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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哥哥 ...

  •   “阿璕哥哥,这个真的给我了?”顾知攘紧攥着剑簪,试探着问道。

      “嗯,”林敛熙云淡风轻的头一点,“一两杀到二钱,还答应的这么痛快,亏了。赶紧收起来,别碍我的眼。”

      “嗯。”顾知攘喜不自胜,低头看自己的影子傻笑,跟着眼前仿若出现幻觉,恍惚中感到自己的发尾都比往日活泼几分。

      他将剑簪对准阳光,抬头起,左右两眼半睁半闭,先是挪到眼前,再是想插在头发上,足足折腾了好一会儿,生生纠结了半天。

      林敛熙用眼角余光窥得他所为,鬼使神差跟他一起笑了起来,细微不易被人发现,甚至连她自己都未察觉分毫。

      少顷,顾知攘脸上的笑淡去,原是心疼比喜悦更为浓烈,且慢慢占领了上风,他出神凝视着剑簪,食指反复摩挲泪落过的那处,小心翼翼收进怀中。

      “阿璕哥哥有没有听过一个故事,传闻南海有鲛人,落泪化为珠,有不识货的渔民偶然捕捞上来一条,鲛人害怕极了,就不自禁地落泪,那泪落入木桶,竟蓄起了一木桶的珍珠。”

      林敛熙凝神想了想,“没有。”

      “鲛人人身鱼尾,一直哭,渔民也害怕,家都不敢待,拿着新捕上来的海货还有一木桶珍珠就去了市集摆摊,恰好被来寻那鲛人的家人看见。他们一思量,哭出这么多珍珠,十之七八早已哭死了,所以当场将渔民杀害,绝尘而去。”

      林敛熙:“……”

      顾知攘很认真的看着她道:“所以,珍珠泪,是会让人杀人的。”

      “无稽之谈,少看些小话本儿。”林敛熙拧眉,一时没懂他的弦外音,“铺垫了一大堆,怎得结论如此潦草。”

      顾知攘心中郁结,摇摇头说:“阿璕哥哥,莫再落泪了。”

      林敛熙忽然意识到他在介意什么,脸上的雾水散开,渐渐消失,半天不知道说什么好。本是在她看来再自然不过,哪儿说哪儿了的一件事,让他刻意捡出来论了半天,好像,好像,好像平白生出几分真心地意味来。

      她脸上的复杂神色被顾知攘看在眼里,他目的达到,知进退,说回刚才在首饰摊上发生的事,“阿璕哥哥带了刑部的牌子,为何铺垫那么多,不直接亮明身份问话?”

      林敛熙垂头,举起手挡在唇间轻咳了一声,“靠脸就能解决,不用动其他。”

      毕竟是从未见她有此时,顾知攘惊诧极了,好似是发现了片叶不沾身的仙儿,鞋底上沾惹了尘埃,以此表明她也曾落过地。

      “诶,等一下,”林敛熙才反应过来,“你比我还大三岁,叫哥哥,害不害臊。”

      顾知攘无辜道:“不是阿璕哥哥跟摊老板说我是弟弟吗。”

      “那也是你先叫的。”

      “好吧,是我。”顾知攘眨着烟火蒙蒙的眼睛,像是在笑,“因为我发现,凡是此般称呼过的人,阿璕好像都对他们格外偏爱,林敛叶,碧笙,甚至姚襄,阿璕都要比对旁人纵容许多。”

      被他一说,林敛熙回想过去,似乎确有其事,可他也少说了一段称她为‘师姐’的日子。

      “随你吧。”

      顾知攘一颗心落下来,街上的微风,吹在他身上都成了春风,“阿璕哥哥,我们现在去找布匹商吗?”

      林敛熙没否认。

      顾知攘握着竹扇,轻敲在胸口,不解道:“看刚才摊老板说话的口气,布匹商这样做不是什么稀罕事,为何还要去找他?”

      两人并肩从闹市拐入小巷,穿近路去重黎江畔,人潮留在身后,四周安静下来。

      “布匹商送出的衣裳,与我前几日穿的,不说一模一样,也有九成相似。”林敛熙说,“那衣裳是师父准备的,最起码来黎州这几日,我未曾见人穿过,你说这一切会不会是师父安排的?”

