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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与沈明申在船上 ...

  •   林、陈二人在船上过了月余独处日子,他简直要乐不思蜀了。

      这日,船上却到了一位‘恶客’。

      对林壑嘉来说,打扰他与萍萍二人世界的,和扰人清梦无二,最是可恶。

      “说吧,你来是何事?”

      沈明申侧身让进一个人来,林卫大声喊道:“娘,我回来啦!”

      很快船舱内传来渐进的脚步声,一位朴素衣着也无法掩盖其艳丽的美妇探出头来,看着月余未见的孩子道:“卫儿。”

      将林卫迎进了船舱之后,她描摹孩子的脸庞,眼中似含泪水,“你瘦了。”

      母子二人自是有说不完的话。

      一旁沈明申拉过自己的师弟,一拳锤在他肩上,又凑近林壑嘉的耳边,吹了声短暂的口哨,“你小子,行啊!怪不得咱儿子生的这样好呢。”

      就知道会变成这样!

      林壑嘉不喜别人窥视他的所有物,哪怕不带恶意也会让他不舒服。他转过身来,正色说道:“看到了就行了啊。”

      见师弟确实有几分生气,沈明申不再开玩笑,收起了调侃的表情,从怀里掏出邸报来,“你看看这个。”

      只见封面上三片失去花朵的硕大冬青叶将一朵盛开的金银花拥在中央,花朵用上了象征王权的金色。在其上方,一朵枯萎的大金银花挂满了病斑,像是想要保护,却无法承重一样,连散去的尘灰都将中心拱卫其里。不远处,另一朵形似金银花,内里却包着曼陀罗花瓣的模样的,吐蕊成黑色的还用上了虚影。

      东南方一朵硕大的曼陀罗几乎被碾成粉芥,四散的汁水仿若临终遗照。

      芜水酆都是鲁王的地盘,那处盛产曼陀罗,是以其形象代表王权;凤翔的孟林郡主府一家独大,一直就是金银花作为标志;而中|央皇权的代表,则是三瓣叶的冬青,代表绵延的皇权永盛不衰。

      翻开目录页,条目们也是极尽可能的吸睛。

      只见上面大大的标题:“是皇权的的凋零?还是后族的新盛?”

      小字写着:“新皇入主承安殿!母族秘辛史。”

      “永远不会站错队的邱家!宝刀未老!蛰伏几十年只为这一炮!”

      “妄想者的末路,还是新帝的仁慈?鲁王唯一一次纪实采访。”

      “除却惯例,新皇首政竟是?”

      “孤独的发明者?无耻的偷盗者!苏家背后隐藏的真相!”

      “百净候——一份从来没讨好过的职业。”

      “贵妇自述:重金寻求新样唇脂!与那一抹艳丽颜色的邂逅。”

      “艳尸画魂记 第五百二十一回船上的新妇。”

      “前户部尚书力作:乾厚帝生平纪实第一卷预售啦。”

      ......

      这次的邸报册子比以往厚重了许多。

      这一期既不愿意放弃当下最热门的话题,也不愿意丢掉以往最吸引眼球的志怪□□连载。

      看起来花费了许多重精力制成的,日期已经是三日前的了。

      他一目十行,很快翻完了前几页,又接着往后翻去。

      里面倒不是纯瞎扯,只是大多不过是调侃,没有深读的价值。

      一直到小说连载前的预售函,才停下。

      他年少又贫的的岁月里,没少给投过稿子。当然不是那种你爱我爱他的文字,他根本就写不出来。而与他同屋的伙伴是个中好手,没有灵感了还会去挂着红灯的场所,叫上一两个不相熟的清倌人,又是一段露骨又显得高雅的文字。后来同屋的伙伴干脆不再科考,成了邸报专职的写手。

      林壑嘉写的大多是生活小妙招,如何挑选商队的无患子啦,如何见见缝插针得到一份靠谱的兼职啦,如何将沾了顽固污渍的衣物清洗干净啦,这种类型的小文章。后来看得多了,他还会写一些猎奇向的志怪文字,其实都是他生活中有原型的事件。

      他无权无势无钱,青葱少年为了生存,只好不惜体力。酒楼后厨把他一人当三人使唤,管他的头生的痴肥,脾气又暴躁。

      于是他的小说里就出现了一头脾气暴躁的反派猪精,主人公为了救人,一直忍耐猪精的施暴,在诱骗猪精吃的更多之后,猪精最终把自己气的撑死了......都是些快意恩仇的小故事,因着直爽一时间还挺受欢迎的。

