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年罗曼史》慕时因

18、当年迷雾

　　旗山二中。

　　时间还未到放学时间，叶岩拖着沉重的步子，一步步向着南门的方向走。

　　这里的一切似乎都还是记忆底的模样，临街栽种的仿似即将一飞冲天的战士般的悬铃木，和南门成平行线的大大小小的文具店、专售《五年高考三年模拟》《黄冈密卷》的旧书店、甚至还有那间小小的名字叫作「Fan」的奶茶店。

　　以前，她最喜欢的就是这里家奶茶店里的金桔百香果，等后来她去了英国，才发现那里只有源自湾岛的COCO奶茶，过量的糖和牛奶，总归是冲淡了茶叶的味道。

　　茶叶对符州人来说，就是水中的那缕魂。

　　正如曾经的白景言对年少的她来说，就是青春的那缕滋味。

　　此刻，那抹滋味正在那盏还未亮的路灯下等他，他端着两杯金桔百香果，风姿卓然的迎风而立，清俊的脸上挂着清浅的笑，仿佛算好了她会在这个时间前来。

　　她对着阳光的方向眯了眯眼，仿佛在确认这是现实，而不是在某个梦中又回到了曾经。

　　“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想问我，但在这之前，我想你陪我走一走这条路。”

　　他说着，将那杯透明塑料杯装着的金桔百香果递给她，他今天穿着浅色的连帽卫衣和咖色的休闲裤，如果不细看，只会当他是这里某个高年级的帅气学长，而与他正对着不到百米的方向，则是一座百年的西式教堂。

　　教堂的钟声在晚风中敲响了五下，悠远的回荡在这条曾经走过无数遍的林荫道上，穿着蓝色校服的学生们很快放学，他们或推车而出，或结着伴钻进了某间不起眼的小店里。

　　年少的秘密总无非是关于某个人。

　　而此刻，这个人就在身边，时光如洪流，记忆如陈酒。

　　“我曾经想象我们会就这样并肩走着，在悬铃木叶飘落的夜晚，哪怕像现在这样，彼此一句话都不说。”在快抵达教堂时，他停下了脚步，调子淡得像随时会飘散在风中，“但后来只有我一个人走，你没有来。”

　　一时间，沉默像是月下起伏的宁静深海。

　　“所以，在那个时候的人确实是你，我说的对吗？”叶岩抬眼望他，终于停下脚步，教堂的入口就在他们的面前，在那里，绘着悲悯世人的耶稣被钉在了十字架上的画像，他流干了血液，只为这个人世不再有苦难。

　　这自然是《圣经》里的故事，但不论眼前的神邸归属何处，人总不该对着神灵说谎的。

　　“我们进去谈吧。”叶岩低声说。

　　“好。”

　　.

　　他们一起穿过厚重的门廊，便见内部方形石柱支撑的拱形大厅，这是一座典型的哥特式教堂，三扇高大的彩绘的玻璃窗，和四壁上挂着的耶稣、圣母和使徒巨幅壁画。让它即使没有过多金碧辉煌的重色彩绘，也能让人在瞬间感受到这里庄严、静谧的氛围。

　　也是在这时，一直站在她右边的白景言才注意到她左边颈窝处那个不起眼的创可贴，他并未言语，凤目中却睐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尖利的光。

　　这时只听叶岩踟躇了下，还是继续了之前的问话：“我知道白景言曾经失踪过，大概是在他初中的时候，你……”

　　他轻抬了抬眉，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惊讶：“你猜得没错，我的确不是那个人类的白景言，我顶替了他的身份存在这里，至于我真正的名字，白修尔·嘉图。”

　　果然如此，居然就连白景言也不是地星的人类，叶岩的心猛地一收紧，片刻后才移开了与他对视的目光，原来，早在她未察觉间，这个世界就已经不一样了呢。

　　“那你为什么要顶替他的身份呢？我的意思，以你们能力，完全可以不用这些。”她想了想，问道。

　　“你知道电影里的吸血鬼每隔一段时间，都需要换一个地方吗？”白景言轻呵了声，沉静的俊脸上看不出悲喜，“因为一个人的外形如果十年、甚至二十年间都没有变化，周围的人一定会起疑。毕竟我们在成年以后，容貌就很难有所变化，不过和电影里不同的是，我们每换一次身份，身体就相当于会被重新激活一次，也因此，在这个期间里都会陷入一段很长时间的茫然期。”

　　“那你在认识我之前，有过多少个身份了？”叶岩没忍住问道。

　　“不记得了，也不想记得。”他嘴角微微翘起，表情温柔而忧伤，“因为，在遇见你之前的一切，都没有意义。”

　　他的话让叶岩在瞬间里沉默下来。

　　“你还想知道什么？”他拉着她在教堂的木椅上坐下了低声说，在他们的周围，人们或双手合十祷告，或拿着那本厚重的圣经默读。

　　这里的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仿佛是一块避世的净土。叶岩盯着这里高高的古砖的八角穹顶，仿佛能透过它，也看见那片浩瀚而神秘的星空。