      顾知攘一口苦血霎时涌上心尖儿,他若是真如在顾府时假扮出的那副虚弱模样,现在早就吐血昏厥了。

      “师父一身衣裳穿三年,平日里又抠抠搜搜,比阿璕哥哥还穷,铁公鸡都会生锈,师父比铁公鸡还一毛不拔,怎么会干出如此大手笔的事儿。”

      林敛熙冷睨了他一眼,“谁说师父一身衣裳穿三年,只是一模一样罢了。”

      顾知攘伸出小指,在半空中比划,“他除了喝酒不抠,平日里干什么不啧啧啧啧。”

      “你有完没完。”林敛熙从他手中抽出折扇,并拢后敲了下他的额头,“去看看也没坏处,况且……”她神情低落下来,“师父第一次不告而别,我有些担心。”

      顾知攘老实了些,纵使不情愿,也安慰道:“师父能将阿璕哥哥教的这样好,必会遇山平山,遇海过海的。他不告而别,一定是有急事要做,办完自然就会出现,没准儿到时候带着师娘,领着俩孩子,一个十岁,一个八岁……”

      林敛熙顺着他的话,真的将这种情形想了一想,师父能随自己心意有十年八年好好生活,不再画地为牢,困囿一方,过常人的清净日子,与世间的芸芸众生一样……

      良久后道:“若真如此,也是好事。”

      顾知攘想这份情落在师父身上,总好过落在别人身上,所以话锋一转问:“可是阿璕哥哥,师父为何要这样做?”

      “师父自有安排,若我能找到答案,便是他想让我明白,找不到,便是没必要明白。”

      “……”

      殷寻醉做什么都有他的道理,说不羡慕此般完完全全的信任是假的。

      顾知攘想象不出再走多长的路,才能够得上他一丁点,干脆不绕弯子,直言道:“水入江河不可分,或许师父是想隐藏住阿璕的行踪,小心为上。”

      “知道了。”林敛熙答应的没有分毫停顿,弯腰要躲墙头伸出的绿枝,而顾知攘动作娴熟,先一步伸手将那枝丫抬起,使得前方无物遮挡,一眼就能看见重黎江。

      两人并肩走到江畔,离开小巷,日头重新照在他们身上,顾知攘打开竹扇,挡在林敛熙头顶,朝不远处的画舫船夫招手,让他们靠岸。

      他的手甫一落下,忽听得林敛熙没什么情绪的喊了他一声,“顾知攘。”

      “嗯?”他回过头,鬓角碎发飘摇在唇角上,发尾叫风卷动,一半留在肩头,一半在身后。

      林敛熙从腰间将随身多年的香包扯下,是程家那个,“送你。”

      顾知攘讶异地看着她,想不通为何林敛熙今日不仅没对他有几句冷言冷语,还如此关怀备至,又送剑簪,又送香包的……

      苦苦思索半晌,除了他自与林敛熙在红烛镇重逢后,就一直压抑着不敢面对的心结,他实在想不出别的答案。

      他的表情凝住,嘴唇抖了抖,忍不住问:“阿璕哥哥,你要赶我回陇川吗?”

      林敛熙无语,伸出手臂把竹扇拨开,向后退了一步,“你卖身契在我手上,还是我们真的是失散多年的亲姐弟,去哪儿都得我来管。”

      顾知攘冷静下来,伸手将香包与她的手一同握在手中,凝视着她长久不语。香包能驱虫防蚊,平心静气,此时她将这从不离身的东西送给他,许是自己往后用不着这东西,而对他有用。

      二人对视间,顾知攘忽然想通透。

      香包还有一个作用——遮挡血气。

      林敛熙在他身上闻到过血气!

      “谢谢阿璕哥哥。”

      顾知攘道完谢,唇瓣阖起,等她问自己身上的血气是哪儿来的,然而直至船夫到跟前儿,林敛熙都没多说一句话,思及姚襄离开,她也没问过,顾知攘一阵黯然,想来她是不关心的。

      他挤出个笑,与她一同上船,挑了个离船夫远,清净的地方坐下,没事找事摆弄起香包来。

      不看不要紧,谁料一打开便有条帕子蓬松开,落在桌面上。

      同时,林敛熙也注意到了那条帕子,她提着茶壶的手一动不动,水流满杯,溢在桌面上,整个人僵住。

      帕子绝不是林敛叶的,不然她不会是这个神情。顾知攘从她手中拿过茶壶搁回桌面上,捻起湿了一角的帕子抖开,只见边角处红线绣着四个娟秀的小字,“如是我闻”。

      “程闻记的?”

