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半眸

4、回护

　　下一次见面并没有时隔很久，却颠覆逸晨的整个生活。
　　“抱歉，逸晨。那天碰到一个生意上的伙伴，硬是拉着我喝了几杯，好不容易脱了身回去，你却已经走了，明明说好请你吃饭的。”黎曦似乎有些懊恼，“对了，那顿不便宜吧，多少钱，我给你。”
　　黎曦的话让逸晨不由想到了那天的情景，他低着头，几乎无地自容。那些钱他虽然攒得辛苦，但黎曦的话更让他难堪。
　　逸晨用力地搅着手指，黎曦知道，那是他不安时的小动作，话就这么脱口而出“跟我走吧。”说完，黎曦似乎皱了下眉，但很快又消失不见。
　　逸晨并没有来得及察觉，他有些疑惑地抬头。
　　“抱歉逸晨，我骗了你。”黎曦的眼中有些晦暗不明，“我其实记得手语，也还记得小时候的事情，你说过若是我开公司，你就来帮我收账的，不是吗？”
　　那时候黎曦优秀得无人可及，他注定会成功，而逸晨拼命学习，只为将来站在他身边时，不至于太过平庸。那些话逸晨确实“说”过，他没什么天赋，却踏实肯学，其实成绩并不差，可现在再提这些，就只能说他自不量力了。逸晨知道，他不该答应，可黎曦却提到了曾经，那是逸晨的死穴。那里有他们美好的生活，还有那个不告而别的午夜。那是黎曦的痛，也是逸晨的痛，无论目的为何，他终究是欺骗了黎曦，背叛了两个人的感情，对于这件事，他从不后悔，但对于黎曦，他却充满愧疚。所以结果其实显而易见，只要黎曦开口，他终究是会妥协。
　　黎曦多少调查了一些，彭浩两年前死于酒驾，因为没有走领养手续，所以逸晨不会得到任何继承，他没有退路，因此黎曦很好奇，在面对更好的选择时，逸晨会不会做出与当年不一样的选择。结果让黎曦失望了。不过片刻犹豫，逸晨还是点了头。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受，黎曦掐死了他最后的那点期待，他给过逸晨机会了，是逸晨没有珍惜。
　　其实没有多少东西需要收拾，逸晨所有的家当加起来也不过一个手提袋。黎曦的生意做得很大，国内许多城市都有他的分公司，但为了方便照顾孤儿院，黎曦将总部设在了C市。逸晨跟着他，又回到了那片土地。
　　逸晨盘算着他手里剩下的那点钱够不够在C市租个房子，没想到，黎曦却是直接把他带回了家。
　　“临时租房子有些来不及了，我这里够大，不如我们挤一挤吧。”黎曦从逸晨的手里接过东西，见逸晨有些愣神，不由调侃道：“小时候可是连一张床都睡过，怎么，现在害羞啊？”抬头，正看到逸晨脸颊上还没来得及褪去的红润，黎曦敏感地察觉到了什么，又若无其事地道：“放心，我这里有客房，不会再让你挤一张床了。”
　　逸晨又在搅着手指，黎曦上前状似无异地一把抓住，“走，我带你看看屋子。”
　　说挤一挤，实在是过于保守了，黎曦的房子是个小别墅，地下一层，地上三层，一遍走下来，黎曦还帮着介绍，花了差不多半小时。
　　“累了吧，先去洗个澡，休息一下。”黎曦把逸晨推进了浴室，自己坐在沙发上，刚刚的兴奋和热情一扫而空，有一下没一下敲着手指，微垂的眼眸中有着淡淡的阴霾。
　　逸晨再出来时，换了一身干净的运动服，看起来像是个邻家的大男孩儿。黎曦打量了他一番，直到把人又看得脸红，才堪堪收回视线，“对了，公司那边我打过招呼了，明天你跟我一起过去，就做我的助理，东西一点点熟悉就行，不急。”
　　一想到要去黎曦的单位上班，逸晨又有些局促不安，他没什么文凭，所学的东西还停留在孤儿院的那几年，那时候才多大，又如何胜任助理一职。
