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年罗曼史》慕时因

60、两个世界

　　叶岩预订的雅哈酒店在南京西路附近的静安区。

　　从潘多拉饰品店到这里，根据手机的导航，大概需要步行27分钟。叶岩和泽西举着一把大黑伞在狂风暴雨中艰难地前行了13分钟左右，泽西忽然没来由地停下了脚步。

　　叶岩疑惑地看着他，她的视线越过挂着水帘的伞缘，望到外面的天色鸦青一片。这是魔都最知名的商场——天虹商场之间的露天通道区，广告牌上的霓虹灯的灯光反射在光滑的路面上，举着伞的行人形色匆匆，但古怪的是，到了这里，他们的脚步仿佛放缓了起来，世界变得很安静，一股透凉从地面上的雨水洼里升腾起，沿着人的裤管钻进了背脊里。

　　“他们来了。”泽西沉声说，骤然握住了她的手。

　　此时的叶岩虽然看不到他口中的“人”，但心中那股古怪的感觉却又升了起来，她屏息凝神，似乎也能感受到一双双看不见的眼睛巡视着这里。

　　“等等，往这边走。”感应力似在瞬间放大了数十倍，她敛眉，下刻竟是拽着泽西向着地下车库的方向跑去。

　　“你不害怕？小说里不是这样写的啊。”泽西狐疑地看着她，居然还有心思开了句玩笑。但此刻的她看起来又是如此不同，她的双眼清亮坚定，眉头微微攒着，视线好似在看什么，又好似什么都没在看。

　　就像是……她的神识能穿透这浓密的暴雨，分辩出‘他们’的脚步。

　　见况，泽西多少有点明白了，但他并没有作声，而是任她拉着快步钻进了车库里。他收起了雨伞，趁着四下无人放进‘云端’中。坦白说，他其实也并不畏惧和‘他们’较量，但毕竟叶岩的王血才激活不久，既然对方并不是冲着他们来，他就没有必要去放手一赌。

　　空旷的地下车库里，阴冷浑浊的空气扑面而来。低瓦度的白炽灯下，叶岩这才意识到她的手与泽西的牵在了一起，她赶忙松开他，回话道：“谁说我不怕了，我要是真不怕，刚才就跟他们正面刚了。”

　　泽西故作鄙夷地看了她一眼，“你就这么确定他们不会来这里？”

　　但这个问题好像一下子问住了她，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水洗过一样：“我的直觉告诉我这里暂时安全，但是也撑不了太久。另外——”

　　顿了下，她又说：“我还感觉到了另一股力量，和‘他们’很不一样……”她抿着唇，手指了指头顶上方，那是由厚重的钢筋混泥土支撑着的横梁，“他现在很着急，甚至还处在暴躁的边缘，我不确定我们是不是应该去帮他。”

　　泽西也冲她眨眨眼，问：“男的啊？”

　　叶岩不那么确定地点了点头。

　　“那算了，”泽西抱臂，从口袋里摸出一盒薄荷牌口香糖，从中取出一颗，向上一抛，准确丢进了嘴里，“虽然我也不喜欢女的。”

　　叶岩脸上的表情顿时裂了，她的嘴角抽了下，倒是泽西话说完，又像飞快想起了什么，忙又道：“我的意思在我的心里，你是小仙女，不是一般女的。”

　　“但我的直觉告诉我，我应该去帮他。”叶岩没搭理他，叹了口气，扭头正欲向电梯门走去，手就被泽西拉住了。

　　“你最近看起来不一样了。”他低头打量着她，又像穿透她的身体，在审视另外的一套灵魂。

　　“从你口中的蠢女人变成小仙女，当然是不一样了。”叶岩的眉头挑了挑，刚想要拍开他的手，却被他牢牢抓住，光线迷蒙，灯管下的万千纤细的浮尘也似在聆听着这番对话的幽暗鬼魅。

　　他的手不松开，叶岩自然就走不了，隔着仅仅数寸的距离，她压低了嗓音：“好吧，我确实发现我的感知力大幅提高了，虽然我也不清楚这种感觉是不是应该被这样形容。”

　　“什么样的感知力？”

