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年罗曼史》慕时因

161、解梦

　　黑色的潜水艇在密西尔河水中穿梭，忽然，艇身受到了不明物体的撞击，这猛地一下，顿时让整个船身上的人都清醒了。

　　黑暗中，走廊里的应急灯亮了起来，下铺的瞳迅速起身，长腿利落塞进军靴里，就是忙向驾驶座走去，她打开门，迎面就撞见了也起身赶过来查看的白修尔。

　　“琉晖，发生什么事了？”瞳扶着舱壁内的栏杆，大声问。

　　“是福鱼，不过体格很不小。”琉晖用猫爪调节了下驾驶器的巡航系统，绿眼睛里神色一丝不苟，“我们已经进入密西尔河区域了。”

　　“福鱼又称冬眠鱼，因其自身的心跳频率过低，有时候连雷达系统也会出现误判。”白修尔淡淡道。他看看瞳，同时比了个手势，“既然醒了，那不如一起吃个夜宵？”

　　瞳莞尔一笑，却指了指头顶，“你确定现在还是晚上？”

　　也是，在昏暗的水下的世界里，确实极容易让人模糊时间概念。

　　白修尔想着，没去看电子表或者舱内的时间系统，而是将脸贴近了那圆形的透明舷窗。

　　河水中，依稀能看见从河道上方投入的暗淡光束，有时是月光，有时是灯光，它们落在鱼鳞上，散射出一闪而过的流光，隐秘又动人。

　　暗流之中，刚才的那尾福鱼已经慢悠悠地游过了，大概也是被潜艇撞得发懵，它的鱼尾都不知道该向什么方向摆动了，光束一照，宛如一道水中的白色圣光。

　　“你还是和从前一样喜欢海洋馆。”瞳优雅地给自己斟满上一杯白兰地，朱唇轻碰了碰酒杯，“现在能说说，为什么会拒绝我了吗？”

　　.

　　泽西被福鱼惊醒后，第一个反应居然是跑到女生休息区来，他觉得自己真的是疯了，可偏偏又管不住自己的腿，见瞳反正都已经出去了，索性还真进了来。

　　不算大的空间里，是男生区一样，一边配置着高低床，一边则是衣柜书桌，当然，还有相当规格的装备柜。

　　沿着墙角自动开启的感应光带，他缓步走到叶岩的床边。

　　一点浅浅的水光从舱外透入，照在她的脸上，她的皮肤白皙细腻，柔软的发丝四散在枕边，竟让人产生一种想伸手去触一触的冲动。

　　这个坏女人居然真的答应要给小白一次机会了！她是脑子被驴给踢了么？！

　　尽管连他也曾妒忌过，这两人在地星上有过的那一段深刻的青春年少的感情。但是不管怎么说，小白毕竟对她做过那样的事，还间接害死了那个可爱的小男孩田正正。

　　想到这，他的呼吸深深一滞，而眼前叶岩吸了吸鼻子，眉头也微皱了起来。

　　“叶岩。”他尝试着叫了一声她的名字，但很显然，她并没有听见。他轻吁了口气，抬手，将她的发丝轻轻拨开，仔细去看这张睡梦中的脸。

　　也不算是多好看，比他曾经见过的那些美人差远了！就更不用说和他母妃或者是瞳姐相比，他听见心底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在嘟囔，但是呢，她也不是完全没有长处……

　　巴掌大的白皙小脸，一双不算小的桃花眼，配上小巧的鼻梁和嘴唇，嘴唇是淡樱色的，菱形且略有肉感的，下巴微翘，不和他互怼的时候，其实还是有几分可爱的。

　　不过，自从来到这条时间线后，哪怕她的穿着打扮仍然偏少女，气质却显然不一样了。她的眼神变得凛冽沉静了许多，甚至敢于和他“拔刀相向”，还强行壁咚过他……

　　混蛋！

　　“哥哥。”夜黑中，他忽然听见她很轻地低喃了一句，随即，她整个人就蜷缩起来，呼吸也骤然变得急促了。

　　难道她是在做噩梦？

　　泽西凝神屏息，原本想静观其变，不料叶岩的手却不小心拽住了他的毛衣袖，可这次他听清了，她分明说的是：

　　“帅哥哥。”

