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木兮》吹云解月

34、司命星君

　　仙家居住的地方，大都云缭雾绕，唯有玄都玉京，好似超脱于三界之外，端的是一番别样的宁静。
　　“我近段时间，为了重修命格簿之事，特意去了冥府，翻查了这几千年来在凡界轮回转世的魂魄数目，觉得有些怪异，所以来找仙尊聊聊。”
　　坐在眼前的人说着，自袖中取出一本册子，递给对面的人。
　　元始仙尊默默将册子翻看之后，抬头盯着他问：
　　“你在怀疑什么？”
　　来人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端起眼前的茶盏，轻啜一口，反问道：
　　“冥府所载的魂魄数量，少了足足一万有余，这个数目，仙尊看着不眼熟吗？”
　　眼前之人星目剑眉，此刻正襟危坐，表情严肃，双目炯炯生光，总让人生出一种会被他一眼看穿心思的感觉，显得十分有压迫感。
　　此人正是如今执掌凡界生死寿禄的司命星君，南星宿宫六位星君之首。
　　但坐在他对面的元始仙尊表情并无太大起伏，只把眼睛投向别处。
　　“司命星君多虑了。”
　　司命低下头，沉默一瞬后，牵起嘴角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是不是我多虑，等我将这件事查清楚后就知道了。”
　　元始仙尊待过了半晌，这才接话道：
　　“你说的事情，我派人去查吧，你不要擅自行动。南星宿宫如今在仙界的地位不同往常，若是他察觉到端倪，恐怕要忍不住多想了。”
　　司命想了片刻，这才恍悟元始仙尊口中的他指的是何人。
　　他有些讥讽地勾起嘴角：
　　“这么多年了，仙尊还这么小心翼翼顾着他的情绪，不后悔自己当初的决定吗？”
　　“大道无常，是为非，非为是，是是非非，怎能一言概之，又谈何后悔。”
　　司命的眼睛投向身侧静如明镜的池面，玄都玉京少了他们说话的声音，就如同消融了所有动静，沉默得仿佛时间也静止了一般。
　　“不知是否年岁漫长的缘故，近来时常忍不住回忆起旧事。那时候为了我六弟，也曾来过玄都玉京，仙尊……可曾像如今对他这般小心地惦记过那个人？”
　　元始仙尊沉默不语。
　　“我有时候忍不住想，如果当年…不是那样收场，以他的天分和性情，或许如今的仙界就大不一样了。”
　　“星晨。”元始仙尊冷下脸来，“他已经寂灭了。”
　　“真的吗？”司命盯着他，“那条蛟都能活着，他真的会寂灭吗？我始终不信，天命会如此绝情。”
　　“若是心有恶念，越高的天分，就意味着越大的危险，对他来说，这何尝不是一种负担。”。
　　玄都玉京重新恢复了静谧，元始仙尊独自站在静清池前，垂眼看着池面。趴在池底的小家伙们动起来，它们提着灯笼破水而出，身后拖着光朝远方飘散，仿佛许久之前谁遗落在此处的绵长叹息。
　　[
　　大晴之日，天已渐渐回暖，苏屹的这个草庐倒是一如既往的凉爽。
　　草庐虽处山林间，却无蛇蚁入侵，更无蚊虫相扰，自苏屹离去后，宁昭又在此住了十日有余，睡了这几年来最安稳的觉。要是知道修仙能跟着苏屹住在这么舒坦的地方，他估计早就答应了。
　　他走到院中伸了个懒腰，见小院内没有人，想来苏屹还是没回来。毛毛从另一侧的草屋中走出来，还在打着哈欠，瞧见他，开心地招呼道：
　　“老大你醒啦！我去给你做饭。”
　　宁昭点点头，心底有些失望，苏屹都走这么久了，怎么还不回。
　　那天夜里匆匆交代了几句，就将他们丢在这个草庐中自己跑了。宁昭头两天还兴致勃勃地将草庐翻看个遍，暗戳戳地想在里头挖出点苏屹的什么秘密来。
　　可惜苏屹不仅为人处世如同他的性格一般严谨自持，连住的地方都打理得井井有条，他虽然没问过苏屹成仙具体有多久，但想来好歹也有个百八十年，这草庐居然一点灰尘不落，连小院里的落叶衰草都处理得干干净净。
　　“苏屹一定在这里偷偷藏了人。”宁昭搜罗几天后得出这么个结论，“还是个特别贤惠的姑娘。”
　　苏屹藏没藏人他是不知道，但苏屹藏的书倒是很多。正如他临走前交代宁昭的，仙法咒语，五行百气，各式各样的书籍放了一堆，宁昭这几日无事可做，便翻阅了不少，照着上头的指引自己摸索着修炼，再加上苏屹留给他的丹药，短短十数日时间，自觉修为术法已经有了不少的增进。
　　他差点真要相信自己天赋异禀了。
　　毛毛进了柴房做饭，不一会儿就端着做好的饭菜出来，在小院旁吃饭的时候，他神秘兮兮地对宁昭说道：
　　“老大，我发现了大仙的一个小秘密。”
　　宁昭坐直身子来，兴奋道：“什么秘密？”
　　“大仙好像……在记什么东西。”
　　毛毛把他带到柴屋，将角落里放着的大水缸挪开来，露出后头那块斑驳的墙。
　　“这是……”
　　宁昭蹲下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墙上刻满的字。
　　第一行，写了两个山字，在后头还额外添了一竖。
　　再下面就是整齐而密集的山字，几乎要将挡着的那块墙壁写满了。
　　宁昭伸出手，想数一数他写了多少个，最终还是放弃了。
　　这墙上刻的少说也有百来个了。
　　“是苏屹刻的吗……”宁昭喃喃自语道。
　　第一行的两个字……一共是九划，是九年的意思吗？
　　苏屹曾说，他九岁时被带回这个草庐，从此跟着自己潜心修炼。
　　那下面这些呢？
　　宁昭的心突然沉了一下，像是有人拿石头朝他心口扔过来，咚的一声落进去，荡开无数的波纹。
　　“走吧。”宁昭站起身朝外头走去，又停下来吩咐毛毛，“别人的事我们不要随便打听，你也不要去问大仙。”
　　“哦……”毛毛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他们刚走到小院中，听到外面响起动静。
　　该不会是苏屹回来了吧？宁昭想着，心又突然豁然开来，冲毛毛喊：
　　“好像是苏屹回来了，你快去门口接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