　　黎曦似乎知道他在担心什么，说道：“别怕，邵阳和小羽也在，有什么不会的你就问他们。”
　　听到有熟人的名字，逸晨似乎安心了些。那一夜，因为想着黎曦就在他不远处，这么多年来，逸晨第一次睡了个安稳的觉。
　　第二天，因为黎曦没有告诉他出发的时间，所以逸晨起得很早。黎曦来叫他起床的时候，看到人已经穿好衣服坐着等他。逸晨今天穿了一条浅色的牛仔裤，配着一个白色衬衫，看起来太过清纯干净，黎曦不由皱眉。
　　逸晨见他皱眉，有些疑惑地看了看自己，这已经是他最好的一套衣服了，他
　　总共也没有几套像样的衣服，如果黎曦不满意，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换哪一套。
　　黎曦似乎注意到了自己的失态，眉头舒展，又是一个轻松的语气，打趣道：“这身可不行，像个初中生，到时候该有人说我雇佣童工了。”
　　逸晨的脸又红了，这次是不好意思的。
　　“走吧。”黎曦笑，“上班前先去个地方。”
　　黎曦带逸晨去了C市最大的一家商场，打算帮他换套衣服。一楼有些高端的成衣店，黎曦随意地走进了一家。售货员看到黎曦的着装便知道是位贵客，根本没有注意后面的逸晨，因为二人拉开了些距离，看起来并不像是一起的。
　　刚走到货架一旁，还没来得及开始看，黎曦的手机便响了，他说了句“抱歉，我接个电话。”也不知是对谁说的，像是在告诉售货员，也像在跟逸晨解释。
　　黎曦走出店门，逸晨便被凉在了一边，售货员显然懒得理他，虽然逸晨穿着干净，但明眼人一看便知道，他那身穿着廉价，并不是能买得起这些衣服的人。
　　逸晨有些拘谨地站在原地，他离货架稍近，便随意转头看了看，一套衣服的标价已经上万，不是他所能沾染的。本来也没想碰，抬手不过是想缕一缕发丝，却被一个售货员急急拦了下来。
　　“哎哎哎。”售货员拿着衣杆在逸晨的手和衣服之间那道看不见的屏障前晃了晃，“早上才理好的衣服，可别弄坏了。”话不是对着逸晨说的，却指桑骂槐。一件衣服而已，怎么会被碰坏呢。
　　逸晨的手停在半空中，颇为尴尬，他其实很想离开，但他还要等黎曦。慢慢将手放下，用另一只手握住，交叠在身前，逸晨微垂着眸，没有再将它们随意抬起。
　　黎曦在玻璃外看到了这一切，耳边握着电话的手紧了紧，不知为何，莫名烦躁，骂了句“该死”，把手机揣回兜。原本便没有通过的电话，连挂机键都不用去按。
　　那边售货员见逸晨没什么反应，便明晃晃地讽刺起来，“买不起还站在这儿干什么，当自己是衣架吗。”大概生活于他们来说太无趣了，这样的话语也能引起共鸣，其他几个售货员跟着发笑。
　　突然，逸晨觉得肩膀一紧，身边淡淡的烟草味飘来，黎曦随意指了两套衣服，看都没看售货员，对逸晨道：“这两套看着不错，去试试。”
　　黎曦的回护像是枚定心丸，逸晨迷迷糊糊地拿着衣服进了试衣间，期间，售货员一直在极力讨好黎曦，他却一句话都没有说，只坐在沙发上一边等着逸晨，一边把玩着手机。半晌，店里的座机响了，售货员接电话的脸色一变，一直点头哈腰说着“好的”“没问题”“是，知道了”，直到逸晨换好衣服出来。
　　都说人靠衣装，黎曦的眼光不错，逸晨就像换了个人一样，若说刚刚还像个不谙世事的初中生，现在便是业界精英。
　　黎曦很满意，“就它了，另一套也给我包起来。”终于将视线落在了售货员身上，黎曦嘴角带笑，眼中却一片冰冷，“你们晏总交代过了吧，衣服我就拿走了哦。”
　　直到二人离开店铺，售货员还是一头冷汗，他们似乎得罪了老板朋友的朋友，这么露骨的警告，他们的工作不知还保不保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