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木兮》吹云解月

134、番外3

　　苏屹：19岁
　　简陋的摊位前围了三五个人，但摊位后头的苏屹只管埋头将东西一一摆放好，并不在意她们的低声讨论。
　　“小公子，你今日可比往常迟了许多，是家里头有事耽搁了吗？”有个年轻的姑娘主动问他。
　　“对了，你那位师父呢？”另一个围观的人也发问了。
　　苏屹将头抬起来，对上一群探寻的目光，当即面上一热，又赶紧别开眼回答道：
　　“他昨日喝了些酒，晨起时便说头疼，我没让他一起下山。”
　　饶是过去这么些年，人多时，苏屹还是觉得无所适从。
　　“那真是可惜了，上月他在时说自己爱喝梅花酿的酒，我还特意带了些来。”一位姑娘摇摇头满是遗憾，她将手上的小酒盅搁在了苏屹的摊子上。
　　苏屹有些冷淡的“嗯”了声，又抬头迅速瞧了那位姑娘一眼，手指悄悄收紧。
　　这姑娘他印象深刻，因为上月他同小师父下山卖东西的时候，她站在摊前同小师父足足聊了一炷香的天，也不知究竟有什么值得如此探究。两人相谈甚欢，一直到日落前他们收摊，似乎还难舍难分，苏屹差点要怀疑他们俩才是同行之人了。
　　“梅花酒也有不同，若是味道太甜他便不爱喝。去年我同他一起埋的酒，他自己酿的连一坛都没有喝完。“苏屹有些赌气地说道，他不知自己今日为何对着一位姑娘措辞锋利。
　　“原来是这样……”那姑娘若有所思，“这点他倒未曾与我提起。”
　　苏屹心想，自己与他生活了这么多年才明白的事情，旁人又怎能轻易就知晓呢？
　　摊子上一字排开几个手掌大的木雕，都是苏屹自己做的，那姑娘又上前一步，弯腰拿起其中一个，看向苏屹：
　　“苏公子，可否照着这个大小替我雕一只兔子？”
　　苏屹迟疑了下，回道：
　　“若是姑娘喜欢伶俐可爱之物，我建议还是做得小一些。”
　　那姑娘听了他的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眼睛一转，盯着他腰侧的挂坠问道：
　　“苏公子挂着的吊坠，是否雕的也是只小兔子？”
　　苏屹低头，目光一下子温柔了许多，他露出笑容：
　　“嗯。”
　　苏屹属兔，吊坠是去年小师父送给他的生辰礼，用小师父自己的话说，这可是他不眠不休、耗尽心血，雕坏不知多少个木块才完成的。苏屹知道他素来手工做得差，能雕成这样属实难得，必定用了许多时间。所以收到这个生辰礼之后，苏屹便日日戴在身上，即便夜间睡觉，也要偷偷放在枕头下。
　　“能否照着这个吊坠的大小替我做一个呢？”姑娘冲苏屹问道，将他的神思拉回来。
　　“嗯，下个月初八，你来此处取吧。”苏屹应道。
　　“要等下个月啊……”姑娘皱起眉头，有些着急，“能否今日就为我做呢？”
　　苏屹有些歉疚的摇摇头：
　　“来不及，两个时辰后我便要回去了。”
　　姑娘绞着手帕，咬了咬嘴唇，对苏屹说道：
　　“苏公子，这个月是我生辰……我希望…希望能收到苏公子亲手做的生辰礼……”她说完这句话，双颊已经通红，“若是苏公子担心时辰太晚，可以去奴家家中休息一晚，明日再上山……”
　　苏屹愣了一下，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姑娘，似乎明白了什么。
　　“抱，抱歉……”苏屹似乎吓着了，悄悄朝后头退了一步，“还有人在等我，若是今日没有回去，他会担心的。”
　　“那好吧……”女子有些失望，复又指了指他的腰侧，“那可否将你身上这个雕好的给我？”
　　苏屹身子往后一侧，回绝的很干脆：
　　“这个不行。”
　　“为何不行？”
　　“这是别人送给我的。”
　　“是在等着苏公子回去的那个人吗？”女子眼中带着哀意。
　　苏屹本不想回答她的，见她如此表情，又觉得很有必要说些什么。
　　“是，他对我来说非常重要。”苏屹说道，不知这所谓的“他”到底指的是吊坠，还是送他吊坠的那个人。
　　“是苏公子的心上人吗？”女子眼眶微红。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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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屹回到草庐时，天色已经渐暗。