      他攒够了银钱,便不再出手,樟中人这个笔名也不再用了。

      码头上人渐渐多了起来,如说是想商谈邸报上的事,在外面总归有些不自在了。

      “沈,你进来吧。”林壑嘉将他邀请至船中。

      正厅中备好了热茶,却不见人踪影。

      母子二人肯定是缩到后面的厢房里去了。有了这个认知,林壑嘉皱了皱眉头,带上茶具,领着沈明申去了舵舱。

      让锅炉燃起,蓄力到一个合适的速度,船渐渐驶离码头。

      沈明申等待之时,也不曾闲下。手腕上一串无患子已经被盘的有些光亮了,然而主人还在继续。

      “又添新玩意啦?”林壑嘉做完手头的事,一扭头,看到他摸索了那串黑色的颗粒。

      “害,谁叫你之后都没再回去看过恩师?这可是他老人家去年送给我的!”

      林壑嘉摆出不信的表情,“是么,老师家后头那颗菩提树可被你祸害的不轻啊。”

      “你懂什么!这些可是我尽心挑选的!好不容易才凑了这么一串。”他伸出手来,“你看,我手都洗皴皮了!”

      恩师的宅院在国子监后山上,宅内有一株高大的黑菩提,结出的果子便是无患子。棕红的小果子在水里搓搓就有好些泡沫,是用来洗东西的佳品。恩师不愿浪费,总是把那果子收集起来,告诫大家用是可以,但不准用一点就丢还要祸害下一个。

      无患子中间有一棵黑色种子,约有指肚大小,要是运气好能找到正圆的最是好,只是一般寻求不到那样品质好的。

      后来不知怎么就有了一串菩提永流传的佳话,还必须是恩师家这颗树采来的。师兄弟几个有机会就从恩师家往外头顺,几年过去了,一直到他离开国子监,才攒了不到十颗滴流圆的。

      林壑嘉走之前将自己那9颗都送给了沈明申,而这次看到的,却是攒的圆满的108颗一大串。

      沈明申还记着当初恩师的规矩,恩师举办寿宴,他光洗手了,可不就皴了皮。

      将船开出码头三里路,林壑嘉熄了火。

      二人坐在船顶的半露台上。

      “一月前,我请你吃山风,怎么今日你要请我喝海风了?”沈明申调侃道,“山风伴酒还算妙哉,你这海风配冷茶,是叫我跑肚窜稀么?”

      “别贫了。”林壑嘉也不喝那凉了的茶,瞅了两眼他的腕子,“你今天总不会找我就是为了显摆这个吧?”

      “怎么会。”沈明申当即否认,再度掏出邸报来,“我说珑樟啊,你看了这个,就没什么想法?”

      林壑嘉垂下眼眸来,“我能有什么想法......”

      “这么好的时机,你难道就不想?”不待林壑嘉回答,沈明申自说道:“新帝正是刚登基,需要用人之际。”

      “然后呢?我只会修个船罢了。”

      “我认识新帝。”

      “说下去。”

      “你也认识的,就是秦朗那小子。”

      “原来,是他。”

      “那你可别小看他!”

      “那也不对呀,按理说那个位置也轮不到他这长临郡主的儿子来坐呀。”

      “这就是我今日要给你说的事了。”沈明申一脸‘就你不知道’的炫耀表情,要是有尾巴早就翘到天上,“也是我从那处听来的,消息绝对靠谱!宫中那12岁的先帝幼子本带在葛太后身边,不知怎的叫人毒死了,又被揭露出是鲁王做的,证据都当场甩到他脸上。这还是大丧期间呢,鲁王一不做二不休,就要逼宫,没想成葛太后早就安排上了后手,那邱家正是最大的一枚棋子,拿捏得恰到好处。你也知道那位夏大人的厉害!只可惜她年岁大了,可同样巾帼不让须眉呢!如今也是古稀之年了吧,去年我见着她,连发色也还未染上白霜。”

      被林壑嘉瞥了一眼之后,沈明申才把话题拐回来,“大抵就是鲁王身陨,支持者树倒猢狲散。孟林县主是葛太后的心头好,这不就拥了她的儿子坐了那位置。先前支持鲁王的人那样多,现在正处在与新帝的磨合期。那位置上坐的不是自个儿心中的君王,你说要是你,怎么办?”

      “过早的驯服,会显得没有节操,而一直消极怠工下去,总会让新帝不念情分,反误了卿卿性命。”

      “是也。所以他除了赦免了少量囚犯,还加开了恩科,不就是想快速培养一批手里能用得上的人吗?珑樟,不如你和我...”

