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年罗曼史》慕时因

78、朔月之眸

　　房间里，眼下的气氛实在太诡异了，叶岩的目光看向泽西打开的那只蓝丝绒方盒，而燕青则一脸期待地看着泽西——

　　等等！这是个什么东西？！

　　下刻，连叶岩也忍不住凑上去看，“这是？隐形眼镜？”

　　“我给它们取了个好听的名字，”燕青看向叶岩，一脸自信道：“朔月之眸。”

　　“干嘛用的？”泽西单手拿着那方盒，只见里头分成上下两层，每层都有一个透明的塑料盒，塑料盒按左右分好，塑料盒里则是泡在透明液体下的犹如隐形眼镜镜片的东西。

　　泽西取过盒内附带的短镊，将其中一枚取了出来，日光下，它的外表乍看之下确实与普通的透明隐形眼镜无异，但如果仔细看，便能发现它的上面其实还包裹着一层极浅的、犹如金色流光的神秘物质。

　　“用M714做出来的特殊装备，它的有效信号屏蔽率高达99.58%，哪怕是天赋A级的军事人才，也很难捕捉到佩戴者的存在。更有趣的是，当你们同时戴上它时，可以进入一个小型的类‘云端’系统，甚至我还设计了可以共享彼此画面的操作，简单来说——”

　　“你们看过电影《变形金刚》吗？就跟那里面两个操作者的大脑能够合并成一个人一样，怎么样？我的这个设计是不是棒呆了？”燕青总结说。

　　叶岩脸上的笑容在听到这时突然凝固了，她抽了抽嘴角干干道：“也就是说，如果一方在洗澡的时候，另一方也可以看见。”

　　燕青拍了拍她的肩，认真而诚恳地点头：“如果你戴着它，对方又愿意共享的话。”

　　“但不可否认，这真的是个好东西。”泽西与她对视，微笑时故意露出那个迷人的酒窝，“叶岩，说实话，你心里是不是特别希望我跟你共享画面啊。”

　　叶岩：“……”

　　“对了，它其实是在我和阿布的共同打造下完成的，他有很多鬼点子，心里的想法和外表完全不像。”燕青临末了也不忘夸赞下自己挑人的眼光，又道：“好了，装备的话你们可以等过几天再进行尝试，当务之急，先得养好身体。”

　　叶岩点点头，她的目光落在那‘朔月之眸’上，脸上的表情像想说什么，但最终也并没有说，只是道：“风哥，这几天就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反正西西早就跟我签了卖身契，”燕青摆摆手，话锋一转，忽道：“阿岩，有一件事我还想问你。”

　　“什么事？”

　　“你在‘终端’里是不是有两个账号？”

　　这件事燕青是怎么知道的？叶岩的目光从泽西脸上收回来，点点头，只见燕青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又道：“这样的话，我心里就有数了。”

　　“好了，你们今天也累了，都早点休息，明天我再来看你们。”话说完，又伸手指向那篮他带来的新鲜水果，“那个西瓜应该蛮好吃的。”

　　叶岩定睛再一看，果然，在那一堆摆放着复杂的苹果、梨、香蕉之间，真的还藏了一只小小的、绿皮的西瓜。

　　这个天还能搞到西瓜，真是为难他了。叶岩的心里不禁想。

　　.

　　一晃三天时间过去，泽西的伤口也在叶岩和燕青的照顾下恢复得很快。

　　在这三天里，唐古特市表面风平浪静，但那家尼泊尔餐馆被持枪的武装分子闯入的事还是被媒体进行了相关报道，但因为缺乏影像记录的有力说明，最后只能以相关案情会继续深入调查作为结束。不过，这件事还是引起了当地民众和游客们的恐慌，以至于叶岩连出门去超市买瓶饮料，都能看见街道上巡逻的武警们和不时经过的警车。

　　“看来是要变天了啊！”有人在那篇微博报道下留言道，但很快，这条留言就被人删除了。

　　燕青这间小小的唐卡店里，叶岩坐在方凳上低头刷着微博，她看看之前的那篇报道，几分钟后，又将页面滑向了萧弈的个人微博。

　　很显然，萧弈近期也过得不太平，和某网红女粉丝交往过密的新闻在三天前登上了热搜，除此以外，就是他以星梦四子队长的身份参加了近期的偶像竞演养成类真人秀《创造99》的选拔，并以绝对优势一路占据第一的位置，至于说叶岩自己，则每天雷打不动地帮他投票点赞。直到……

