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木兮》吹云解月

133、番外2

　　苏屹： 12岁
　　今日的天气甚好，玄岐靠坐在柿子树的枝干上，繁茂的枝叶为他投下一方阴影，他正阖着眼睛晒着太阳。
　　脚步声由远及近，声音压得极低，仿佛不忍心踏碎地上的枯叶一般。玄岐微微勾起嘴角，但身子却一动不动，连眼睛也未睁开。
　　“小师父，你睡着了吗？”树下响起苏屹的声音。
　　他故意不回答，底下安静了片刻，而后是一声轻叹。身下的枝干抖了抖，应该是苏屹也跳了上来，接着便有一件外衫小心翼翼盖在了他的身上。
　　“天冷了，还穿得这样少……”苏屹小声嘟囔。
　　那枝头的叶子突然颤了一颤，玄岐的心也跟着颤了一颤。他不得不睁开眼睛，果然见自己的小徒弟捧着刚摘下的柿子，正拿袖子仔细将表面擦干净。
　　“小师父你醒啦！”苏屹歪过头看他，将柿子朝他眼前递上去，“喏，我刚摘下的柿子，肯定特别甜，你要吃吗？”
　　玄岐拿手一推：“你吃吧。”
　　苏屹便点点头，张嘴咬下一大口，柿汁沾了些在唇角，颜色鲜艳饱满，瞧着就十分香甜。
　　“你怎么那么爱吃柿子……”玄岐有些无奈地笑笑，拿袖子替他将嘴角擦干净。
　　“今年的柿子结的比去年多了好多。”苏屹抬眼四下张望，本想数一数一共结了多少个，还没数到一半就放弃了。
　　“小师父，不如我们摘些柿子下山卖吧，马上要过冬了，还有好些东西没置办呢。”
　　玄岐眼皮子一抖，在苏屹脑袋上敲了一下：
　　“你何时敢在人前叫卖了？别一会儿又躲到我身后去，将我推出来使唤，我才不去。”
　　苏屹被说得羞红了脸：
　　“我这次才…才不会退缩……咱们这棵树结出来的柿子最甜，若是能拿去镇上卖，肯定很受欢迎，也用不着吆喝了……”
　　玄岐的眼睛在树冠间扫了一圈，那些橙亮的柿子掩在叶间，就像一个个小灯笼般，看着好不可爱。这棵柿子树是他修为之源，若不是苏屹爱吃柿子，他哪用得着费工夫结出果子来。要知道，每结一个柿子，他的修为便少掉一些，这败家孩子居然还想摘了去换钱，着实过分。
　　“你那么爱吃，留着自己吃还不够，一点柿子能换几个钱，还不如山里多猎两只野兔。”
　　“如今天气转凉，山中的野兽几乎绝迹了，小师父你都多久没打着猎物了，咱们再不想点别的法子，到了冬天怎么办……”他愁眉苦脸。
　　玄岐挑了下眉，伸手提起苏屹后背的衣服，拎着他一块儿跳下树：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小师父也不能懈怠，咱们这就去山中找野兔去！”

