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木兮》吹云解月

122、反击

　　这五日大抵是魔宫的小妖怪们度过的最漫长的五日。
　　毕竟他们的魔尊平日里虽然喜怒无常，但生不生气好歹能从脸色上窥见一二。而近几日，魔尊却突然性情大变，对于屡屡上门要人的仙族礼待有加，客客气气地迎进来，又客客气气地送出去。只是每次仙族的人一走，魔尊便要随手将身边的东西打个粉碎，若是此时有哪个倒霉的小妖怪不巧就站在他的身边，保准要被他一脚踢出魔宫，踢出深海，踢到眼睛都瞧不见的地方去。
　　五日时间便这样风平浪静而又惊心动魄地过去了。
　　这一日，魔宫前照例出现了两位九重天下来的仙官，来头却与先前几位大不相同。
　　“魔，魔尊……仙，仙，仙族派了……”
　　“慌什么！”苍术听到仙族二字便头疼得厉害，站起身一脚踹翻通报的小妖怪，接着便打算去例行公事地敷衍一下来人。
　　他还没走出殿门，两位不速之客已经出现在视野里了，苍术停下脚步，碧绿的眼睛危险地眯起来，他扭身回到了自己的御座上，冲座下道：
　　“全部出去。”
　　等那两人走进来后，他右手一挥，殿门便关上了。
　　“魔尊。”站前头的人端着一副笑脸，冲他行礼道。
　　“度厄星君。”苍术语调缓慢，又往后瞧了眼，“这位又是谁？”
　　“南星宿宫延寿星君。”
　　“噢……”苍术点点头，“两位不请自来，莫非也是为了蛟族？”
　　度厄星君答道：“我们来找翊圣真君和水神。”
　　“不是说了吗？人不在本君这。”
　　“数日前，水神曾与我大哥见过面，并且托付我大哥替他守住南岳山的结界，所以我们知道他二人现在在此处。”
　　这件事苍术是知道的，他一时有些犹豫。
　　“我们此次来访，为的是我六弟被害一事，我们在六弟身上发现了一样东西，想要请水神和翊圣真君辨认。”度厄星君继续说，“我二人就在此处等候，还请魔尊替我们传达一番，万一水神他们愿意与我们相见呢？”
　　苍术招招手，冲进门的小妖怪耳语了几句，半柱香过后，苏屹果然来了。
　　他甫一进殿，南星宿宫的两位星君已经迫不及待地站起来，齐齐望着他。
　　“翊圣真君呢？”
　　“他还在闭关。”苏屹答道。
　　两位星君互相看了一眼后，延寿星君上前一步，对苏屹说道：
　　“等不了了，这件事还是先同水神说说吧。阿霁出事之前，曾带了封灵笺与我，说他查到了重要的线索，只是信上不便多言，让我和四弟速回南星宿宫一趟。”他说到这时，眼眸一暗，“可惜我们还是来迟一步……当时天机宫中火势已盛，几乎烧毁了半个宫殿，天帝携大批天兵赶到，再之后，便是你们二人回来时那副场面了。”
　　他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递到了苏屹眼前。
　　“宫殿里的痕迹虽然已被烧毁，但我在六弟的身上发现了这个东西。”
　　苏屹从他手中接过，仔细辨认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瞧出那是一小张被揉皱的纸片，看形状，似乎是被人从哪张纸上扯下的。
　　“这东西就攥在阿霁的手心里，事出突然，现场人多眼杂，我们来不及多做调查，但我还是留了心眼，将它偷偷收起来。你和翊圣真君从凌霄殿逃走后，我们赶在南星宿宫彻底被封禁之前又回去了一趟，找着了这个纸片的出处。”
　　延寿星君说完，抬手一挥，大殿中央立刻出现了一幅破损的画。
　　“这是……”
　　“是我送给阿霁的生辰礼。”他继续说道，“此画遇水不溶，遇火不焚，所以才在天机宫的大火中幸存下来。”他指了指苏屹手上的那张纸片，又指了指画上残缺的地方，“我们都觉得阿霁是想通过它给我们留下什么讯息，或许与凶手有关，或许与他查到的线索有关，但我兄弟几人苦思数日，依旧毫无头绪。”
　　“六弟在九重天鲜与他人深交，唯独和水神亲密些，所以我们想来问问水神，或许能明白阿霁留下这纸片的用意。”度厄星君说道。
　　苏屹又将纸片端详了片刻，而后捏着它走到画卷前，将纸片放入画卷残缺的地方。
　　画中溪水潺潺，沿岸柳枝摇曳，与岸上婀娜起舞的女子交相辉映，苏屹细细地将画上的每一处细节都看过去，唯恐漏掉丝毫。
　　众人皆是屏息等候，连苍术也站到了画前。
　　“柳……”苏屹突然呢喃道。
　　“什么？”苍术扭头看他。
　　“柳树……”苏屹将纸片拿起，又放回画像的空处，提高声音，“你们看，星霁撕下来的是这棵柳树！”
　　他环顾众人，激动道：
　　“星霁离开仙界前，曾来向我们道别，说要去一趟凡界，将恶灵出现过的地方再走一遍。我们是在一个叫做胴城的地方第一次遇见恶灵，当时府里的程小姐被魅和恶灵附身，而那只魅的前世正是一位姓柳的女子。”
　　众人还未从他的话中明白过来，只听得殿外阵阵闷雷般的响声，引得脚下的地面都隐约颤动，苍术侧耳辨认，抬头与苏屹对视。
　　“是小师父出来了！”苏屹喊道。