      林敛熙生出一股莫名的心虚,点了点头。她头回来黎州城去程家时,程闻记带她上望楼,以为她不会武,因“男女授受不亲”,便用帕子裹在了手上,没记错,那条帕子上就绣了这四个字。

      顾知攘面无表情,将帕子叠好,把桌上溢出的茶水擦去,接着端起那满溢的茶水一饮而尽,不轻不重放回林敛熙面前。

      “何时结案?”

      他用没头没脑一问,将台阶递到林敛熙脚下,解了此时的尴尬。

      林敛熙不知为何松了一口气,“自案发也过了几日,明日若关崖那边也查不出什么,下一日便结案。”

      “阿璕好像很信任关崖。”顾知攘问。

      林敛熙脱口而出,“是。”

      想了想,她接着说:“在陇川时,关崖查顾府连环杀人案与青招坊命案,他能查到我头上不奇怪,可除了问话,你记不记得,他还在家里后巷安排了人盯着。还有雨夜追踪,最后都能根据你一个背影找上门来,若不是葛蘩本事不够,提前跑了,那夜怕是要难以收场。”

      “嗯。”顾知攘弯起唇,为她添茶。

      林敛熙继续说:“关崖查案本事不虚,再加上他对岑娘的情谊,也必是不会懈怠。”

      “可是阿璕,”顾知攘问过很多次,“非要以身犯险?”

      “自然。”说起案情,林敛熙一脸正色,有条不紊道,“目前查出来的一切都在佐证我的想法,岑娘无依无靠,匪徒伺机掳走。查阅卷宗,同类型案件有寥寥草草的一二笔记载。案发前同样喜轿入城。程大夫,咳……劫匪中有一轿夫曾来过城里,走得是同一条路进城。”

      “有预谋,有帮凶,有先例,出事之后有杀手来灭口,岑娘绝不是最后一个被盯上的人。”她想不出别的可能,斩钉截铁说,“但一定得是最后一个受害人。”

      船桨拍水,像是声声擂鼓,击入她的心中,她相信自己的判断,并且留有万无一失的后手,只等劫匪一干人等现身。

      若说其中未知,便是顾知攘。

      林敛熙从泛光的桌案上看顾知攘的影子,如同他改变不了自己的决定,她亦难以撼动他。

      “我总觉得此事不简单,”顾知攘道,“三年内时不时有人失踪,居然桩桩件件都被盖了过去,若与岑娘案真是同一拨人所为,他们的根系怕无法轻易拔除。”

      “不止三年,现存十年卷宗,年年皆有。”林敛熙双臂随意交叠在桌案上,整个人浑似重黎江平静的江面,“顾知攘,你了解我吗?”

      顾知攘沉思,迟疑地点点头,“阿璕既然管了这事,就一定会管到底。”

      “对。”林敛熙凝视着他说,“今日就你我在此,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顾知攘望她,手心痛痒,连带心尖儿亦是如此。

      “此事与案情不算有太大关系,告诉你也无妨,”林敛熙道指尖沾了些茶水,围着茶杯画下个大圆,“程闻记与叶儿一同打整长停巷,暂时抽不开身,黎州城是程家的地盘,危险等同于无。”

      她接着在圆中画了一个小圆,“关崖留在刑部,他不会对岑娘案善罢甘休,没有结论,他会一直在暗地里查下去,所以岑娘案与黎州失女案,就算是两个不同的案子,真相也不会被埋没。”

      有一半话她没说,若真是两个不同的案子,黎州失女案是为沉疴,危险多半会大过岑娘案,并且她们还将要面临双倍的困境,人手不足,能信任托付的人寥寥,都有可能是致命伤。

      “顾知攘,现在只剩下你。”林敛熙在两圆之外画下一个点,指节敲了敲圆心的茶杯,“论心机谋算,担心你反倒是多余,而眼下善文不如通武,稍有不慎,也许会将你的命搭上,莫为一时意气冲动,置自己的安危于不顾,去做你来黎州原本想要做的事。”

      顾知攘眸中闪过一丝错愕,猜不出她知道了什么,只得用无奈的笑掩饰住自己,装傻道:“阿璕,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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