　　“就比如说，当我距离一个人很近时，如果我聚精会神地去想，就很容易感应到他之前经历过的一些模糊片段。”

　　“那你来感应感应我。”

　　“这好像有点困难。”叶岩摆了摆手，她之前就发现了这个问题，如果说白景言她还能略感应到一二的话，那么当她感应泽西时，则像是走进了大片的浓雾里，也许有那么一两个片段经过，但也皆如同浮光掠影。

　　“不过我确实是看到了一个男人，”叶岩呃了声，眨眨眼，道：“你们俩好像还挺亲密的。”

　　就知道她不会说什么好话！

　　泽西拽着她的手腕猛然一紧，叶岩吃痛，当下就没好气地给了他一拳，未料泽西竟没躲开，闷吃她这一下，他倒抽了口凉气，半弓着身子说：“这是因为血统压制。”

　　“不过你现在就能把‘画像’做到这个程度已经很不错了。”他说着，索性伸手去掐对面人水灵灵的脸，“小王女，不容易啊，你终于开窍了，也不枉我当日那么辛苦。”

　　辛苦……

　　叶岩的眼皮跳了下，懒得跟他计较，直问道：“‘画像’是什么？”

　　“你可以把它理解为一种被血统加持的超级侧写和预判能力，”泽西耸了耸肩，“这种能力在整个宇宙岛中都挺罕见的，我只能说家族里的那些老头在我身上终于办了一件靠谱的事，不过就算是这样……拿着吧。”

　　叶岩眼见着手里多出来了一把银制手枪，外形竟如那把她曾在‘终端’中训练的口径12.3mm，M-20A1光磁左轮手枪一模一样。

　　“将东西藏好了，”泽西一脸你懂得的表情，“你虽然也许能靠着‘画像’躲过‘他们’，但人类的摄像机毕竟更麻烦。”

　　泽西说的没错，毕竟在他们脚下的这片土地，还是全球范围内枪支管制最严格的国土之一。

　　叶岩将枪收好在短裤的口袋中，同时取下左手手腕间的黑色发绳，将头发绑成了一束，再一次开启了她的‘画像’。

　　在泽西的从旁指点之下，这一次的‘画像’世界比上一次清晰了不少，就仿佛是头脑中出现了一卷迷宫般的地图，地图中，所有带有特殊能量的人的行动路线都变成了一道道的光谱。她能感知到他们在紧张且有条不紊地寻找着什么人，终于，她在这众多的奇异光谱之中发现了一团小小的黑点。

　　“他们现在已经控制了这个商场，”叶岩与泽西交换了一个眼神，边快步走向地下车库通向楼上商场的电梯间，边问道：“他们的胆子也太大了，就不怕被人发现吗？”

　　“他们利用时间延迟技术开启了‘次元墙’，简单来说，他们用特殊的能量罩把这个时空简单粗暴地分开成了world-1和world-2。所以从我们的角度看，我们会觉得外面世界的人们都慢了下来。”泽西语速很快地向她解释说。

　　“所以换句话说，是我们变快了。”叶岩按下了电梯的上升键，甚至在此时，她恰好还看见了一名身穿西服的中年男士打着电话从电梯出来，那身形缓慢犹如一道卡顿的鬼影，人分明是迎面走来的，却像完全没有发现他们。

　　叶岩一脸诡异地看着他，这才按下了电梯的上升键。

　　电梯间的LED显示器里，电子数字随着电梯的上升不断变换，直到终于停在了5层的位置。泽西对着数字键盘看了下，疑声道：“你确定那个人是在这里？”

　　孰料叶岩摇了摇头，冲着泽西故作高深地一笑，道：“你就跟着姐姐走吧。”

　　泽西倒也真去看她，虽然表情仿佛在说“呵呵”，几秒钟过后，金属电梯门缓慢拉开，眼前，正是商场的男装区。

　　.