　　“我原本以为少将或者林恩才是我的对手，没想到啊没想到。”一挂珠帘的撞击声从身后响起，接着就是泽西微微咳嗽的声音。

　　“我说你每天偷偷摸摸地都在那干嘛呢，这小子真有这么好看？”他裹着件有着蓬松狐狸毛领的黑色羽绒服，愈发衬地脸小且白，轮廓立体且五官精致，叶岩眨眨眼抬头看他，突然觉得他其实也挺适合出道。

　　“小弈长得好看这件事是公认的吧。”叶岩也没避他，撇嘴道。

　　“你说你一个女人，怎么就这么花心呢！”泽西长叹了口气，环顾一圈，“老风人呢？怎么这里就你和阿布两个人？”

　　话音落，就见柜台后同样埋着头地阿布朝他点了点头，道：“老大出去办事了，说晚上回来。”

　　说完，就继续读手里的那本线装册子，泽西凑上去也瞄了眼，书是本旧书，多半是从哪个旧书摊淘来的，书名是古体的《天工开物》。

　　他“哦”一声，耸耸肩，走到叶岩身边也摸了张木凳坐下来，有些阴阳怪气道：“这男的不男不女的，有什么好看的？在我看来还不如老风，至少像个爷们。”

　　叶岩转过脸朝他干笑笑，“我知道有了风哥，你现在已经完全抛弃了小白……”

　　“瞧这话说的，我和少将那可是同生共死的情谊，就算他现在恨我，那也只是一时的，我是绝不会因此埋怨他的，嘿嘿。”泽西也笑，横竖他现在已经摸清了她的套路，就如燕青所说，绝大部分时间，那还得是要顺着毛捋，反正脸面这种东西，在没搞定叶岩成为老婆之前，那都是可以随时践踏在脚下的。

　　果然，他的这个回答让叶岩略感惊悚，她与他对视了一秒，这才想起抬手去拭他的额头，片刻后摇头并喃道：“见鬼了，也没发烧啊，脑子怎么就又糊涂了？”

　　“别光顾着说我，你现在有了‘朔月之瞳’，别告诉我你没联系他。”泽西垂眸，视线静静落在叶岩的手机上，他笔挺的鼻梁上则因光线落下了一道淡淡的阴影。

　　.

　　两天前。

　　泽西又睡着了，就在燕青离开后不久。

　　也许是第一次尝试佩戴‘朔月之瞳’让他觉得有些眼晕的缘故，这一次他睡得很沉，取下镜片后，他甚至忘记跟叶岩说晚安，人就昏昏沉沉地又栽了下去。

　　其实，自从罗布泊事件开始，他就一直处在神经紧张的状态，连日的疲惫加上不断的适应各种情形，已经让他的身体负荷达到了某个极值。

　　是的，毕竟他还要同时装作毫不费力地更改着正正那个小屁孩牙齿里原始定位器里的路线，以瞒过那些肆机四处寻找他们的人。

　　梦里，他睡得很香，他又看见漫天星河中那片璀璨而瑰丽的玫瑰星云了，这一次，他离它的距离很近，仿佛触手可及。

　　但这是不可能的，最近的玫瑰星云离他的母星都有四十亿光年的距离，但它们又是这么美，美得让他想起了他的母妃在夜晚的冰晶花树下给他唱歌的情形。

　　她的母妃容颜绝世，是亚瑟帝国的第一美人，年轻时据说连最有天赋的宫廷画师都不敢为她执笔画像，生怕亵渎了她被诸天神赐予的美丽。也正是因为她的惊世容颜，让坦桑星的那位王后甚至都与她有了那段隐蔽而香艳的宫廷秘闻。

