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木兮》吹云解月

131、山有木兮

　　一千二百年后
　　“驼伶海中新蕴生的凶兽，虽说修为不高，但极其狡猾难缠。负责镇守驼伶海的仙君本是在冥府当差的，水性有限，与它纠缠数月始终无法将其封印，这才上奏请仙族增援。”
　　“驼伶海……”司命皱起眉，“本君听着陌生，这是在哪？”
　　“驼伶海在极北之境，说是海，其实终年冰封，鲜有生灵。这次的凶兽恐怕……”
　　禀报的仙倌止住了话，但司命已听懂他的话外之音。鲜有人迹的地方，大都环境恶劣，蕴生不出什么有能耐的凶兽来，但也正因为鲜有人迹，仙族不会派遣充足的人手前去镇守，若非事态严重，很难叫人发觉。
　　“水域中的凶兽……”星晨喃喃道，“广百仙者何在？”
　　“回星君，广百仙者随元始仙尊找菩提老祖论法去了。”
　　“何时走的？”
　　“前日。”
　　星晨微微皱起眉头，若是前日才走，少不得要等上十天半个月才能回来了。
　　“度厄星君何在？”
　　“冥府一处地牢遭到破坏，有一伙小鬼逃了出去，度厄星君正率领鬼差前去追捕。”
　　星晨头疼地揉了揉额角，一时之间，他还真想不出其他合适的人选。
　　“星君不妨……去信问问水神？“
　　玄砚？星晨的食指在椅座上敲了好几下，他其实一早便想到了，水域中的凶兽自然没有人比玄砚更了解。只不过……驼伶海此去遥遥，来回至少得一个月，自从玄岐有可能在无居山归元的消息出来之后，这样需要长时间离开的差事他都不会再交给玄砚了。
　　“水神如今在何处？”
　　“凡界的水神祭典即将开始，水神大人已提前下凡去了。”
　　星晨点点头：“你替我带一封灵笺给他，问问他可有什么对付这凶兽的法子。”
　　禀告的小仙领了命，带着司命星君的灵笺便往凡界去了。
　　苏屹将那封灵笺看过一遍后，问道：
　　“司命星君可有说要派何人前往？”
　　“禀仙君，暂时还未有人选。”
　　“那你替我带句话给他，就说不必再找别人了。祭典已经结束，待我将手头的事情交代清楚，过一日便可前往驼伶海。”
　　此次苏屹所待之处的土地小倌，乃是个新上任的树精，化的形虽是年迈老翁，但年纪却只有六百多岁，在树精中算得上年轻，故而比苏屹从前接触过的土地小倌要聒噪许多。
　　听闻苏屹第二日就要离开的消息之后，小树精便热情地邀请他夜晚一同进城观赏最后的庆典。这样的热闹苏屹向来是抗拒的，总叫他忍不住想起从前的往事。无奈盛情难却，耐不住小树精一请再请，苏屹生怕自己再拒绝下去，这土地小倌的嘴皮子都该磨破了，只得点头。
　　夜晚的灯火将街景照得朦胧如梦，刚下过一场雨，空气中都沁着微凉的水汽。苏屹随着小树精一路往前走，听他在身边喋喋不休地介绍着一切，恍惚间仿佛又置身于人潮涌动的临安城，眼前略过一抹青色的身影，俯身对执笔的老人说：
　　“愿水神心想事成，永享安康。”
　　“大人？大人？”
　　小树精叫了他两声，苏屹这才回过神，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站在原处许久。
　　“水神大人对这出戏感兴趣吗？”
　　苏屹抬头望去，这才发现自己的前方搭了个戏台，他只好敷衍地点点头。
　　“这出戏啊讲的是山神救世的故事，传了千百年了，也不晓得是真是假。不过小仙多方打听啊，倒是知道些秘辛。”
　　见他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苏屹虽然不大感兴趣，但还是硬着头皮问道：“什么秘辛？”
　　“山神的故事虽然真假难辨，但他们当年所见的这位神仙确实是存在的，水神大人身居高位，一定也认识他，便是在当年仙魔大战上寂灭的翊圣真君。”
　　苏屹目光一闪，没有接话。
