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长》温室青年

4、4

　　汽车停在这片待拆的胡同巷子外围，那些该死的拆迁商上辈子大概是长了根断掉的尾巴，这辈子尽干烂尾的事，车前灯下一大摞瓦砾碎屑挡住了众人唯一的路。
　　“好家伙这还进不去了。”
　　牧厌啧了两声拉开车门，把随身带着的手电筒扔给换衣服的柳青炎。
　　柳青炎打起强光手电，巫凡在侧边，几个人一并往里面靠近。
　　巫凡缩在柳青炎边上，瞟见脚底下塞满了油脂黑油和充满异味的垃圾，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这地方的确是该拆了，被掏空的屋子，空心的墙角，混乱的电线，铁锈可以论斤计的窗户三三两两挂在头顶，而且好像有一盆即将寿终正寝的花决定要跳楼。
　　且不说生活环境，就这么个一到半夜耗子见了都要自杀的地方，柳青炎在目睹了两只打架的老鼠消失在开裂的墙角里后，只是下意识地揉了揉鼻子。
　　几个人走着走着就看到一个独特的小平房立在面前。平房的装潢十分突出，门帘紧闭着，上面还写写画画了一些看不懂的涂鸦。
　　柳青炎看了眼模糊的入口和头顶的明月，顿觉脚底粘糊得难受。
　　“现在还是没动静。”巫凡把他的定位系统给牧厌看，那个红点始终闪烁得很有诚信。
　　黑压压的氛围扣在几个人的心头，牧厌率先从兜里拿出了工具。
　　“会不会有埋伏或者什么玄机？”
　　“算了吧，你在档案里连她像什么的工作经历或是毕业学校都找不到，一个社会上的小青年罢了，能对你一个警察做什么？”
　　牧厌一边用他走东奔西走攒下来的惯用的社会经验吐槽一边怼巫凡，巫凡撇着嘴试图倔强：“我就是好奇那个骆延的动机。你说她就是一个老百姓，搞死那么多兔——”
　　这门帘被牧厌一使劲，全卸下来了。
　　寂静黑夜下的一声巨响只叫人心惊肉跳，吓出来不少脚边的爬行动物和一些栖息在房头的鸟。
　　“动作轻点，好歹是人家的家你给拆了，到时候索赔我们可不管的。”
　　牧厌没说话，黑着脸凝望着这扇上了锁的铁门，随后一声突然的冷笑又把柳青炎和巫凡吓一跳。
　　“你自己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
　　手电筒前，一个黑色的手机被白色封条绑在门上。
　　“我们被耍了？这人什么意思啊。”
　　柳青炎戴上手套取下手机，四下张望无人后摁开了开机键。
　　在一声极其响的手机铃声过后，出现在屏幕里的，只剩下一幅地图。
　　“这好像是，一串地址？”
　　在迅速记下这份地址后，这台老旧的手机似乎因为什么原因一下子熄了屏。
　　“走，回车上。”

