，还对隐蔽了千年的海岛了如指掌……
　　几人一时都陷入了沉思。
　　“魔族一向崇尚能力至上，想要九首幻兽甘心被驱使，这样的种族在水系中剩不了多少。只要我回南星宿宫将所有魔族排查一番，能排除掉一大半。”星霁若有所思地说道。
　　“为什么只查魔族，说不定恶灵是从仙族来的。”宁昭提醒道。
　　星霁听得一愣。
　　“不，不会吧……那么邪门的东西，若是哪个仙家不小心放走的，应该早就上报了。”星霁一时间也没了底气。
　　“宁昭说得对，三界皆有可能。”苏屹附和道。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宁昭抱臂胸前，手指在手臂上敲着，“你们有没有想过，恶灵在水神祭典上闹事，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众人脸上浮起疑惑。
　　宁昭继续说：“算算时间，他从霖州逃走不久后，应该就来海岛找九首幻兽了。有九首幻兽帮助他，想要提高修为易如反掌，何必冒险高调跑到祭典上作乱，我觉得不是凑巧，更像是他有意为之，存心想留下线索让仙族查它似的。”
　　“这……”
　　“还有，九首幻兽愿意帮他，难道只是因为恶灵力量比他强大吗？”宁昭说，“它们既然想回到陆上去，势必要和仙族打好关系，如今这么光明正大地在苏屹的辖地上捣乱，不伤人还好，要真是死了人，仙族还不得派兵把它给正法了？”
　　“除非…有人可以保住它。”苏屹接过他的话。
　　星霁皱着眉头，自语道：“恶灵真有办法保住它吗……”
　　“若照你的推测，恐怕这只恶灵要做的事情，就不止作乱杀人这么简单了。”星霁又说道，“我得赶紧上报天帝。”
　　恶灵究竟有何阴谋，这问题暂时是想不出答案来了，但好在他们这趟海岛之行没有白来，总算有了些追查的方向。
　　拜别九首幻兽之后，苏屹道：
　　“我们先回魔宫吧，将令牌交还给魔尊之后，再商量接下来的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