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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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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之后的天气一直很好,航行异常顺利,船走了来时的老路,从苏伊士运河过红海,再经亚丁湾进入广袤的阿拉伯海。
大概是船上安全,人受伤了又乏,苏文谦睡得比较多,过苏伊士的时候也不想出来看,到了红海才又恢复了早起的习惯。
虽然没什么要命的威胁了,他们还是安排了陈迟负责守夜。每天早上池铁城雷打不动的出来晨练,陈迟很喜欢这时候跟他来一段格斗练练手,虽然经常被摔得七晕八素的,但因为进步颇大又乐此不疲。
然而等到苏文谦恢复了早起之后,池铁城就再也不理他了。
苏文谦的肩伤还没有恢复,他们就先做点低强度的力量训练热身,然后开始绕着船跑步。
一圈又一圈,默默的,肩并肩的,从暗青色的黎明到天光大亮,一直跑到汗水化为热气从头顶升起才罢休。有时候航道离岸近了,能看到陡峭壁立的崖岸和岸下嶙峋的礁石,这时候他们会停息下来,靠着船舷看风景。
时间多到用不完似的,每个人都在找事情做。
一开始苏文谦找了两块木头想刻点什么,池铁城说你不如做成弹弓玩,他也就真的做了弹弓,一人一个拿来打海鸥,后来陈迟红梅也加入,变成了四个人打鸟。
芬兰的大副看见了过来诅咒他们说打海神的信使要下地狱,池铁城想用枪吓他被苏文谦阻止了,只不过陈迟没想到他语言天赋如此厉害,被骂了几天之后居然学会了用芬兰语回骂。
这么闹着玩着,到了亚丁湾,大副突然就不来骂他了,看得出船员有点紧张。池铁城抽空逮住了大副,居然磕磕碰碰地用芬兰语问出了原因。
他们在怕海盗。
苏文谦笑了,大海上一马平川,海盗简直就是练手的靶子,他右肩有伤虽然还不太能使力,但只用左手也够了。
所以警戒了两天之后,当海边远远出现不明身份的小船时,他俩几乎是咧开嘴把枪架上去的,陈迟当然也掺和其中,连红梅都来试试狙击枪。从海盗的角度看,被人兴高采烈当成移动靶大概是屈辱的头一回。
池铁城的意思是等船近点再爆头,但是苏文谦认为没必要大开杀戒,只要远远地射中船头的小旗即可。陈迟耐着性子看他俩争执,突然觉得苏科长变得有点不一样了,他之前一直闷闷的,除了工作上的事之外话不太多,即使偶尔笑一笑也很收敛。所有人都以为苏文谦就是这样的性格,但是这段日子,陈迟发现他居然也有开怀大笑的时候。
安全离开亚丁湾那晚,船长亲自来邀请苏文谦一行人晚餐,大副拿出珍藏的芬兰伏特加,池铁城大赞酒味醇厚。看着他们觥筹交错,陈迟怀疑这些人是不是脑子不太好,这才几天就已经忘记了不久之前还被这个人绑着挂手雷的事情。苏文谦则安安静静地嚼着面包,饶有兴趣地观看池铁城跟这些人勾肩搭背。
还是老样子,只要他想,他就能融入任何环境。
“给你。”冷不丁池铁城塞了一个东西给他,“先吃着,二副说房间里还藏了一盒,你看着啊,我要让他自己给我拿过来。”他摩拳擦掌地又走过去了。
苏文谦低头,盯着手里一指粗的长方体,牛皮包装纸上斜斜印着一串英文:“Chocolate”
池铁城把二副哄得团团转,正得意着,回头看苏文谦一直低头盯着手里的东西发愣,走过来拍他肩膀,“怎么,不敢吃啊,这次可没下毒。”
苏文谦抬头,眼圈红红的。
池铁城楞了,这又是怎么了?
“这三年我都没吃过巧克力。”苏文谦低低地对他说。
池铁城顺势坐下,一边调侃道,“苏科长的工资连巧克力也买不起?”