      “今次老师的寿宴我会准时到,这不就是最好的...想法吗?”林壑嘉定定地看着他。

      沈明申恍然大悟,“你小子还跟我玩心眼?怕是早就打定主意要去了吧。”

      “也没,就这两月的事。”

      “那我和你一路?”

      林壑嘉有些嫌弃,“还是不了吧?”

      “还有咱儿子也带上,那小子比当年你可乖巧多了。”沈明申继续往他身上捅刀,“我永远都忘不了第一次见到你时,一个穷乡巴佬也想和我们平起平坐?结果半月以后的随堂小测就教我们做人,就是打群架我们也从没打赢过。唉,你小子吃什么长大的,看着瘦,力气那么大。”

      他长在乡野,虽念了书知礼仪廉耻美丑,可骨子里就是吃不得一点亏、忍不下不公正的性子。被人欺辱了,自是会表现的更凶,才能让自己看起来更不好惹一些。

      林卫只是生活苦一点,还不曾像他那样为了生存,在地上匍匐过,生的倒像富家子,也从不说脏话,雪玉可爱。

      “行啦,我带你就不错了,还带他?这刚定下心来,在你家书院念书,这就要把他带走,我看还是没那个必要了吧?你要是喜欢孩子,自己找女人去生啊。”林壑嘉从头发尾道脚趾尖都是抗拒的,好不容易带媳妇出来玩,一个大电灯泡不够亮吗,还附加一个成天盯着他媳妇的,这还了得?赶跑赶跑。

      “诶嘿,你别告诉我之前不答应,是因为金屋藏娇吧?哥哥可是知道你二人这一个月都没挪窝的哦!当初大师兄就跟我说,你心里藏了人,所以才不近女色,让我少带坏你,我还不信......你果真是个痴情种子!”瞅着师弟像是快要发飙的模样,沈明申不再延续这个话题,只问道:“弟妹家可有适龄姐妹?只要有一半的好颜色,我就知足了!你等着三年抱俩绝对不是问题啊。”

      ......

      另一厢,母子二人呆在楼下侧屋里,陈萍萍询问过他的日常,就没有其他话要说了。即使这样默默看着儿子,陈萍萍也觉得自己十月怀胎是那样值。

      船只改进了驱动方式,为了不浪费那些热气,认为的将管道加长,可以让屋子里更暖和。

      ——可同样,声音的传导也是极佳的。母子二人的安静,倒是促成了二人将对话听了个全。光明正大的听,那是偷么?当然不算了。

      前头那些内容,她觉得儿子迟早要知道,可后头越说越没得边际,‘佳妇’之类的好词怎么轮得到她?什么心上人?肯定不是她。

      可产生这个念头时,竟让她有些心口发酸。

      她主动找儿子说一些话,企图掩盖那位丈夫友人不着四六的调侃。

      却没发现儿子林卫早已陷入自己的沉思之中。

      小时候,陈萍萍就教导林卫,要好好读书,说他的父亲是最伟大的父亲。什么都会,是家里的顶梁柱,所以要听从父亲的。

      然而那个痴迷木匠活的父亲,几乎从未管过他。哪怕他故意闯了祸,想要引起大人的注意。

      只有娘亲一边哭着,巴掌拍在他屁股上,看起来被打的是她一样。

      后来那个男人死了。

      娘亲又找了现在这个男人。

      她要他以现在这个男人为榜样,他在心里暗笑娘亲没主见,很不耐听她的话。

      以一个乡野村夫为榜样?只不过是个给孩童开蒙的幼师,有什么好值得学习的。

      现实打脸是那么快。

      无论他林卫到哪里,哪里都留下了那个男人的传说。

      就连着麓山书院,都给那个男人立了几块碑——他做工擦洗的时候看见的。

      麓山书院下最近的茶馆都留了当年他穿过的跑堂服。问出林卫是他的儿子,还把那旧衣服交给他穿。旧却不破的衣物只有干净的皂角香气,穿在身上倒是有一丝暖意。

      他不得不审视自己和那个男人越来越像的模样。

      除了那双凤眼像了母亲,面相却越来越向那个男人靠拢。

      男人很少对他说什么,只是极其粘着娘亲。

      甚至只把他领到书院,交了束脩,就放任不管了。随着关于那个男人的事迹拼凑的越来越多,他从一开始的不在意,渐渐产生了别样的心理。

      他渐渐重视起这个名义上的父亲来。

      今日听得一番他与掌教老师的话,才发现自己知道的不过他的冰山一角。

      他做得的事,我也做的!少年的心中升起一丛豪气来。

  • 作者有话要说:
    放上肥章祝大家青年节快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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