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个女臣打天下》白瑾萱

22、第八章 朝堂对峙(上)

　　上一次在花厅，刘知远对李令语应下的赌约并不是十分上心。对他来说，那个约定本就是随口一说，用来给李令语当求饶的台阶用的。
　　谁知，当他再一次看到这个眼睛闪着灵光，额上挂着汗珠的小个子时，他竟因了他带来的消息倍感震惊。
　　“据小人得到的消息，刑部冤案中有一个杨姓的七旬老汉，和他才满三岁的孙儿。老人本是寻常百姓，却因欠了员外家的钱，被官府拉入牢狱抵罪，甚至连三岁的杨家小童也因是条性命，被晋阳知州李尽欢用来给另一名员外的侄子抵刑。
　　后来，刑部要各地遣送死囚前往京城试药，李尽欢便将这祖孙俩改为死囚。如今，这两人正在刑部大牢试药，等没了利用价值，刑部便直接将这两人送到刑场问斩。
　　军帅，此事骇人听闻，只有您到刑部监牢找到这两人，才能让真相大白于天下，含冤受苦的杨氏祖孙也才能活命啊。”
　　说到这儿，李令语的鼻尖不由得泛起一阵酸楚。
　　近十年来，刘知远都在战场上厮杀，见惯了杀戮的他，以为自己已是铁石心肠了。谁知，见李令语这幅模样，他竟也跟着泛起了一阵久违的酸楚。
　　刘知远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反常，想了想，觉得应是受刑的杨姓小童才三岁，这才让他动了恻隐之心。
　　而他还在仔细思索如何回复李令语的时候，一旁的皇甫遇早已迫不及待地发了话：“兄长！刑部都荒唐到这种地步了，您怎的还不出面同圣人说一说？！”
　　刘知远被皇甫遇这声质问弄得愣了愣，微微整理了思绪，这才反问李令语：“杨姓祖孙的详细卷宗可写好了？”
　　李令语闻言，晓得刘知远要行动了，赶忙从怀中取出宁泽书写的那两份卷宗，恭敬地呈到刘知远面前。
　　“详细的卷宗，今日早上便写好了。这两份便是，还请军帅过目。”
　　刘知远没想到李令语做事这般周全，下意识地打量了这个小个子两眼，这才接过他手上的卷宗认真读了一遍，而后招来管家刘平，为他备马。
　　皇甫遇与李令语闻言，欣喜之余，不由得对视着笑了一笑。
　　刘知远见这两人如孩子一般，不由得道：“晋阳冤者试毒的事情，我会陈奏圣人，但现在，我还不能进宫。”
　　李令语不晓得刘知远这话是何意，皇甫遇却早替她问出了疑惑。
　　“为何不进宫？上回兄长说不去，是没有认证物证，现在，杨氏祖孙就在刑部大牢里待着，兄长为何又不面圣了？”
　　刘知远晓得皇甫遇一腔热忱，但身为一方节度使，朝廷重臣，他所思量的远比李令语这个巡检小官要深，也比皇甫遇这个刚从边关回来的武将要远。
　　“诚然，刑部冤案此时已然证据确凿，只要在合适的时候向圣人禀报，晋阳知州也好，刑部尚书也罢，都会受到律法制裁，便是圣眷正隆的桑维翰、石重贵也会因此受到责罚。
　　但然后呢？然后又该怎么办？”
　　刘知远反问，皇甫遇语塞，只含着个“然后”站在原地，不知如何往下接。
　　一旁的李令语本也对刘知远的做法不甚理解，但听得他这一说，她恍然大悟，不觉接着刘知远的话，将心中的分析，娓娓道来。
　　“如军帅所言，有了手上的证据，咱们可以轻而易举地推倒李尽欢和周义元，但刑部这件事的背后是桑维翰和石重贵。若借此事只摘了前面两人的乌纱帽，幕后的桑维翰和石重贵还是能把自己的人安插到刑部尚书这个位置上，而刑部这场骇人听闻的丑闻，也会在骂声消散后，继续发展。
　　所以，想要彻底将刑部丑闻清理干净，当务之急不是如何去和圣人告状，而是找到下一任可以出任刑部尚书的人。唯有这样，刑部才能彻底从桑维翰的手中脱离出来，也才不会成为石重贵无法无天的地方。”
　　一席话，说得皇甫遇茅塞顿开，也引来刘知远的刮目相看。
　　“看不出，令语竟也是将帅之才！”皇甫遇钦佩之余，不由得拍了拍李令语的肩旁，欣喜地称赞。
　　李令语本只是将心中所想说出来，不成想皇甫遇会当着刘知远的面这样称赞自己，耳根便不自觉地红了起来。
　　刘知远听李令语所言与自己心里所想颇为相似，便索性将关子买到底，抛了另一个问题给李令语：“既然这样，你觉得，我此时备马是要去哪里？”
　　李令语晓得刘知远又在考自己，心里虽知道他要拜访的人，必是能与石重贵抗衡的王孙贵胄，但具体是哪一位，她却真的不知道。
　　倘若问这话的是李明义，李令语或许还能分析分析，但眼前站着的是刘知远，是令语想要投靠并利用其复仇的人。
　　在他的面前，李令语可以聪明，却不能太聪明。
　　于是，想了想，李令语这才缓缓道：“小人，不知。”、
　　皇甫遇觉得刘知远让别人猜自己心思的做法实在不合适，便就着李令语的话，为她开脱道：“兄长，令语同你才认识多久，怎么可能知道你的打算？”
