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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噩梦 ...

  •   元成八年,是大晋平息战火的第六年。

      彼时的大晋,边疆无恙,朝堂安稳,六年的休养生息,让大晋在元成帝的手中日益繁荣,海晏河清。

      兴许是补偿心理在作祟,战火熄灭后,老百姓渐渐不再提起当年那段兵荒马乱颠沛流离的日子,而是把过往种种不堪转换成了纵情歌舞,耽于享乐之中。

      大晋国都陇川城是如此,百里之外的黎州依旧是如此。

      但就在六年前,黎州陷落时,全城几乎都未逃得过抢夺与屠杀,断壁残垣处处皆是,鲜血染红了贯穿黎州城的江水。重黎江上,人与畜的尸体混杂在一起,有的随着江水翻滚到下游,有的干脆就堆在浅滩上。

      战火最盛之时,正是浓夏,死人的恶臭熏瞎活人的眼睛,凡是带腿的无不四散奔逃,地狱与人间在此重叠,融汇成了同一副景象。

      除了城郊十里外的程家。

      不过,程家未被波及,与这区区十里路毫无关联。是人都怕死,但死也分很多种。在程家的地盘上不存在一击致命,只会在不知不觉间被无形无色无味的毒障侵蚀心智,分不清是敌是友,自相残杀而死。

      程家善毒,却不善武,盖因对家传的手艺太过自信,以为无人可近身,便无人可伤人。

      不管历史的洪流推着人走到哪一步,容易死的都是轻敌自信的那一拨人。

      就在元成八年,千里同风,马放南山之际。一道黑影轻而易举的避过了程家周围的毒障,又以神人不知的态势越过层层毒植,直入程府中心处那高约三百尺的望楼上。

      望楼共十层,外墙不设门,除顶层外,每层只留有几个不足一成人钻入的通风口。

      楼内一至三层是存放这么多年不知好歹闯入程府的窥牖小儿,或是一些罄竹难书、人面兽心之辈,用以充当药人。

      楼内四至六层则是试药炼药之地,能入此处者多是程家独出手眼的后辈、高阶弟子,故而从未出过什么事故。

      六层以上,则是些世间罕见的医书药典、草木图鉴等等。

      望楼无门,欲入此楼,只得从最高处那四面透风的观景平台上进。故而程氏子弟所学之术,飞檐走壁与制毒炼药缺一不可。

      那道潜入程府的黑影明显对程府的地形十分熟悉,连一丁点弯路都没走,直接借了外墙绳梯的力,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上了顶层观景台。

      观景台上,东南西北四个角分别立着一名武功高强的护院。他能躲开重重机关暗器显然不是一般人,于无声处未惊动任何人就杀了这几名护院,更能说明他武学造诣有多深。

      这黑影不是别人,乃是谋害先皇又屠戮皇室血脉的暗千门门主江霄飞。

      江霄飞独自前来,不为别的,只为取程家家主程山海项上人头。程家以毒闻名于江湖,其声望在众多门派中数一数二,暗千门第一个字便是暗,若想由暗转明第一件事则是扫清前路的障碍。

      程山海就是江霄飞计划里的第一刀。

      他先杀四名护院,尔后贴住石墙下楼,捻脚捻手走到程山海惯常所在的暗室外,从怀中取出蚕丝手套裹住双手后,屏息正要以内力催动打开石门,忽然间,头顶上方的井口天花处无声落下一层层细密的赤红色烟粉。

      不过瞬息,他脚尖着地,向后滑出十步远,再一个鹞子翻身立于楼梯扶手之上。

      藏身于拐角暗处的程山海见势不对,催动一旁的摇铃向程府中人示警,再从腰间取出个不足一指长的竹哨,一边吹一边快步往楼顶跃去。

      江霄飞反应极快,赤红色烟粉并未腐蚀掉他多少皮肉,他看见程山海向楼上走,不做犹豫,踩着壁台与楼梯扶手就跟了上去。

      毒蜂从墙中缝隙处挤出,未近江霄飞的身,毒针便被折断,一时间,地面上密密麻麻多出了一层黑色。

      程山海回头,从腰间取出一弹丸弹至房顶凸起处,霎时,一道道浸入剧毒的钢针直直刺下。

      江霄飞左挡右闪,一手持铁扇挥开落下的钢针毒雨,一手托横刀直指程山海眉心。

      程山海年过花甲,但未显体力不支,黑衣人能在不引起府内众人注意的情况下入望楼,又能避开那道毒粉,明显不是普通宵小。他不敢轻敌,身上藏着什么便使出什么,一阵心惊肉跳之后,两人于露台之上正面相逢。

      没有自报家门再花个长篇大论讲述心里路程的废话,江霄飞追着程山海向望楼外坠落,右手微动,催起一道奔涌着的透明色水柱,水柱看起来如同那赤红色的烟粉一样柔软,但刺向程山海后心时又如同刚刚落下的毒针一般坚硬。