　　主驾上的牧队长心不惊肉不跳，柳青炎的手把着扶手，表情极其严肃。
　　仪表盘上的数字此刻和巫凡的心率一样非常不稳定，后座上犹如过山车般的体验让巫凡完全没来得及抱紧他的电脑。
　　“左拐。”
　　巫凡仍旧坚持着自己作为一个好警官所应该具备的素质，强压着晕车可能带来的呕吐报出了下一步。
　　老牧的车技极其飘逸，三个红绿灯他硬是甩着车屁股踩着尾巴冲过了路口；巫凡和柳青炎被惯性扔得到处都是，顿觉脖子和腿不在一个结构上。
　　安全带里的牧厌双手把着方向盘，离合刹车变档踩油门他统统都在两秒内操作完，后排眼花缭乱的巫凡还没来得及指出方位，甚至都没看清牧厌完成了什么咔哧咔哧响的操作，谁是谁的司机好像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我用脚趾看得都比你快。”
　　在即将逼近三位数的车速的情况下，牧厌还有空回头吐槽巫凡。
　　最终三个人认定，地址上标注的是一个快递站。
　　“这大晚上的但凡是个正常人都在睡觉，而这个骆延不仅拒绝接受传唤，现在还假模假式地把我们拐到这儿来，啥意思呢？”
　　两个队长都没有回应巫凡的自言自语。这是一个不算很大的小区，一个正门几个偏门和一个保安室，巫凡的电脑里显示得明明白白，所以那个快递站也应该就在门口附近。
　　柳青炎是这么想的，牧厌也是这么想柳青炎的。两个队长都在同一时刻对这个骆延下了不好的结论，一直沉默的柳青炎倒是开始好奇这个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而作为提供技术支持的巫凡简直不能理解，今晚到底会发生什么。
　　黑压压的，前方的牧厌打着手电，被柳青炎拽着的巫凡在牧厌背后四处警戒，头上的那些树影混在水泥地上，柳青炎看着那些似有似无的影子，莫名其妙就想到了那双眼睛。
　　“快到了吧？”
　　“嗯我看看……左拐，直走三十米。”
　　牧厌回头看了巫凡一眼，转身往建筑里绕。
　　鉴于已有但是十分零碎的灯光，牧厌还是掐了手电筒，单手持着贴身防具往那个紧闭的铁门走去。
　　门口好似还贴了贴条，似乎是专门拿来粘快递包裹的那种。
　　“嗯没错了，是这儿。”巫凡信誓旦旦地耳语，然后接过柳青炎的警服和牧厌的手电筒。
　　牧厌走着猫步领着后背俩人来到把手面前，巫凡神经兮兮地望了望住宅楼，不过一户人家的女主人在收衣服而已。
　　牧厌把手放在了冰凉的金属上，三个人的呼吸随着他指纹的发力越来越快越来越激烈。
　　屋里的光线依旧没变，不过就是没声，不知道那个骆延是不是在里面。
　　距离快递站越近，柳青炎脑海里关于那双眼睛的记忆愈发深刻。
　　三个人默数三个数一并推门，又是一声巨响，把栅栏外的声控灯吓醒不少。
　　这里怎么看怎么不像是一个快递站，连个最起码的包装盒都没有，也就发黄的墙壁和搬东西剩下的灰尘能证明这里曾经有过人。
　　这里没有人。
　　“没人？那那个骆延去哪了？这里还开着灯。”
　　巫凡自觉来到了门口当望风的，为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牧厌把仅存的两块窗帘全拉上了。
　　牧厌迅速进入了工作状态，巫凡在这个快递站外面寻找着什么，而柳青炎则站在房间中央，脑子里一片混沌。
　　走出偏房的牧厌的脸色并不好，迎面就撞上了柳青炎的眼神。

　　——

　　“你刚刚在干吗？”
　　牧厌平稳地开着车，眼角瞅见副驾上的柳青炎似乎有些闷闷不乐。
　　“没什么。”
　　柳青炎歪在窗户上，似昏昏欲睡。
　　借着后视镜，牧厌看见后座上的巫凡缩在车窗附近，一会玩电脑一会玩手机，完全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柳青炎正凝视着窗外飞驰的夜色，电缆将数不清的光亮分割成她思绪的样子。魔怔似地。
　　“到了。”
　　柳青炎昏昏欲睡的脑袋被牧厌一激，四处张望了几下，发现车脑袋前面的确是市局，于是她扯开安全带就跳了下去。
　　牧厌没说话，朝后座巫凡使了个眼神。
　　“那今天晚上就先这样？明天再把那个骆延叫来问问。”
　　柳青炎没回答，只是动作缓慢地走进了市局大楼，背后的牧厌和巫凡二人面面相觑，皆不知为何。
　　柳青炎一人一言不发地上了五楼的宿舍，在离开快递站后的一个小时内她没有讲出半句话；一如既往的夜晚降临之时，柳青炎从文件夹里抽出了那张刻有骆延照片的纸张。
　　床头的蓝牙音箱正放着一首舒缓的爵士乐，屋外稀疏的脚步来回往复，而窗外咆哮的深夜依旧拉扯着每一个没睡着的人。
　　这里，安静得一如往常。
　　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茶香味和一点烟卷燃烧殆尽的气息。柳青炎拨开台灯，只看见那张报告单依然夹在文件夹上。
　　吸引住她的，依然是这双似乎能藏住山川湖海的眼睛。淡淡的昏黄下，柳青炎似乎能从其中读出某种深色的画面。
　　这种不切实际的幻觉直到柳青炎放下床头边随意抽出的一本书。入睡前，门外的巫凡前来敲门。
　　“我刚刚又看到几家出租的，你要不要。”
　　“发给我吧。”
　　柳青炎合眼前，最后看向了窗外黑色背景下的艳火，冲撞高处火焰的蛾和街道上川流不息的车似是迟到的时光，勾起了柳青炎关于曾经的回忆。
　　最后，她进入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