　　高悬在魔宫各处的眼珠此刻仿佛重新焕发了生机，它们散发出奇异的光芒，因某种感应而战栗不已，一心想要冲破禁锢。
　　而在海域之上，狂风早已将海浪推到数丈之高，白日的光芒被层层铺展的乌云遮蔽，不过瞬息，天地之间所有光亮似乎都被吞没了，晦暗得如同永夜一般。
　　在那片一望无际的高空中，滚滚雷声若地崩山摧、响彻云霄，谁也看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有偶尔闪过的雷鸣，倏忽将天幕划出一道长口，瞬间的光亮照出一条又长又黑的影子，它在暗云间穿梭而过，如风似箭，快得难以捕捉，让人恍惚以为自己花了眼。
　　这样遮天蔽日的奇观不过维持了片刻，很快，云销雨霁，白日又恢复了原本的样子。
　　那些普通的凡人自然没想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从魔宫冲出来的苏屹和其他几位，此刻的心中早已如惊涛骇浪般，他们紧张地等待着，终于瞧见巨蛟消失在空中，一个身影缓缓落在了众人眼前。
　　苏屹一直都知道化灵之术的厉害，他师从玄都玉京，也到了该修习此术的时候，可亲眼所见，他依然感到震撼不已。
　　宁昭朝他走来，眼神似乎和从前不同了，那里头带着苏屹所熟悉的六百年前的影子，还有一些苏屹陌生的属于一千二百年前玄岐的模样。
　　他们望着彼此，相顾无言，已胜过千言万语。
　　“方才那个…是蛟灵吗？”连一旁的度厄星君都睁大双眼。
　　宁昭冲他点了下头。
　　“可、是…不是说蛟灵已经坐化了吗？”
　　“樨的元神并非坐化，而是被恶灵盗走，将它放进同族体内，我这次闭关，就是为了重新将它唤醒。”宁昭解释道。
　　“这么说，你的修为已经全然恢复了？”连苍术的脸上都难得露出紧张。
　　“七八成吧，我都死过两次了，还想同从前一样已经不可能了。”
　　但苏屹这次为他护法的时候，将剩下的丹药全部给了他。这丹药是从前苏屹要渡他成仙时用自己的一半修为炼的。星霁将真相告诉他后，宁昭便执意不再服用，没想到兜来转去，还是要归他所有。
　　他重登仙位，本来一心只想与身边的人安稳度日，可如今不同了，他有别的事要做，有不得不战胜的人。
　　宁昭看向南星宿宫的两位星君，问道：
　　“是星晨那里出什么事了吗？”
　　“我二人是为六弟的事而来。”度厄星君回答他，“我们从六弟手中找到了一片撕下的纸片，所以来找水神看看是否有线索。”
　　宁昭看向苏屹，苏屹立马回答他：
　　“是一棵柳树，我在想，或许星霁想告诉我们，线索就在胴城里。”
　　宁昭沉思片刻，道：
　　“既然如此，那我们现在就去一趟胴城，看看还能不能找到星霁想告诉我们的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