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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借刀 ...

  •   青招坊尚未关张时,在陇川城内的风头一般无两,每日不知有多少人为着睹一睹林敛叶花容散尽家财。

      而命案发生后,尽管北城兵马指挥司及时封锁现场,警告众人管好自己的嘴,也没能挡住这添油加醋的小道消息往外飞。

      病树前头万木春,茶馆酒肆里的散客纷纷议论,云欢院能迅速兴起,十成十是发了这青招坊关张的财。

      实则不然,青招坊关张前,云欢院的东家就有了对付他们的计划,只是还没等实施,青招坊就出了大事,正好他们借机推波助澜一番,往来恩客,尽数收入囊中。

      思量间,顾知攘到了云欢院后巷阴影下,此处楼层越高,姑娘价格越贵,他料定大管事不会亏待自己,但作乐是个细水长流的活儿,必然也不会太过铺张。

      因而他直接跳到三层檐上,悄声挨个捅开窗户纸往里看,不知眼睛被戳瞎多少回后,才在某扇窗外听见了大管事的声音。

      从顾知攘在青招坊外游荡三年得出来的经验,像大管事这种老嫖棍,往往不会一上来就直奔巫山,而是先说上大半个时辰的艳词污语,以防后劲不足,徒增尴尬。

      与他所料差不多,房间内,云欢院的遥香姑娘坐在大管事股上倚姣作媚,大管事也不恼,双手半点也没闲着,不住撩拨一池春水。

      遥香先是问桌上的胭脂水粉是大管事从哪儿得来的,莫不是从家中娘子的梳妆台上顺了几瓶。

      大管事回她说,娘子色衰,哪儿用得着这上等货色。

      遥香喜眉笑眼,娇笑着不知在大管事耳边说了什么,惹得他一阵畅快的大笑。

      杯中酒流入口中,再隔空辗转于两个人的唇内,洒落在衣襟上,薄纱愈发透明,大管事不再多做拖延,抱起遥香准备就位。

      可惜仅差分毫,近在咫尺。

      顾知攘用力一推,窗扇扬起一阵大风,吓得大管事于刹那间偃旗息鼓。

      遥香脸上没什么惧色,像是见惯了这种场面一样,意欲喊人前来捉贼,不过嘴刚张开就被顾知攘手中的饴糖击中,立在大管事怀里既不能动弹,也出不了声音。

      顾知攘蹲在窗框上,和大管事隔着三尺对视,手中纸团一弹,接着便落在他跟前的空碗里。

      大管事将遥香搬到一旁的贵妃榻上,展开纸团问:“什么意思。”

      “家不过半里,回去一看便知。”顾知攘单手抓着窗框上方说,“去晚了可就没救了。”说完向后仰倒,等大管事快走到窗口,已然不见踪影。

      然而双脚落在云欢院后巷处,顾知攘半分也不觉得轻松,自到了云欢院的地界,他就总觉得有一道视线在跟着他,但屡屡将身形掩于黑暗处,回头张望,一无所获。

      恰恰就是这样才可怕,能被他察觉,但又看不出行踪的,陇川城内少之又少。

      除了陇初山上的江霄飞,陇川城内的殷寻醉,再就是些不世出的高人。

      顾知攘摆摆头,宽慰自己应该是多心了。他往前跑了几步,又不放心地回过头,身后只有一片黑暗。

      大管事家房顶上,林敛熙实在受不了房中响动,抽出随身携带着的面纱撕成两半堵住双耳,百无聊赖地嚼着口中的饴糖,因为糖浆熬得太稀,有些粘牙,十指闲不住,不时揉揉脸颊。

      不过房中热浪比林敛熙口中的饴糖还要黏腻,她用手指堵在面纱外,口中念念有词,声音微弱,听不清在说什么。

      顾知攘轻声上房,嘴巴隔着掩面的黑布咬住头发,他绕到林敛熙身后,将耳朵贴近,眉目舒展,顷刻后,与她齐声念起了师门清心诀,“喇嘛抡起鳎目抽了别喇叭的哑巴一鳎目,哑巴摘下喇叭打了提拉鳎目的喇嘛一喇叭,也不知是提拉鳎目的喇嘛抽了别喇叭的哑巴几鳎目,还是别喇叭的哑巴打了提拉鳎目的喇嘛几喇叭……”

      林敛熙顺手把塞在耳朵里的面纱拿下,白了顾知攘一眼问:“缘何去了这么久。”

      “等久了?”顾知攘坐在她旁边拱手道,“那辛苦娘子了。”