　　“翊圣真君当真是可惜了……”小树精丝毫没有发觉苏屹的异常，又开始兴奋地讲起这些年来打听到的与翊圣真君有关之事，许久后，才意犹未尽地问一句，“可惜小仙无缘得见翊圣真君的真容，不知该是何等风姿，性情如何？噢对了，水神大人也经历过仙魔大战，又曾与翊圣真君师出同门，能否与小仙说说，翊圣真君是个怎样的人啊？”
　　小树精眼巴巴地等了许久，苏屹也没从怔忪中反应过来，他正想出言提醒，苏屹已经扭身离开：
　　“一个负心之人。”
　　小树精愣在当场，来不及再问，白袍温润的仙人已经走远了。
　　负心？负谁的心？为何负了？小树精满腔疑惑，却再无人为他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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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驼伶海的凶兽的确狡猾，苏屹同它纠缠了数日，这才将其封印起来。等他再赶回玄都玉京时，掐指一算，已经过去一月有余。
　　苏屹的额角跳个不停，总觉得有大事发生，故而驾云路过无居山时，还忍不住垂眸多看了几眼。那漫山遍野的木樨花又开了，鹅黄染遍了整座山，甚是妖娆。他这一千二百年来，每隔三五日就要往无居山跑一趟，寻那个明知寻不到的身影。这一次一走便是一月，现在想起不禁有些后悔，担心自己不在时，无居山会不会起什么变数。
　　玄都玉京的门口站着一位小仙倌，苏屹远远便认出他，乃是随侍在司命左右的小仙。他看见苏屹后急不可耐地跑上前，连行礼都显得十分匆忙，鞠了一躬，说道：
　　“仙君可算回来了，那无居山……”
　　他话还没说完，眼前白光一晃，苏屹早就转身朝无居山的方向飞去了。
　　黄花落了遍地，今日的无居山似乎和以往不大一样，虽然依旧寂静，苏屹却似乎嗅到了一丝生气。他被自己的发现吓了一跳，连呼吸都变得不再顺畅，小心翼翼朝着最高的那棵木樨树走去。
　　盘根老树缀满了黄花，他看了一千二百年的花开花落，早已将这幅画面烙刻在心里。而如今，这副画面中却多了不一样的东西。
　　青衫的少年坐在枝桠上，微风拂过，黄花纷扬而落，他似乎在等着什么，百无聊赖地伸手接了几朵，又不耐烦地将它们吹落。
　　然后他抬起眼，终于看见了苏屹。
　　他冲苏屹弯眼笑了笑。
　　苏屹走到树下，抬头望着他，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
　　“好看吗？”树上的少年指了指遍地的落花，冲他问道。
　　苏屹点点头，唇角下意识跟着他勾起一抹笑容。他正想说话，便听到树上的人又开口：
　　“那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嗯？”苏屹愣住了。
　　“我在这里呆了半个月，从未见过跟我一样的人，你是第一个，你叫什么？”
　　苏屹的额角又开始突突跳起来，他一时有些慌张，攥着手心问道：
　　“你…你不记得我了？”
　　“我们认识？”树上的人指了指自己，又道，“我连自己是谁都想不起来了。”
　　“怎，怎会这样？”苏屹眨了眨眼睛，苍术提醒过他宁昭归元后或许会与从前不同，他也设想过许多情况，但从没想到宁昭会失去记忆，难道是归元时出了什么差池？
　　苏屹打算立刻去一趟魔界找苍术好好问问。
　　“你在此处等，等我片刻，我马上就回来。”他转身刚要走，身后一声闷响，袖子已经被人拉住了。
　　“这么着急去何处？小仙君不是来渡我成仙的么？”
　　苏屹没来得及明白他话中的意思，手腕被人握住，身后响起一声得逞的轻笑，口吻中还带着几分埋怨：
　　“你叫我等了你半个月，怎么还不许我吓你一吓了？”
　　温暖的手臂从苏屹背后穿过他的腰间，将他紧紧抱住，熟悉的气息萦绕着他：
　　“苏屹，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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