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巴》念清风

91、第 91 章

　　战事休停时，副将还是副将，久战后四地落草为寇，副将所在的部队四处剿匪，因表现英勇一路高升，最后做了这明威将军，一上任就肩负西北镇守边疆重任。

　　民间都传皇上赐婚无尽荣光，是托了那几年军中照拂之情，更甚者能一路高升也是因了这。

　　只有他知道，那位怕是醋坛子打翻了，才将他远调，而赐婚，或许是弥补，亏欠？

　　皇上亲自送嫁，他一时风头无俩，送嫁的车队连日赶路，所行之处青山绿水渐渐化作漫天的黄土戈壁，一个月内终于抵达这边镇。

　　休整三日，再次行礼。

　　洞房花烛夜，他被灌了足斤的烧刀子腹中火热，挥退那些恭贺打闹的，摇摇晃晃走进洞房，门一关上，他眼神顿时清明，看向床上那单薄的身影，走到桌边倒了杯水看着。

　　一杯水喝了许久，终于还是走了过去。

　　掀起红盖头前，他拿起这人一双柔软的小手，正要开口便发觉不对，猛地一抬手掀起红盖头，原本一路忐忑不安的新娘子立刻瑟瑟发抖地扑通跪倒在地上。

　　这张脸敷白粉面清俊艳丽，却仍旧隐约看得出是个男子，副将大怒，谁人能容忍新娘被掉包这等奇耻大辱。

　　“你给我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新嫁娘吓得瑟瑟发抖脸色惨白，年纪虽不大却还算没失态，口齿清楚说道，“在下是尚书庶子，姐姐不愿嫁来，便同嫡母一同拿娘亲要挟我来。”

　　“这是欺君之罪你可知道！”

　　新嫁娘眼泪扑簌扑簌落下，心如死灰，说，“我娘得了痨病命不久矣，我只想她最后这段时间能够过好些。”

　　这可怜模样勾起他记忆深处那个憨蠢的少年，心下的气消了，他贫贱出身再加上这地方贫苦人家千金小姐不愿来也可以了解，他也不贪图那未曾谋面的小姐才色。

　　他看向这新嫁娘，缓声问，“你待如何？”

　　这庶公子读过书，有些气节，泪水涟涟双手伏地叩拜，“欺君之罪在下认，欺瞒将军的错在下也认，任凭将军处置。”

　　副将无奈重重出了口气，忽然瞥见他白皙的手腕上露出个朴素的银镯子，只觉眼熟，立即抓着他的手到眼前看着，一脸不可置信，这是他给那人亲手带上的镯子。

　　“这镯子从哪来？”

　　庶公子看着自己手腕的镯子，不明所以，小心翼翼答，“皇上亲自给在下戴上的。”

　　副将抚摸着这老旧的镯子呵呵笑了两声，兜兜转转还是回来了，他看着眼前的公子深吸一口气，说，“听闻你父亲忠厚，这事他定然不知道吧？”

　　这庶公子点头。

　　“既然已经嫁到这来就留下吧，安安分分的，我自然不会为难你。”皇上亲赐的婚约，戴上这镯子时怎会不知道这是个男子冒充的，或许是为了捉弄他，亦或是带走他认定的人又还他一个，无论如何这个人都是皇上赐给他的。

　　庶公子呆了，惊大于喜，久久才道，“谢将军。”

　　这一晚副将脱了外衣躺上床便呼呼睡去，庶公子脱了嫁衣坐在床边，借着红烛看着床上的人，迷茫又无助，记挂远在皇城的娘亲，也不知自己今后的处境，最后困得不行卧在一旁睡去了。

　　过去副将都是在军中住，也没有个宅邸，这次赐婚皇上还特意在这城中挑了座府邸赐给他，他们行礼就是在这府上，他大婚第二日就回军中，府邸住着尚书公子，他战战兢兢扮了几天女子，直到副将回来。

　　“不用扮成这样，这儿天高皇帝远，没人说闲话也没人会去皇城告状。”