      “……”林敛熙拿出一粒饴糖塞进顾知攘嘴里,捏着他的下颌,强行带动牙齿嚼了几下,饴糖黏住顾知攘的牙齿,说话比刚才费劲不少。

      顾知攘以手指助力,戳着脸颊,把饴糖推到舌头上,“人……快来了。”

      “嗯。”林敛熙点点头注视着大管事的必经之路,等到看见他进入巷中后,顾知攘不知从哪儿变出一截麻绳递给她道,“娘子,有劳了。”

      林敛熙接过,看看麻绳再看看他,一擦鼻尖道:“诶,我忽然发现,这麻绳跟你挺配。”

      “娘子若是喜欢,并非不可。”顾知攘将林敛熙的手移开,“只是为夫我本就身体虚弱,伤不得风,受不了寒,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还不得辛苦媳娘子你忙前忙后。再者,若是一朝不慎,娘子守了寡,就算是做鬼,我也做不安生。”

      “去你的。”

      再不行动,大管事就到家了,林敛熙拿着麻绳轻抽在顾知攘手心里,随即转身往下一跳,跃至房门口,顾知攘见状掀开片瓦用饴糖一弹,屋内顿时一片漆黑。

      同一时刻,林敛熙快行至卧房床头,随手一掀把二管事掀翻在内,女子惊呼一声,她毫不理会,强横地抓起女子双手,拉至床头,再用麻绳绑在上面。

      二管事吃了药,现在已经神志不清,瘫在一旁面朝下,身体还维持着之前一上一下的动作,沉浸其中,无法自拔。

      等把女子绑好后,林敛熙拍拍二管事的猪脑,将人搬上去,马不停蹄离开。

      而大管事是在快走到门口时,听见娇妻的一大叫,赶在林敛熙跳上屋顶的后一瞬,他快跑着进到院内,一脚踹开了房门。

      大管事妻听见门开大惊失色,起初林敛熙进门时,她以为自己是碰上哪个采花贼了,但来人骨架纤细,双手柔滑,一看就是个女子。没等她问这女子究竟想做甚,林敛熙就已经翻身跃出。随后大管事急躁的踹开门,房中人事,让他捉了个正着。

      但幸好不是死局。

      大管事妻大喊道:“官人救命!”

      大管事借着月光瞧见娇妻身上还有个肥厚的肉坨子,怒火攻心一脚把人踹开,拿出火折子对着床内一照,傻眼了。

      真是造孽,大管事那头与二管事的相好遥香姑娘寻欢作乐,这头他就爬进自己家门,看这样子还是用了强。

      大管事妻哭哭啼啼的央求道:“夫君快把我松开。”

      麻绳系的不松不紧,那扣也是个活扣。大管事轻轻一扯,随后床上的女子扑至他的怀中,指着二管事说:“他……趁我独自在家……就……”话没说完,就泣不成声。

      大管事怒气冲冲走入东厨,二管事历经一番折腾,比刚才清醒了些,眨眼间明白了眼下情境。

      栽赃诬陷,你情我愿居然变成了强买强卖。

      他来不及逃跑,甚至连跳下床的空当都没有,大管事就抄着烧火棍返回,怒气冲冲一棍子抽在了他的肋间,而他因为那药效渐退,无力挣扎,嗷叫一声,缩成一团,大喊道:“大哥,你别听她的,分明是她趁你不在故意诱我上门……”

      “好你个乌龟臭虫老杂种,”大管事又是一棍抽在他的肚皮上,“那麻绳也是她自己绑好的?”

      “麻绳?”二管事眼神浑浊,“什么麻绳?”

      “扯你的蛋!今天不打死你,我就辞去这大管事的职位,叫你子承父业!”大管事怒火中烧,一通乱棍招呼在二管事身上,打得他叫如杀猪,爬如米虫。

      大管事妻子穿好衣服在一旁抚着胸口,心想不知是哪位侠女,救了她一命。得空还得去城隍庙拜拜,替这不留名的恩公求个上签。

      二管事本就肥胖,被大管事一抽,生生又涨大几圈,大管事口手并用道:“老畜生,不知羞耻的东西,我这就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后悔从你娘肚子里钻出来。”

      污言秽语,响荡房中。

      林敛熙看了一会儿便觉得索然无味,她有些困顿的问:“回家?”