　　哼，花痴！不良少女！

　　“喂！醒了啦！”泽西见睡梦中的她模样着实看起来很难受，心下一软，还是忍不住出手想把她弄醒。但奇怪的是，不论他怎么去捏她的脸，或者跟她说话，她都像没听见一般！

　　不对，这种情况并不是噩梦！

　　他一系列的动作很快惹来了隔壁正在谈天的小白和瞳，一个眼神对视，彼此便已在瞬间明白了心意。

　　“我来。”瞳将手里的白兰地一饮而尽，白修尔立刻接过了她手里的酒杯。她快步走近至叶岩的面前，一只手腕抬起，与叶岩的手五指相扣，随后闭紧双眼，几秒后，一束白光便亮起在黑夜里，那光线纯洁无瑕，犹如大天使的圣光，正是她的天赋‘入梦’。

　　但更令人诡异的是，整整两分钟过去，她与叶岩居然都没有醒来，泽西见况，一双异色的眼眸中黄金熔岩涌动，竟是毫不犹豫地开启了黄金瞳。

　　催眠·破空！

　　霎时间，周围的所有事物都消失不见，圣洁的白光之中，是滔天的金色海浪，它们彼此倾轧着翻卷着，仿佛是两位印象派的大画师在竞技着凝神绘画。

　　依稀中，众人仿佛听见了一声：“不好！”

　　紧接着，空气就被撕开了一道口子，冷风肆虐灌入，片刻后，白光和金光终于都停止了，所有的光线都暗淡下来，画面一点点清晰，最后又变回到了那昏暗狭窄的船舱里。

　　而刚才使用‘天赋’的众人，都像是从湖水里打捞出来。

　　“各位先生、女士，制暖系统已启动，红酒点心也已备好，可随时前往餐厅使用。”系统音响里，传来了琉晖不紧不慢的声音，看起来，他对这样的场面已经相当习惯了。

　　上铺中，叶岩打了个响亮的喷嚏，这下终于彻底醒了。

　　“你们，都在啊。”她尴尬地坐起来，打了个招呼，“大家晚上好啊。”

　　“叶岩，到底怎么回事？”泽西顾不上仍在滴汗的短发，看向她严肃道。

　　她一怔，眼皮也耷拉下来，接着慢慢松开一直紧握的手，幽幽开口道：“我怀疑，机器猫君就是乔迪·斯图尔特。”

　　“你在说什么，机器猫君？”瞳疑声问道。

　　.

　　铺着白色花纹餐布的餐桌上，黄油曲奇饼干、酒心巧克力和低糖可乐都已经摆好，还应景地出现了一个虚拟壁炉，整个气氛怎么看，都让人觉得是适合来听故事。

　　但是没有人对那些零食感兴趣，甚至他们都没去更换衣物，只是随意拿了条毛巾挂在脖子上，连汗都只擦了一半。

　　“机器猫是谁？”白修尔首先道，但他话说了一半，又像反应到了什么：“难道他也是……来自‘大西洲’？”

　　对瞳和琉晖来说，‘大西洲’固然只是黑话，但叶岩还是不确定地点了点头，“我之前确实怀疑他去过地星，不过对此他并不承认。”

　　“也许他是在骗你呢？”泽西皱眉，脑中依旧不断闪回着刚才的画面，“毕竟他身后的势力是我们无法想象的，以及，他的存在的确是超出了我们对这个世界的理解。”

　　“就像是，神。”白修尔深吸了口气，表情之严肃，完全不像是在说笑。

　　“我好像，看见爸爸了。”瞳拿起白色餐盘里的一颗酒心巧克力，眼神游离，“你们看见了吗？”