　　庶公子换回自己的衣裳，夜里和副将同房紧张害怕，可副将脱了衣裳往床上一躺，没多久又是呼声震震，完全不管房中的另一个人。

　　庶公子看着床上酣睡的人，不知他为何这么大度，好好一个娇妻换作男子也不发作，没有捅到皇上那去，也没有拿他撒气，抬手看着手腕上不起眼的银镯子，是和这个有关吗？

　　第二日副将又回军中，此处是沙城，家中的桌椅一天不擦就有灰尘，庶公子听话换回男装，不知是副将说了什么，府上的下人竟然没有一丝惊讶。

　　一开始他提心吊胆，即是担心自己的处境又是担心家中娘亲，随着日子平静过去，他才渐渐放下心来。

　　副将隔三差五回来，这次回来，见他恢复公子的打扮修长俊秀多看了眼，瞥见他手腕那个有些不搭的银镯子，只是问，“家中娘亲如何？”

　　尚书公子见着他还是紧张，说，“前几日收到信，说好了些。”

　　副将点了点头，“你写封信给你爹，我派人送回去。”

　　尚书公子一愣，问，“写什么？”

　　副将瞥了他一眼，像看傻子一样，说，“你就没半点话想交代你爹你嫡母？”

　　尚书公子脸一红，反应过来，他是要帮他敲打家里那些人。

　　“写好给我看一眼就行，”说着他已经大马金刀地坐在饭桌上，“若不是路途遥远，本来也可以把你娘亲接来，往后你要是实在不放心或是想念再说。”

　　这晚在副将脱了衣裳倒头又要睡去前，许是见他脾气不坏，尚书公子坐到床尾握着手腕的镯子，轻声问，“这镯子什么来历？”

　　副将抬头看了眼这镯子，明明看了好一会，最后却只是不轻不重地说了句，“不是什么值钱东西。”便扭头躺下。

　　尚书公子握着这镯子，心里有些空落落的，原来这人心中有人。

　　两人虽然从未分房睡，却一直有名无实，可除了没有圆房，操持家事照顾副将这些事都是庶公子在做，在外人看来他们也是对相敬如宾的夫夫。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地过着，这年开春西边回鹘流匪来袭，副将带人追了两天终于把人抓回来，可自己也受了伤，半夜从床上醒来时，床脚亮着盏油灯，尚书公子披着件衣裳坐在床尾依着床架看书，银手镯挂在他的白皙的手腕上，戴久了越发铮亮。

　　“咳咳！”

　　见他醒来，庶公子赶紧放下书，过来倒杯水喂他，“你睡了一天，饿了吗？厨房热着粥，我去拿来你吃了再睡。”

　　副将喝了水，拉住人的手，庶公子不明所以地坐回来，副将抓着他的手腕，看着上面的镯子，好久，动手取它下来，只是尚书公子这一年长了不少，手镯难取，尽管副将大手包着他的手免得弄伤他，还是把人手都弄红了仍然没取下。

　　副将放弃了，躺回床上喘了口气，“明天弄点水再取下来。”

　　尚书公子握着自己隐隐发烫的手，不解地看着他。

　　副将看着床顶，说，“你到这也有一年了吧，若是有其他去处，便去吧，除了不能当官，其他的都还是能做的。”

　　庶公子瞪大眼，双眼立即湿了，这是要赶他，低头看着手腕的手镯，又气又伤心，“这镯子不是给我的，我折了这只手也会取下来还给你。”

　　副将一把抓住起身往外冲的人，看人直掉眼泪，不解，说，“我放你自在你还不开心？你一个官家公子读书识字，难道真要委身于我一个男人？待在这荒凉之地？”

　　庶公子不看他，兀自掉着眼泪，“说到底，只不过是因为我不是你心里那个人，我留在这碍你了，”

　　副将一噎，看人还在掉眼泪，就是再迟钝也知道这人心里有他，爬起来把人拉过来，擦着人脸上的泪，解释，“我只是看你常常端着书看，怕你抱负难展。”

　　庶公子靠在他胸膛流着泪，说，“我方才看书只为了解乏，怕困了，你醒来没人照顾。”

　　言至于此，两人怎么还不知彼此的心意，副将抱着人，粗粝的手掌一下一下抚摸着他的肩，另一只手握着他被捏红的手，长叹一声。

　　“旧事不再提了，这个镯子原是我准备送给媳妇的，兜兜转转到了你手上，就是缘分，不要拿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