　　刘知远知道李令语说的是实话，便也没再为难她，只笑着将手里的卷宗收好，而后说了句：“既然不知道，那就跟上来一同看看。”
　　言罢，刘知远提了步子，朝门口而去。
　　李令语本以为刘知远这话是说给皇甫遇听得，谁知，刘知远同皇甫遇才走了两步，见李令语没有跟上，竟站定在原地，回头看了过来。
　　李令语这才晓得刘知远也有带自己出门的意思，便也提了步子，往前头两个人高马大的将军跑去。
　　一路上，皇甫遇与刘知远既谈论朝内事物、又分析边关战事，李令语晓得自己的身份，便没说话，只安静地跟在后头，静静听着。
　　直到前头的马停下来，李令语才在皇甫遇的耳语里，知道他们三人同来的这个地方，是楚王石重信的府坻。
　　和石重贵一样，石重信也是石敬塘家中“重”字辈中的一员。不同的是，石重信是石敬塘的亲儿子，而他的母亲正是当年李嗣源安排下嫁到石家的永宁公主。
　　换句话说，石重信除了是当今圣人的儿子，更是前朝曹皇后的外孙，也是门口这个小个子李令语的侄儿。
　　想到这儿，李令语麻木了许久的心口，竟不由分说地抽痛起来。
　　当年，石敬塘还在李嗣源身边当亲兵侍卫的时候，姐姐永宁公主就因为他的果敢爱上他。
　　后来，姐姐好不容易在父亲那里讨来了这场婚约，原以为可以同心上人相守一生，却未想到，石敬塘竟起兵谋反，将父亲和母后一同焚烧在宫廷里，连具完整的尸骨都没有剩下。
　　那一刻，李令语是绝望的，而她虽未见到姐姐，却也知道，在宫门外听闻这个消息的永宁公主是何等的心痛。
　　想到这儿，李令语的眼睛不由得湿润了起来。
　　但很快，李令语就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因为，从晋阳回到洛阳，李令语的身上就有重要的使命要去完成。
　　不忘过去固然重要，但除去优柔寡断，一往无前才是正道。
　　正如今日，虽说楚王石重信与李令语关系非常，但她心里更清楚的是：刘知远带她来此处，所为的是刑部的丑闻，并非叙旧。
　　所以，收起小儿女作态，尽其所能将刑部丑闻公之于众，以此从石重贵的魔掌中解救后唐旧部，才是她应该做，也必须做的事情。
　　思绪回归，李令语早已在刘知远等人的带领下来到楚王会客的花厅。
　　此时，楚王作为皇亲贵胄，在国中的地位自然比刘知远这个河东节度使要高，但听闻刘知远到来，石重信还是停下手上正在描绘的画作，连衣裳都没换，赶来花厅迎接。
　　“不知刘帅来访，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说罢，石重信朝刘知远深深鞠了一躬。李令语觉得以楚王的身份，无需向朝中臣子做这般姿态，才在狐疑中犹豫，刘知远与石重信的对话，却让她明白了其中的缘由。
　　“伤，可好些？”
　　和寻常一样，刘知远的话还是不多。但听得这一问的石重信却感激不已。
　　“蒙刘帅记挂，上次在大营中受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刘知远点头：“那便好。以后再练骑射可要小心，虽说军中马匹都是训练过的，但驾驭不当，也容易出事。”
　　石重信苦笑：“我这三脚猫功夫，也就您忍受得了。若换做别人当我师傅，恐怕我早就摔断了腿，哪里还能像现在这样谈笑风生。”
　　刘知远却不赞同：“楚王这话，言过其实了。”
　　石重信却并不认为自己的话有夸张的成分：“刘帅总是这般谦逊。先前，父皇曾指派桑维翰的心腹孙玉恒做我的骑射师傅，那厮虽打过几场仗，但无论排兵布阵还是骑射武艺，均无法同刘帅相提并论。
　　我本想自己不过练武强身，孙玉恒虽不及您，若能悉心教导倒也罢了。谁知，这厮不但武艺不精，连脾气都不好。见我学得吃力，日日破口大骂，弄得整个校场上的人都因为我是个不学无术的无能皇子。
　　好在，父皇后来换您做了我师傅，两厢对比，我这才发现，刘帅的气度与胸襟，并非常人能比。”
　　作为皇子、亲王，石重信根本没有讨好刘知远的必要。所以，他这番话虽就着清茶与点心娓娓道来，但绝非阿谀奉承之言，而是发自肺腑的真心话。
　　皇甫遇本就对刘知远甚是佩服，听得石重信这番话，他更是忍不住接续道：“王爷这话说得在理。早年在军中，我兄长就以英武果敢、气度雅量闻名。”
　　刘知远晓得皇甫遇说话喜欢夸大，但今日来此处，他们是办正事的，并非来邀功的，所以，他摇摇头，轻哼了一声，这才道：“这么吹捧我，可是有事要讲？”
　　石重信笑起来：“实话实说罢了，哪有什么事？”
　　刘知远却不与他周旋：“既然如此，楚王不如听听我要讲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