　　有人开始在背地里流传说王后爱的不是父王，而是母妃，甚至有人悄悄告诉他，说王后曾经有过一个孩子，可惜最后胎死腹中。

　　真是可惜啊。

　　那些惊世骇俗的话语仿佛一丝一缕的怨气漂浮在那深寂的宫殿里，它们会在夜里化成幽灵，潜入他的寝宫，躲在窗框后，躲在镜子前，嘲笑他。

　　而白天时，那些往来的侍卫侍女在看见他时又会变得异常逢迎，因为他们知道，如果王后一直无所出，他就会是未来的王。

　　亚瑟帝国的第一顺位继承人：泽西·诺布尔。

　　好在这位王后一直对他很好，好到甚至超过了他的母妃本人，他也很喜欢她，甚至愿意将自己在圣彼得堡军事学院里的事分享给她，而不是自己的母妃。

　　大概没有一个男孩愿意在自己有了意中人之后，将这件事第一时间告诉自己的母亲——这个原本该是最亲密的人，他也不例外。

　　他那时候还是个少年，而他的梦中人，就像是神话里记载的美丽又孤独的独角兽，她有着一双淡漠又瑰丽的紫色双眸，温柔而坚强，他还清晰地记得她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时的动作和神情：

　　银橡叶飘落的月长石回廊里，她的红发利落地绑成一束，穿着军服向他单膝下跪，说：泽西殿下，您的余生，将由我守护。

　　她的宣誓就像所有帝国军团里的骑士们一样，但这句话是由她说出，就又显得那么得不同，或者说，是第一次让他真切体会到了不同。

　　就像是回廊下突然起了一阵缥缈的风，或是一个绮丽的梦。

　　之后她便真如誓言所说的，不仅成为了他的近侍，更成为了他的同学。被高度严格管理的军事学院里，他们之间从未有过任何逾矩的行为，但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对他发声的每一个音节，就是有一种让他心跳的魔力。

　　这是他的初恋，或者说是暗恋。

　　因为他其实并不知道她是否也喜欢他，尽管他很清楚，以她的出身，哪怕她是S级的军事储备人才，她甚至都不可能与少将成婚。

　　那毕竟是亚瑟帝国里最低等卑贱的黑铁城，与王都之间甚至隔了一百个盐湖城。

　　但就算如此，他还是很想跟她呆在一起，看她认真听课时从不走神的样子，听她用钢笔写字时字迹在纸面上发出的沙沙声。而她有时候也会抬头看他，虽然连笑容都会控制在一定的弧度里，却总能让他解读出某种心照不宣的含义。

　　就仿佛是复制的两个灵魂，又仿佛是同一个灵魂，被人拆开了，装进了两副壳子里——直到他们彼此相遇。

　　这大概是他生命里最美好的时光之一，英俊的少年王子与淡漠美丽女骑士，虽然女骑士的目光，偶尔也会被另一个清俊的少年带偏。

　　那个人同样来自不被人看好的地方，却因父亲的再三晋级，而被赐予王子伴读的身份。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之间，有着比他更多的话题，不是谈论春花与冬雪，而是讨论如何用一套复杂的算法将11年9个月后的小行星撞击亚瑟帝国属国的损失降到最低。

　　可就算是这样，其实也并非十足令人讨厌。虽然他偶尔还是会不开心，但这种不开心更多的像是明明三个人是好朋友，偏偏那两个人好像更要好一样。

　　而现在，遥远的亿万光年之外的地星上，历史居然离奇地再一次地上演了……

　　梦境之外，仿佛被重重的梦境魇住的泽西紧紧皱起了眉头，甚至索性一脚踢翻了印花棉被，吓了旁边坐着的叶岩狠狠一大跳。

　　.

　　而叶岩此时在干什么呢？

　　是的，她正在呆呆看着手机，‘朔月之瞳’已经被她顺利地佩戴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她将手机与‘朔月之瞳’相连接，启动同步信号，防止所在地址信息被泄露，接着终于点开了白景言的微信：

　　「非常对不起，小白，我最近可能都无法回旗山了，我知道这件事我现在无法解释清楚，但请你相信我，我一定会给你一个解释的。」

　　这条信息她想了很久，字数删删减减的，总算是发送了出去。

　　片刻后，对话框显示输入中，却久久未见回复。

　　她默叹了口气，将聊天记录一条条地往前翻，将之前几天白景言发送的语音和文字再一次温习一遍。

　　她的手翻到最后一条时沉默了许久，这一条是文字信息，绝不会给人以任何因为听不清而误会的理由，白景言发的是：

　　「小岩，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你终于还是喜欢上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