　　山中冷得更快，小兽们早早便匿了踪迹，玄岐带着苏屹寻了半天也没寻到半点踪迹，脸上自然有些挂不住。
　　“今天运气不太好嘛……”他只得拍拍苏屹的肩膀。
　　“那里好像有什么痕迹！”苏屹踮着脚往远处一指，已经飞快跑过去了。
　　“小师父你快来看！好大的脚印！”苏屹激动地朝他招手。
　　玄岐赶紧跟上，看到地上那个手掌长的脚印时，皱起眉头来。他的草庐百年前就盖在半山腰上，这整座山头里里外外早被他摸索个遍，何时山里出了这么大的野兽？
　　他蹲下来，将手掌贴到那个脚印里，丈量了脚印的深度后，心里已经估摸出这野兽的体型了。
　　“可能是从别的山跑到咱们这来的。”他见苏屹也蹲在旁边仔细瞧地上的脚印，不禁笑了笑，问他，“小师父考考你，从这个脚印你能看出什么来？”
　　苏屹将脑袋凑得更近了，鼻尖都快要碰到湿土，他说道：
　　“昨夜下过一场小雨，这脚印应该是后半夜留下的。”
　　他将前头的杂草拨开，那里还依稀留着几个杂乱的脚印，再往前就没有痕迹了。
　　“只有这一片有脚印……”苏屹自言自语着，又站起身，往一旁的树木看去，“这里有道抓痕，可见这头野兽能上树，而且极有可能惯于在树上生活，或许是有什么东西吸引了它，让它跳了下来，但这片脚印范围有限，说明它接着便重新跳回树上了。”
　　苏屹眉间微皱，他想了一会，突然疾步往脚印旁那片茂密的草丛走去，半跪在地上便开始往里头翻。
　　玄岐抱着手，微笑着看他。
　　“找到啦！”苏屹抬起头，亮莹莹的眼里充满欣喜，他指了指那个比拳头大不了多少的洞口，“果然有野兔。”
　　玄岐一抬下巴：
　　“昨日不是刚学了新的法术，就拿它练练手吧。”
　　苏屹站起来，深吸一口气，灵纹刚从袖子里探出个头，又忽然缩了回去。
　　“小师父。”苏屹抬眸看他，“咱们不如去找那头野兽吧。”
　　“嗯？”玄岐有些意外，他低头瞧了瞧地上的脚印，又瞧了瞧满眼期待的苏屹，心一软，答应下来，“那你可得乖乖跟在我身边，别被野兽给叼走了。”
　　“可是这次我想用灵纹制伏那头野兽。”苏屹继续眼巴巴看着他。
　　“那可不行，这头野兽体型大，你没什么经验，很容易受伤的。”玄岐回绝他。
　　“我都跟着小师父修炼这么久了……”苏屹小声反驳，“若是一直拿山中的野兔来练手，如何能增进自己的修为呢？”
　　玄岐看着他一副受挫的模样，心中到底不忍心，只能勉强答应下来。
　　“即便你有心试试自己如今的修为，但一会儿若真是打不过它，也不要硬逞，这不是什么丢脸的事。”玄岐还是不放心地交代了句。
　　苏屹如今十二岁了，但小时候吃的苦太多，身量依旧比同龄的孩子矮上一些，瘦瘦巴巴的，在玄岐心里头，他始终还是那个从城隍庙里带回来的九岁小孩。
　　苏屹听了他的话，郑重地点了点头，将袖中的灵纹召唤出来，开始顺着野兽的气息寻找他的踪迹。苏屹的天赋毋庸置疑，三年不到的时间，已经可以将自己的气息隐藏得极轻，即便是玄岐自己，若非仔细辨认，有时候都无法察觉。
　　瘦小的身影在前头缓慢前进，没走出多远，他已经悄悄停下脚步。
　　玄岐也停了脚步，抱手等在不远处，并没有上前打扰。
　　静谧的山林中，一切似乎都静止了。忽然，枝头的叶片极轻的颤了下，苏屹点地跃起，灵纹往空中一探，攀着树枝飞到树枝上。
　　与此同时，他方才站着的地方扑下了一头灰色的野狼，那头狼比起寻常见到的足足大了一倍，两颗尖牙露出来，像是随时都能撕裂眼前的猎物。
　　宁昭眉间一皱，还没等他出手，那头野狼已经踏着地面重新跃起，张开巨口咬向枝干上的苏屹，而苏屹不避不逃，几乎在狼口已经近在身前时，才突然并指念咒，灵纹像利剑一般穿过狼口，将它击飞出去。
　　虽然眼前的危机已除，但他站的那截树枝却被挣扎的狼身抓住，苏屹的身子晃了下，脚底一滑便从上头掉了下来。
　　落地前的一瞬，有个怀抱稳稳地接住他。苏屹撇着嘴，有些失落地看着玄岐，胸膛还因方才的战斗而起伏不已。
　　“怎么这副表情，你已经做得很好了。”玄岐扶起他，笑着安慰道，“等到近身的最佳时机才动手，没有被它的气势吓倒，别说你一个十几岁的小孩，普通的修士都未必做得到。”
　　苏屹瞧了眼被灵纹捆住的野狼：“可是我还是摔下来了。”
　　“这不是普通的野兽，你看它这个体型，估摸着有些灵气，你一时大意也情有可原。”
　　这话虽是安慰，但说得苏屹脸色更加羞红。
　　他站在那半天，却没有动弹一步，玄岐疑惑地问道：
　　“怎么了？”
　　“小师父……”苏屹低着头，有些不敢看他，“我好像把脚崴了……”
　　玄岐一愣，随即无奈地摇摇头，他蹲下身子：
　　“上来吧，小师父背你回去。”
　　日头西落，天很快便要黑了，玄岐背着苏屹，却走得不急不躁，好似林间散步一般。
　　“小师父，刚才我若是再早一些出手，是不是就不会掉下来了？”苏屹的脑袋搁在他的肩上，还在回想方才自己的失误。
　　“嗯，或者不要在空中寻找落脚点，将它引到地面对你更有利。”
　　“是我太着急了。”苏屹闷闷地说。
　　“怎么还在懊悔，小师父不是说了吗？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可我想做得更好一些。”
　　“为何？”
　　“我希望小师父有一天能以我为豪。”
　　玄岐轻笑了一声，苏屹不知道，方才野狼扑向他的时候，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比从前去封印那些千百年的凶兽时还要紧张，到现在背在身后的手心还在冒汗。
　　“好不容易抓住的野兽也没带走……”苏屹有些遗憾，“要不咱们回刚才发现的那个兔子洞吧？”
　　“野兔早都跑走了。”
　　背上传来一声叹气。
　　“那怎么办，野兔也没抓到……”苏屹说。
　　“那咱们明日还是下山卖柿子吧……”玄岐挫败道。
　　余晖落尽，声音渐行渐远，林间最后一丝气息也消融了。苏屹趴在后背上，视野随着脚步忽高忽低。广阔的山川似乎都被藏于一角，只有那道被光拉长的身影，无限放大成苏屹眼中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