      刺杀称得上完美,但水柱穿透程山海的瞬间,江霄飞的右手腕突然被左侧袭来的毒针击中,倏然麻痹,手中铁扇先他一步落入地上。

      匆匆赶来的程府少主程易霆跃至半空接住程山海,江霄飞见已得手,顾不得捡回铁扇,便仓促逃离。

      逃亡之路并不顺利,江霄飞一边跑一边迅速将右臂划出一大刀口,逼出毒血,再以食中二指封住经脉。

      身后的程家子弟得了少主令,穷追不舍,势要将其抓回来,过一遍程府望楼内的千毒百虫。

      从黎州到陇川,约莫三四百里,且多是山路,江霄飞提前安排好了得力手下在程府毒障外接应,故而一出程府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点燃信号弹。

      程府毒障外,一黑衣男子收到讯号,迅疾斩杀八匹良驹,再部署其余十四人上马,他们两两共乘一匹,身形打扮与江霄飞和黑衣男子相同,为的就是混淆视听,分散火力。

      黑衣男子名为葛勤,在暗千门中虽无职位,但却深得门中众人敬重。安排好其他人后,他自己也翻身上马,等待江霄飞归来。

      江霄飞速度不慢,趁身后的追兵未到,急速上马,落入葛勤身前。两人衔接流畅,葛勤一手执缰绳,一手扶稳有些摇摇欲坠的江霄飞,往陇川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黑夜之中将将能看清个影子,赶来的程氏子弟辨不清贼人究竟在哪匹马上,不得已被他们分散开来。

      马为骁腾,载着两人飞驰一天一夜,几乎未做喘息,次日卯时前,便已到达陇川地界。然而,身后的人仍是穷追不舍,中途他们也曾交锋过几次,可惜谁也未制住谁,折腾半天,两方均有折损。

      江霄飞右臂基本无恙,但消耗过大,动起手来难免费力。因此一路上多为葛勤冲锋陷阵,拼尽全力,敌方未再伤及江霄飞分毫。

      行至陇川城外,马匹体力不支,力竭身亡。葛勤见状应机立断当场弃马,转而与江霄飞一同步行混入城中。

      远看身后暂无追兵,两人逃入巷中。葛勤脱力,后颈处一道细针随着他身体的摆动摇晃了几下,一个没站稳,歪倒在小巷石墙上。

      石墙另一侧的院内,一身材高大、面容刚毅、约莫而立之年的男人正在择菜,他捕捉到这细小的砸墙声,将手中摘了一半的青菜扔在一旁,擦了擦手上的水滴,打算出门看看出了什么事。

      天色已黑,出门前,他瞟了眼屋内,见没亮着灯烛,准备先进去看看小主子在做什么,就在此时,屋内一迷迷瞪瞪的小孩儿揉着眼睛从厅内走了出来。

      小孩儿正是八岁时的顾知攘,而那男人则是他被扔出顾府时,随他一同到别院的护院——顾倚。

      顾倚纹风不动,暂且将墙外之事抛开,笑着看顾知攘慢慢走近,在两人仅一步之遥时,往前一跨接住了他,再提溜着让他坐在自己手臂上,颠了几下。

      顾知攘抱住他的脖颈,灰色的眼珠恢复了神采,问:“哥哥,现在几时了?”

      “卯时刚过。”顾倚拍拍他的后背,“一刻钟后饭好,可是饿了?”

      顾知攘摇头,埋在他的颈窝处说:“做噩梦了。”

      “不怕,”顾倚将他举高,说,“举高高,噩梦自己就掉下来了。”

      顾知攘咯咯直笑,他伸开双臂,风和顾倚温柔的双眼一起注视着他。

      自三年前,与他们同来的老仆病逝后,顾知攘与顾倚便相依为命,在只有彼此的世界里过了将近一千个日子,在顾知攘心中,顾倚是他的父亲,是他的兄长,是他与世界唯一的交集。

      他是他最重要的人。

      两人玩闹一会儿,墙外忽然涌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顾倚想起先前察觉的异常,放下顾知攘,叫他去房内自己待着,顾知攘点头,一只脚迈上台阶。猝然间,院门被一股大力震开,门板翻飞,直冲顾知攘眼前。

      顾倚见势,张开双臂,回身将顾知攘抱在怀中。

      鲜血从喉中涌出,顾倚怕吓到他,咬紧牙关,紧闭双唇,愣是又咽了回去。

      顾知攘没见顾倚流血,但从他的表情中可以看出,被门板重击后所受的伤,着实不轻,于是腹热肠荒地单手拉过顾倚的一条手臂,让他搭在自己身上,拖着他往房内走,完全忽视了身后打成一团的几人。

      而顾倚急忙将口中鲜血吞咽干净,踉跄着叫顾知攘不要管他,进屋找个地方躲起来。顾知攘不愿,抓着顾倚的手又紧了紧,小脸憋得通红,把人往屋里拽。

      不料,拉扯间,两人身后一毒针射歪,擦过江霄飞侧脸,径直刺入顾倚颈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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