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木兮》吹云解月

30、屠城之祸（七）

　　它尖叫过后，从宁昭手中滚下来，酒坛灵活地翻了个身，坛口朝下，蹬出两条短短的腿，迈开步子就开始逃跑。
　　另外三个原本立在墙角的瓦罐也一翻身，一边叫一边开始跑起来。
　　“苏屹！”宁昭大喊一声，已经朝其中一个酒坛扑过去了。
　　苏屹袖中的灵纹飞出来，先将酒馆的屋门拦住，抬脚就将一个已经逃到门口的酒坛踢了回来，那坛子飞向墙壁，啪的一声撞碎了，一个全身赤裸的婴灵咕噜噜滚出来，手脚缩成一团，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宁昭见状，将困在怀里的酒坛子抱起来，用力往地上一摔，又一个圆滚滚的婴灵趴在地上不动了。
　　四个酒坛很快被收拾妥当，四个婴灵仿佛被施了定身术一般，乖乖地在地上等着被人宰割。
　　宁昭有些好奇地蹲下身，将其中一个正面翻过来，只见他双眼紧闭，手脚紧紧缩在一起，显得十分害怕的样子。
　　“这是婴灵？”宁昭不大相信地嘟囔道，怎么看都觉得和那些偶尔从空中窜过去的不一样。
　　“是婴灵。”苏屹在他身旁蹲下。
　　“那玉佩在哪儿呢……”宁昭自言自语着，伸手将每个婴灵都翻过去，果然看见其中一个手上攥着块玉佩。
　　他从婴灵手中将玉佩抠出来，婴灵叫了一声，似乎有些不满，但依旧不敢反抗。
　　“你有没有觉得…它们似乎胆子很小？”宁昭偏过头问苏屹。
　　苏屹想了想，犹豫道：“每个婴孩降生后的性格大都不同，大概因为如此，所以婴灵的性子也会有些区别……”
　　“不，不光如此。”宁昭站起身，在角落寻了几个空的酒坛子，拎到那四个婴灵的身旁，等了片刻，四个缩着手脚的婴灵试探着松开四肢，见他们并无动作，迅速跳进了酒坛中，坛口朝下一翻，又像原先那样在角落排得整整齐齐。
　　宁昭朝它们的方向一抬下巴：“这种胆量怎么杀人？”
　　苏屹被他问住，一时间谁也无法解开这个疑点。
　　“既然我们想不出来，那就问问它们自己。”宁昭站起来，将苏屹也拉了起来。
　　“它们自己？”苏屹不解。
　　“外头飞来飞去的不是还有很多吗？打几个下来瞧瞧就知道了。”
　　多亏了苏屹的灵纹能拆做许多小人，抓几个婴灵这事干起来十分有效率，不到半柱香时间，八九个挣扎的婴灵就被缚作一堆。
　　这些在空中乱窜的婴灵可比他们在地上遇见的那四个凶狠多了，不仅生得凶神恶煞，还一副随时要冲破灵纹上来将他们二人撕碎的架势。
　　“这灵纹…捆得住他们吧？”宁昭有些不放心地后撤一步。
　　“放心，灵纹比它们凶。”
　　宁昭这才又往前近了几寸，手指在自己的胳膊上一下一下地敲着。
　　“我原先倒真是忽略这一点了，现在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苏屹你来看看，这些婴灵…当真跟酒馆的那四个没什么区别？”
　　苏屹的神色也严肃起来，走到那些捆着的婴灵前，随手揪住其中一个，没过一会，又松开了。
　　“真的不一样。”他皱着眉说道。
　　“是吧？”宁昭得意地勾起嘴角，“说说看，哪儿不一样？”
　　“这一些婴灵……”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疑惑，“死了少说有几百年之久了。”
　　“啊？”宁昭瞪大眼睛瞧着他，这回他也疑惑了，“几百年？什么意思？它们不是屠城之时刚死的么？”
　　苏屹摇摇头：“照这个时间来看，它们应该不是死于屠城的。”
　　不是死于屠城的？那就是说，除了被邢礼割血祭天的那些婴孩，以及后头婴灵肆虐后因屠城而惨死的霖州百姓，这座城里还存在其他死去的小孩，他们死于几百年前，却在这几天时间里，因为某些原因来到了这里？
　　那他们又是何处、何时，因何惨死的？
　　疑团一层一层地覆盖上来，令原本简单的真相愈发扑朔迷离。
　　气氛凝固了片刻，原本紧皱眉头的宁昭突然抬起头：
　　“鼎，那个鼎有问题！”
　　他小时候找管家打听过毛毛的身世，记得那个鼎是毛老爷从人家墓葬里头挖出来的，如果按照这个时间推算，很可能这些婴灵的死跟墓主人有关系。
　　“走！我们再去看看那个鼎。”宁昭拉上苏屹，往山坡的方向赶去。
　　邢礼被发现的地方，在西面的一处矮坡上。四面没有树木遮蔽，若是广白仙者和司徒少笙当时御剑飞行，一眼就能发现这里的异样。即使是走路过来的，只要在看得见的距离内，也很难不注意到这片的情况。
　　宁昭此刻，便站在这堆干尸中间，俯瞰着远处的一切。
　　几百年前就死去的婴孩，成为了屠戮无辜的凶手，那邢礼在这里头扮演的又是什么角色？
　　宁昭朝方鼎的方向走去，在这么明显的地方杀人炼药，邢礼难道不怕被人发现吗？
　　还是……有人故意想让他们看见？
　　他双手撑在大鼎的边沿往里头张望，尚未完全干涸的血迹发出一股腥臭味。
　　宁昭将手指伸进去摸了摸鼎的内壁，皱起眉头。
　　“苏屹，你来摸摸看。”
　　苏屹上前来，也把手伸进去。
　　“好像…有花纹？”
　　“这个鼎是从墓里挖出来的，估计毛老爷当时也没认真清洗过，后来就拿去插香用了。我们把它搬到河边洗一下吧，看看里面是不是刻了什么东西。”
　　等宁昭和苏屹好不容易将鼎内的血迹和泥土清洗掉了，就着苏屹手上燃起的火焰，宁昭将内壁里的东西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那个方鼎的内壁上果然刻了东西，是类似于壁画的花纹。
　　讲的是墓主人的故事。
　　墓主人原是这片封地的王侯，时逢战乱，野心勃勃的他就想将周边的土地一起收入囊中。为了让自己的实力更加强大，于是听信了巫师的话，想召一只妖兽出来，助自己一臂之力。
　　当时墓主人利用手上的职权，抓了许多年幼的婴孩，按照巫师的指导，将他们割腕放血，而这个方鼎就是当时用来盛放鲜血的容器。可惜戕害无辜所得的恶果并不是他一个凡人所能承受得了的，凶兽并没有被召唤出来，反而是那些被残害的婴孩化成了凶灵，四处行凶，墓主人也惨死在了婴灵手上。
　　最后，修士们聚于此处，超度了亡灵，将婴灵全数封印，以封条困在了方鼎底部，这才阻止了这场杀戮。
　　为了警示后人不可再妄开杀戒，人们将这段故事刻在这个充满鲜血的方鼎中，同死去的王侯一起埋入地下。
　　看来他们在酒馆前抓的婴灵是几百年前就被墓主人杀死的。
　　“封条还在吗？”宁昭问苏屹。
　　苏屹朝方鼎的底部看了一眼。
　　“没有，已经被人扯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