　　话音落，众人都陷入了一阵沉默。

　　唯独叶岩的眼睛这时忽然亮了，她的心跳得飞快，仿佛刚才的麻将迷局因为瞳的这一席话，忽然有什么地方能解释得通了。

　　那个她的上一任庄家：小丁，其实并不是什么路人甲，如果她没猜错，应该就是卫斯理。至于那两张牌‘四万’‘八万’，则对应他用星河计时器将整条时间线提前的48小时！

　　果然，那个麻将梦境，绝不是在单纯的搞笑，它的出现，一定还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叶岩你的呼吸乱了。”泽西冷不丁打断了她的思考，她迟疑了番，表情欲言又止。

　　她的源石身份绝不能向任何不知情的人提起，还有时间规划局的事，就更加不能！如若不然，她自己被时间之力反噬也就罢了，弄不好，整条时间线都会因她一句话再次出现混乱、甚至崩塌！餐桌下，她默默绞紧了双手。

　　“你刚才，为什么要叫人哥哥？”泽西见她不说话，继续道：“乔迪是机器猫君，所以说……”

　　乔迪或者说萧弈曾经在地星出现过，难道说，他也和叶岩一样，是时间旅行者？泽西看定叶岩，见她一脸紧张的模样，刻意没将话说完。

　　“她大概又是在叫谁帅哥哥吧。”话听了半程，白修尔看看泽西又看看叶岩，不动声色拿过一块黄油曲奇递给叶岩，“那么小岩，你对这件事的最终判断是什么？”他总结问。

　　“他好像在给我什么提示。”叶岩抬眼看他，咬下一口黄油曲奇，“我觉得，他大概已经知道我们要干什么了。”

　　她的一句话，骤然让整个餐厅的气氛都推向了高潮。

　　毕竟如果王后的母族，坦桑星真的已经知道了他们的行动计划，那么其他人呢？尤其是‘天谕组织’，它隐藏在帝国的阴暗角落里，像是一头虎视眈眈的猎豹，伺机夺取着王朝的一切。

　　“不过，你们也不用太过担心。”叶岩话锋一转，又耸了耸肩，道：“直觉告诉我，他是不会干预的这些的。”

　　“你的理由呢？”

　　“理由么，”叶岩垂眸，自知眼下的这帮人精是不可能被直觉二字轻易糊弄过去，她仔细想了想，补充道：“他提到了庄子的一句话。”

　　“庄子？”大概是叶岩的话过于神转折，泽西和白修尔一时间都怔住了。

　　“在庄子的思想中，‘命’确实是很重要的一个命题。”白修尔边回忆着，边缓缓说，“不过，他最知名的思想影响，还是庄子化蝶的故事。”

　　“什么意思？”瞳眨了眨紫晶般的眼睛，她看看在场的三人，只觉恍然间，她与他们之间，有了一层淡淡的隔阂，而这种隔阂，或许也是白修尔会拒绝她，去选择叶岩的原因。

　　这并不是因为她不够完美，而是在他魂入‘大西洲’的那段时光，他们之间已经有了某种深刻且与众不同的，甚至是可交付性命的牵绊。

　　“简单说，这是一种人生如梦的态度，在他的梦境里，不论是庄子自己，还是蝴蝶都是道的一种形式而已，并没有什么区别。”白修尔解释说。

　　闻言，瞳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吃下了指尖上那颗即将融化的酒心巧克力，“但我还是觉得有区别，就好比我吃下了这颗巧克力，和我假装吃下了一颗巧克力，它们体现在我肚子里的反应，一定是不同的。”

　　她的话让众人哑然，最后还是泽西打破了沉默，他的目光直视叶岩，忽而勾起唇来，“既然如此，那你答应小白的那件事，其实是我做梦看见的，对吧？”

　　叶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