　　早已变得晦暗的商场灯光下，叶岩拉着弓着身体的泽西，沿着商场的金属扶梯慢慢向前步行梯走去，期间叶岩同样看见了不少前来光顾的客人，皆如同之前在车库里看见的西装男人一样，仿佛重重放慢的鬼影在面前飘过，简直犹如大型撞鬼现场。

　　叶岩的手里捏了把冷汗，依旧努力镇定的保持着‘画像’的开启，根据她的感知，那些人暂时还没有来到这里，但他们的脚步已经很快了，甚至很有可能已经发现了她和泽西的存在。

　　该死！她为什么一定要执意去救那个人呢？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心里不断地有个声音说，快去救他！

　　此时泽西的一只手递了过来，他并没有刻意去看她，呼吸也依旧平稳，叶岩匆匆向后看了一眼他，惊觉他原本异色的瞳色不知何时竟变得金黄，直犹如是——黄金瞳！

　　“放心，有我在，没人动得了你。”泽西的手轻拍了拍她的后背，仿佛在说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

　　叶岩脚步微顿，她没出声，仅是极力放大了‘画像’的感知范围。

　　“叶岩，这项天赋你才学会不久，尽力就好。”泽西压低嗓音道。

　　但叶岩并没理会他的这句话，她很清楚，即使有着王血的先天优势，但毕竟学习的时间过短，她再如何练习，短期内也很难成为一名格斗大师，如果正面应敌，在没有帮手的情况下，胜负其实很难说。不过，既然老天还给了她这种差不多等于是外挂的天赋——‘画像’，不论如何，她都应该好好运用。

　　眼前，过滤了那不时漂浮“鬼影”和一间又一间的专柜店面，她的感知网犹如渐渐加强的雷达网将周遭的信号波尽数收拢入大脑里。忽然，一道干扰波极其强硬地探入她的意识域深处，她正向着楼梯的步伐一脚踩空，险些叫出声来。

　　“叶岩！”泽西在后面见她情况不对，一个眼疾手快，将她牢牢拽进了怀里。

　　空间狭窄的步行楼梯间内，头顶上方白炽灯的灯光似在微微闪烁，叶岩的脸色苍白，她的上牙紧紧咬着嘴唇，竟还在试图强行驱赶那道诡异的干扰波。

　　“叶岩你疯了！”泽西说着狠狠掐了她的手臂一下，叶岩当下吃痛，不得不停止了‘画像’。

　　“不试试怎么知道！”

　　叶岩瞪着他，却听他狠狠道：“在浩瀚的宇宙岛里，虽然‘画像’确实是个罕见的天赋，但也并不代表着只有你一个人会！对方既然能做到干扰你，就算他对你不存在血统压制，也必定对此有着相当的练度！”

　　叶岩对这话不置可否，说到底，她还是个新手，总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那现在怎么办？”她擦擦脸上的汗，只好道。

　　“那个人非救不可？”泽西盯着她的眼睛问。

　　“非救不可。”

　　最终，还是泽西先败下阵来，他的黄金瞳里有分明的恼意，但更多的是无可奈何。

　　“我能感受到他现在很害怕，非常害怕，但他越害怕，所释放出的能量场就越强，就越容易被发现，如果对方真的是和我天赋一样的话。”叶岩说。

　　“既然如此，那也只能由我出手了。”泽西摇摇头，淡淡说。

　　叶岩皱眉看着他，以为他接下来会出什么大招，未料到，他只是抬手，再次开启了‘云端’，接着从中拿出了一个小小的金色的像是布鲁斯口琴的东西。

　　“你刚才说那小子挺厉害的是吧。”泽西眨眨眼。

　　“你打算做什么？”

　　“那就让他消停会儿，也让‘他们’先找点乐子。”泽西撇撇嘴，竟是直接将口琴抵上了他那性感的嘴唇。

　　叶岩一脸无语地等待着泽西在他面前厚脸皮地表演魔音洗脑，却听一首明明从未听过却又分外熟悉的旋律从那口琴中发出，就犹如一片发光的树叶，在晨风中静静地飞舞。

　　她想起来了，她曾经在某个离奇的蓝色梦境中听见过贝拉女王，也是她的母亲唱过那首歌，她唱：你是翡玉录上的传说，你是玫瑰飘零风中，追随光明的倒影。

　　一时间，整个世界都像变得安静又温暖起来，她的手心也渐渐开始重新有了力量。而泽西就站在她的正对面，仅仅隔着一阶大理石台阶，再不是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他们的目光终于能够平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