　　其实应该怎么问呢？只道是想问得太多，竟不知从何开口。

　　“今天的茶叶是怎么回事？”她认真思考了下，决定从发生近的事开始问。

　　“超级基因。”白景言大概没料到她会先问这个，忍不住蹙了蹙眉，“研究所里最普通的生物技术之一。”

　　叶岩“哦”了声，这与她的预想的答案类似，毕竟如果连白景言也非普通人，那么他会去使用一些高等科技的手段来打败自己，也实属正常。

　　“谈枫逸呢？”她话刚问完，又低低道了声不对，“我记得林善还是管你叫白老板，那为什么那时候你要告诉我……”

　　“没有为什么，”白景言见她这样，忍不住轻笑出声，“如果我用微信加你的时候就告诉你我是白景言，你岂不是要更紧张了。”

　　“这……”叶岩对这个回答只能说无话可说，毕竟人的真名和微信的ID通常不一样，也算说得过去。她顿了顿，这才切入正题：

　　“你和泽西是对头吗？”

　　“也曾经是朋友的。”白景言勾了勾唇，“在我的父亲没有吞枪自杀之前，也许你已经知道他的一些事迹了，他就是亚瑟帝国的大将军李·嘉图。”

　　是了，他刚才就称呼自己白修尔·嘉图，只是她当时没反应过来。她霍然瞪眼，手也握紧了，她想起琉晖曾经给她讲过的这位大将军的一些事迹，只是她怎么也没料到，他居然会是白景言的亲生父亲。

　　思及这一层，她连看他的眼神都变得不同了，“那，他真的是自杀？”她小心翼翼地问。

　　“你这是在替泽西问的吗？”白景言一双凤目平视她，倒是她的目光里并未有所躲闪，只是充满了关切，他微微一皱眉，这才道：“泽西在苏醒后不久便被人设局继而失踪不见，而父亲身为帝国的将军，最大任务就是保护王子殿下。”

　　白景言话毕，将目光长久地凝视向那张耶稣的画像，“忠诚，有时候也是会害死一个人的。”

　　“所以，你就打算要杀了泽西吗？”叶岩想了想，“那时候你让我用眼泪加在他的食物里，也是为了这个？”

　　“杀死他？我们都是无法杀死他的。”他古怪地一笑，将目光移在她的脸上，“但是你的力量却可以削弱他，虽然这件事我也是在很久后才知道。”

　　叶岩疑惑地皱了皱眉。

　　“长久以来，亚瑟帝国与坦桑星都有联姻的习俗，如果我没有估计错，你的祖先就是来到地星的坦桑星人与人类结合所诞生的超级人类，在宇宙岛，我们将其称之为混血。我想这也是为什么我无法对你催眠的真正原因。”

　　“那其他星球与人类结合所诞下的孩子，也是混血吗？”叶岩问。

　　但白景言却是摇了摇头，拍上了她的肩，“据我所知，全宇宙岛只有坦桑星人的基因序列存在和人类，或者与其他星际人结合的条件，因为他们的基因……怎么说呢？实在太特别了。”

　　叶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她思索了会儿，目光里的疑虑又盛了，“但我还有一件事不明白，如果我真如你所说是个混血，那我为什么还、还会有心脏病？”

　　“混血是基因变异的产物，所以大多数的混血都会早早死去，他们的形貌与人类无异，普通的常规检测也无法发现，而想要逃过这一宿命……”他停了下来，“其一，这是一个特别优异的基因，其二，他遇到了异星王族血统的帮助。”

　　叶岩想起泽西曾在意大利那不勒斯的深海里，以猫的形态对她的身体进行了某种神秘又诡异的激活。

　　“救你的人，应该就是泽西吧？”他勾唇忽而笑出声来，语调里有显然的嘲讽，“然而当年若不是他的父王执意不去救你先祖的母星，坦桑星球也不会那么快的覆灭。”

　　又是那么那么那么遥远的星河历史啊。

　　叶岩心中一声叹息，视线也对向了那耶稣的画像，“所以呢？”

　　“从这个意义上说，他是我们共同的对手。”他慢慢地郑重地牵起她的手，他的语调很平静，眼神里的光却暗淡下来，“你知道吗？当年，在我知道自己无法救你的时候，正是你拼命要甩开我的时候。”

　　“所以在高中的时候，你其实就已经知道这些了？”叶岩难以想象，那个时候每日面对着的如水墨少年一般的人物，竟然也来自遥远的银河尽头。

　　“正如你之前提到的，那时候，我恰巧又进入了一段茫然期，”他低头慢慢喝了一口那清甜中带着淡淡酸味的金桔百香果，“这是一段很难用语言表述的痛苦，因为在很长的一段时间，人都会陷入自我认知的怀疑中。”

　　“你不知道自己是谁，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他伸手看着自己的手掌，“在成为白景言的过程中，你就像是漫漫黑夜里的那道光，唯一的光。”

　　“所以你对我而言，注定是不同的。”他与她十指相扣，“叶岩，你愿意和我站在一起吗？重新站在一起。”

　　叶岩张着嘴没说话，她发愣的同时，心也好像狠狠动了一下。

　　“我知道这个决定对你来说很难，毕竟你是他名义上的未婚妻，但凡事是不是也该讲个先来后到？何况我始终都觉得，相比他，我更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