      顾知攘站起身,将手递给她让她扶着自己站起来,“好生休息,明日还有好戏看。”

      次日清晨,想着顾王氏的狗腿子昨夜被臭揍过,今日一定来不了太早折腾他俩,顾知攘便没像上次一样早起装病。

      吃完早饭,两人各自分工,林敛熙抱着一筐衣物去后院清洗,顾知攘洗好碗后也拿了个板凳坐在她身边打下手。

      迎着晨时日光,两人周身被晒的舒服极了。顾知攘从水盆倒影里看林敛熙,顿生出恶作剧的心思,将手指沾了些皂角水,拇指与食指比成个圆形,对准她道:“师姐,抬头。”

      他轻轻一吹,一个圆润的皂角泡从他手中飘到林敛熙面前。

      “嗯?”林敛熙一手提着衣物,疑惑看他,恰好那皂角泡飞到她眼角炸开,措手不及,皂角水落入眼中,蛰的刺痛生疼。

      “诶……”顾知攘无措地将身体前倾凑到她侧方,连连道歉,“怪我,怪我……”

      林敛熙挤出几滴眼泪把皂角水冲出去,猛眨了几下眼到能视物的程度,怒道:“你几岁了!”

      凝视她眼中嫣红,顾知攘身子僵直,动了动嘴唇,傻乎乎地说:“二……二十一。”

      “你……”林敛熙原打算再吼他几句,却控制不住气笑了,“好玩吗?”

      “好看。”顾知攘前言不搭后语,又重复了一遍,“好看。”

      皂角泡被日光照出斑斓的色彩,确实好看,林敛熙以为他在说这个,计上心头,从盆中捞出一块面纱,让他拿好撑开,自己持剑,手腕转动,不多时在上面划出十来个圆。

      随后,她将面纱在盆中浸了浸,与顾知攘各拿起一个角快速提起。

      有风吹过,眨眼,一层层皂角泡升空四散,随二人欢乐无比的笑声传向远方。

      到了午时顾府的人还没来,林敛熙和顾知攘无所事事,干脆坐在廊下玩起了投壶。

      后院的梧桐茂盛,遮住半个院子,林敛熙看着那棵树出神,想着往上面绑个秋千应该不错。

      这一走神手一抖,石子把酒壶打歪,滚入廊下,碎成几片。

      “师姐心不在焉,不会在想我吧。”顾知攘调笑着问。

      林敛熙瞥了他一眼,“这回不是,我在想那棵梧桐生得好,绑个秋千怎么样?”

      “好,都听师姐的。”顾知攘蹲坐在她身旁,“师姐,卖身契的事,你可会怪我。”

      缘何突然提起此事,林敛熙蹙起眉问:“怪你什么?”

      顾知攘侧着脸,枕在右侧手臂上,“怪我嘴上说帮师姐拿回来,却未曾真正付诸行动。”

      全怪日子太舒坦,这事儿林敛熙自己都忘了,“嗯,你打算……”

      “师姐!”顾知攘打断了她的话,从廊凳上跳下,抖开竹扇,将白衣上挂着的灰尘扫干净,一本正经道,“师姐,我们成亲吧。”

      林敛熙:……

      真听他将这句话说出口,她竟古井无波,仿佛听见的是晚饭吃什么。

      “师姐,我们相处这几日,看得出来你很开心。”顾知攘道,“我想让师姐一直这样下去。”

      好景不会长,片刻欢愉总是容易蒙住人的眼,使人生出一种名为错觉的东西。

      林敛熙凝神看着顾知攘的眼睛,掩饰得很好,里面全然是炙热的‘真诚’,好似他说的就是真心话一般。

      不对,他说的也许是真的,但“成亲”和“爱”之间有着天壤之别,她自认脾气差,平日示人的那张脸又丑陋无比,单拎出来哪个都不会有人喜欢,更别说拼凑在一起了。

      可毕竟眼前人是她心上人,直截了当的拒绝断然无法说出口,一番深思熟虑后,她点了点头道:“好。”

      “真的!”顾知攘展开双臂,一把将她抱入怀中,高兴的不能自己,如是院中有烟花,烟花炸开便是他的模样。

      “但是有个条件。”林敛熙任他抱着,从腰间抽出跟了自己数十年的软剑,放到他眼前,“拿着,刺中我一次即可。”

      顾知攘这下真傻了,他飞檐走壁一等一,可刀剑拳脚连大户人家的家丁都打不过,而林敛熙,大晋十五城里,武艺比她厉害的怕是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天差地别,天塌地陷,而他还是接过那把剑,放手一搏。

      林敛熙却坐在原地,动也没动,面无表情看他。

      “师姐,得罪了,啊——”

      下一瞬,软剑脱手直直下坠,被林敛熙从半空中接住。

      打在顾知攘手腕的石子落地,弹在地上发出来回声响。

      林敛熙轻描淡写道:“连剑都握不稳,给你又有何用?”

      “我……”顾知攘辩而不得,抖开竹扇怒气冲冲转头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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