　　“回来啦！”从屋子里隐约传来一道欢快的声音。
　　接着，青色的身影便落入苏屹的眼中。
　　“今日生意不好吗？”苏屹刚将包袱搁在桌上，有只手便伸进去翻了翻，“看来还是得我出马才行。”
　　苏屹见他从包袱中翻出那盅梅花酒，忍不住别了他一眼，说道：
　　“今日有位姑娘托我将梅花酒带给你。“
　　“姑娘？哪位姑娘？”
　　封口被人打开，清冽的香味弥散在房间中，他喝下一口，却皱了皱眉，将酒盅草草搁在了桌上。
　　苏屹的心情突然有些好转。
　　“站在摊子前与你聊了许久天的那位姑娘，你忘了？”
　　“我跟谁聊了许久天吗……”身旁的人挠了挠头，“噢！那位姑娘啊！”
　　苏屹眉间微挑：“记起来了？”
　　“记得……”他似乎不愿多谈，迈步朝院子中走去，“今日小师父亲自下厨，快出来吃饭吧。”
　　“你和那位姑娘都聊些什么？”苏屹跟上他。
　　“这么久的事情，我怎么记得清……”他吞吞吐吐，“无非就是找我打听了一些与你有关的事情……”
　　苏屹直勾勾盯着他，仿佛要从表情中找出点什么来。
　　“那位姑娘方才说，想留我在山下过夜。”
　　身旁的人听到这句话，眼睛都直了，手上端着的盘子重重往桌上一放，又重复了一遍：
　　“她想留你在山下过夜？”
　　“嗯。”
　　“那你答应了没？”
　　苏屹摇摇头。
　　身旁的人似乎松了口气，拍了下苏屹的肩膀，道：
　　“坐下吃饭吧。”
　　苏屹便乖乖坐下，没有再继续方才的话题，过了一会，对面的人吃完了，撑着身子，望着天上的月亮发呆。
　　“苏屹，你觉得那位姑娘如何？”他突然问。
　　苏屹正在收拾碗筷，动作顿了下，回答他：
　　“不认识，不知道。”
　　他勾起嘴角，似乎连眼睛都带上笑意：“噢。”
　　“小师父，今日我的对面多了个说书摊子。”
　　“是吗？都说些什么书？”
　　“说的是牛郎织女相会的故事。”苏屹回答。
　　“那有什么意思。”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若是天道不容，真的不能在一起吗？“苏屹问。
　　他转过头看着苏屹，苏屹也直直看着他。
　　“所谓天道不过是神仙立下的规矩，他人立的规矩，如何能束缚你我呢？”
　　苏屹没说话了。过了一会，他身旁的人又开口：
　　“你以前从不在意这些儿女情长之事，怎么今日突然问起了？”少年的脸凑近苏屹，眼睛轻轻眯起，“该不会也想……”
　　苏屹被他瞧得心跳都快了，往后仰了下身子道：
　　“我才没有想。”
　　他拉开距离，似是玩笑地问道：“那位酿梅花酒的姑娘，我看她对你甚为上心，你喜欢她吗？”
　　“不喜欢。”
　　“为何呀？”
　　苏屹见他一副认真的模样，顿时有些生气，他扭过头，冷淡地说道：
　　“我不喜欢姑娘。”
　　“嗯？”
　　“我不喜欢那位姑娘。”苏屹又改口道。
　　身边的人只是长长叹了口气。
　　“那小师父…你想过儿女情长的事情吗？”苏屹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于是便也学着他的姿势，抬头望着天上的月亮，“你有想过，与什么人一世相伴吗？”
　　“凡人的寿命才多久，又谈何一生一世？”他似乎有些出神。
　　苏屹听了他的话，一时间不知该高兴还是失望。
　　原来他从未打算与谁一生一世，不管是别人，还是自己。
　　“若是有一日，小师父飞升成仙了呢？”苏屹终于鼓起勇气看向他，“神仙有千万年的寿元，那时候小师父会寻一个相伴之人吗？”
　　“天上那些神仙啊……”他皱了皱眉，好像勾起了某些不好的回忆，“仙界还不如凡界舒坦，如果可以的话，我倒真想在凡界待一辈子。”
　　他伸出手，勾住苏屹的肩膀：
　　“反正呢，你也不喜欢山下的那些姑娘，不如以后一直同我作伴，如何？”
　　苏屹轻轻笑了下，突然觉得自己纠结了多时的问题好像也无甚重要。
　　“好啊，你可要说话算数。”
　　“我一向说话算数的，倒是你，以后若是有机会飞升成仙，可别忘了在凡世间曾拜过我这么个师父。”
　　即便身归黄土，他也永世不忘。苏屹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