“不是的。”苏文谦慢慢攥紧了手里的巧克力,棱角抵住掌心,微微发疼,他不去看池铁城的眼睛,“大概是觉得我配不上它的甜了。”他说。
池铁城感觉酒意在一点点往上涌,理智似乎在一点点流逝。喝酒误事啊,他想着,伸出双手。
然而在半空中顿了又顿,最终落到苏文谦的肩膀上。他把苏文谦扳过来正对自己,半戏谑半认真的说,“我们苏少爷配得上任何东西。”
可是苏文谦还是很难过,他垂着眼睛,睫毛渐渐湿润。
“对不起。”他哑着嗓子这么说。
声音很小,但是池铁城能听清。
他当然知道苏文谦在说什么,他从前不是没有怨气,但现在,这怨气已经散尽了。
“我不是还活着吗。”池铁城放开苏文谦,拿起杯子吞下一大口酒,酒精在喉咙里燃烧,压下了眼角的酸胀。
然后两人就陷入了奇怪的沉默。
陈迟想要过来说什么,却被红梅一把按住,“吃你的东西。”她用少有的强硬语气如此说道。
这晚之后两人都没再提这些事,倒是第二天一早,二副居然真的老老实实抱了一盒巧克力过来。
陈迟是泥腿子出身,没见过巧克力,非要拿一根来尝尝,池铁城说你要赢了我就给你一块,然后毫不留情地把他摔到找不着北。
大概因为喝了酒关系更好了,船上的厨师居然愿意借厨房给池铁城。
他忙活了一上午,做了一块拿破仑,三个泡芙,又烤了几块小蛋糕。厨师吃了一块惊为天人,迅速喊来船长来分享,陈迟分到一块蛋糕,又给红梅留了一块泡芙,剩下的被大副吃完。最后池铁城端了一份巧克力慕斯给苏文谦。
众人大呼偏心。
苏文谦则笑而不语,默默拿起勺子。
下午大副高兴了非要教他们海钓,长长的鱼线捆着饵直接丢进海里,饵被船拉着在海面飞快地拖动,带出长长的白色尾线,再以特定的手法上下提动,不多时就有鱼猛地咬勾。
有时候是金枪鱼,有时候是马林鱼,都是海里的捕食者,力气大得很,他们常常要三四个人合力才能把鱼拉上来。然后苏文谦就抽出军刀,当场把鱼片成鱼生,他们蘸着酱油吃,鲜得舌头都快掉了。
后来鱼吃烦了,苏文谦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一捆竹子,坐在甲板上做风筝,池铁城站在一边,看他把竹子劈开,一根根削成小棍,又拿鱼线捆成菱形。
他慢条斯理地做着,池铁城也一言不发地看着。
“不如……”苏文谦舔舔嘴,道,“到我这边来吧。”
“什么?”
“帮我完成了这次任务,将功补过,我拼死给你争取宽大处理。”
池铁城嗤笑了一声,“你脑子坏了吗?”
他说,“我跟你不一样,我干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功劳是我领,罪过也是我来扛。除非……”
苏文谦疑惑地抬眼。
池铁城声音阴沉下来,“除非你把认识我的那几个都暗杀了,然后说我是进步青年。”
倒也不失一个法子。
心底划过一瞬间的赞同,苏文谦面上僵了一秒。
池铁城好像得逞一般大笑起来,“知道你不会的,别瞎操心了,认真做你的风筝。”
“今后怎么打算?”苏文谦把纸糊了上去,又画了个鬼脸,拿起来端详。
“一直在准备去英国。”池铁城有一搭没一搭地说,“遇到你之前就在准备了。”
“城市选好了吗?”
“不一定,也许伦敦,也许利物浦。”
“也……不错。”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他们看了很多个日升日落,欣赏了深深浅浅的晚霞,见过了飞鱼腾起漫天流萤,也一起听过了遥远悠长鲸歌,然而再长的航程也有终点。
渐渐的,海的颜色有了一些改变,船只渐渐多了,天际模模糊糊地升起一条黑沉沉线,陆地快要到。
两人并肩站在船首,对着前方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