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年罗曼史》慕时因

145、卫斯理与女巫

　　“小瞳，你先出去，我有话要跟这个女孩说。”老铁匠缓步走上前，朝着瞳·琼斯递了个眼色。

　　瞳回了句“好的”，伸手拍拍叶岩的肩膀：“你放心吧，他们都没事。”

　　叶岩点点头，目光却依旧停留在她的这件赫本风的黑丝绒衬衫上，她上一次穿这身衣服是在什么时候来着？在布里米尔冻原？不不，那时候她早换上了那件黑色的风衣，甚至叶岩在当时还留意过，她搭配的是一件紧身的浅驼色毛衣；那么时间再往前推，难道说是在雷丁城？不对，好像也没有见过这件……

　　想到这，她的双眼眯了起来，甚至试图调动图灵塔来帮忙，可惜毫无反应，仿佛正正在她的意识域里再次睡着了。

　　不多时，静室石洞的木门被瞳轻轻合上，房间里终于只剩下她和老铁匠两个人。

　　“你现在觉得好些了吗？”老铁匠拉开床边一张手背磨得光滑的旧木椅，温声开口道。

　　“嗯，还好。”叶岩握着手里的浓茶，茶香浓郁，气味与锡兰乌瓦红茶接近，叶岩低嗅了一口，在氤氲的茶气中，试图以‘画像’去感应身旁人，怎么说呢？

　　他的光谱反应稀松平常，一如庸庸于世的众人。然而，对方甫一开口，却让人心中猛地一沉：“孩子，你其实并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对吧。”

　　他的话音平静沉稳，仿佛在叙述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

　　但叶岩霍然抬起的眼眸却险些出卖了她，她于是立刻垂眼，握紧杯耳，刚想要去解释一句什么，却听对方摆摆手道：

　　“放心，你的事情我不会告诉其他人的，毕竟这事也不归我管。”

　　其他人？其他什么人？还有他的下一句话又是什么意思？叶岩的心头直跳。

　　“你到底是谁？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叶岩锁眉，小心翼翼地问。

　　“我嘛，我是瞳的养父。”老铁匠微笑着伸出手来，“不过如果你愿意的话，也可以直呼我的名字，卫斯理。”

　　卫、斯、理？

　　叶岩顿时尴尬地干咳了一声。

　　“你所在的地方被人们称作黑天鹅堡，曾经是黑铁城的地标建筑之一。”卫斯理继续侃侃而谈，表情也显得很自然，“可惜黑铁城在三百年前被陆沉后，这里的建筑体就遭到了破坏，风景自然也大打了折扣，没过多久，市政府就将它卖给了一个神秘的富豪家族。”

　　“所以您的意思是？”叶岩展开了联想，却见他再次摆了摆手。

　　“别多想，我就是个铁匠，我只是借到了这里的钥匙，让你们暂住而已。”

　　叶岩缓缓点头，但随即又觉得他的这番回答其实并没有说到点子上：“可我还是不明白，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明明应该在——”

　　怎奈何她的话并未说完，就被卫斯理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你只需要记住，从你在这里苏醒后的那一刻起，关于巨人冻原上那件事就已经不存在了。”

　　巨人冻原上的那件事？哪件事？

　　“不存在了？您是指什么？”叶岩皱眉，嗓音也顿时拔高了一个音调。

　　“简单来说，就是记忆清除，我消除了你们被突袭的那件事。”卫斯理在说这话时，甚至没忘记向她比了一个，这其实也没什么大事，你就安心喝茶吧的手势。

　　但他越是这样，叶岩心下就越是骇然，甚至脑海深处当即还浮现了一个古怪的假设，尽管那假设与现实之间，此时还笼罩着一层令人费解的雾气。

　　“这么说吧，在正常情况下，哪怕是时间规划局的人也不能主动去干预时间线，但是，一旦历史出现了某种无法挽回的错误，我们就有权强行修正。”下秒，卫斯理不徐不疾的嗓音果断冲破了那层雾气。

　　他这句话里的信息量实在太大了。

　　闻言，叶岩的嘴已经张成了“O”型，她目不转睛地看看卫斯理，又看看这座名叫黑天鹅堡的古堡，犹豫地提出了心中的疑问：“所以您其实正是时间规划局里的人？”

　　在来到这个时空的第一时间，奥利奥就曾经对她说过，她的身份绝对不可以对其他人的说。但眼前的人，看起来不单知晓她的身份，甚至并不打算隐瞒他自己的身份？

　　这看起来和最初的剧情设定明显不一样啊！

　　“不如让我再给你透露一件事，黑天鹅堡实际上也是一处官方许可的时空交汇点。”卫斯理轻飘飘道，“另外，你别想多了，在规划局里像我这样半路出家被选中的，顶多就算是个兼职人员。这样说吧，如果不是泽西王储和小瞳出事，我也没必要出面来修正。”

　　“等等！”叶岩抬起了一只手，“那你的意思，你知道袭击我们的人是谁了？”

　　“孩子，不要试图问我，或者套路我任何违反规定的话。”卫斯理耸耸肩，“不然连你也会跟着倒霉的。”

　　叶岩咂舌，点头道：“那我还是换个问题吧。”

　　她托腮，思索一番后，将这整件事的前后因果按照自己的思路捋了一遍：

　　“当时我们在布里米尔冻原上，其实已经出现了‘意外’？但这并不是历史所要的结果，所以您作为规划局……嗯，在这条时间线的管理者，我不知道我这个说法对不对，但大概是这样，你为了改变这个结局，无奈下只能强行修正了它，抹掉了我们差点死亡的记忆，改成了别的，比如说仅仅是受伤？并把我们带到了这里？”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至于说我的身份，如果一定要解释的话，你可以将我的身份理解为‘狼人杀’中的女巫。”

　　“女巫？”叶岩愣了下，没想到对方居然会用这个比喻。按照狼人杀的规则，女巫会在晚上收到提示，今晚谁会被杀，是否要救他。因为在规则中，女巫手里总有两瓶神奇药水，一瓶血药可以救一个人，另一瓶毒药则可以毒杀一个人。而这样的角色设定，确实和卫斯理的情况极为相似。

　　正想着，卫斯理再次开口：“毕竟当时王储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他沉默了下，“既然你还不笨，那不如我再给你一个友情提示：有时候人在梦境里看见的事，也许就是曾经发生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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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按照这个说法，人们所认知里的世界，从某种意义上说，其实也是被修正过了的吗？

　　“可既然如此的话，我还有一个问题。”叶岩抬眼，思绪随即飘到了另外一件相关的事上，“如果帝国最终会发生宫变的话，你们为什么又不去修正它呢？”

　　“王朝的自然兴衰、更替，并不在规划局的管辖范围内。”卫斯理说着，将头上那顶深褐色的毛线帽扶正了，“若不然，规划局岂不是要忙死了。”

　　“你为什么要将这些告诉我？”叶岩端着茶杯，透过那氤氲的水雾看向卫斯理。

　　“因为即使我不说，你也很快会发现，这个世上除了你对巨人冻原的事还保持有记忆外，其他人都已经毫无印象。你去问他们，他们也只会以怪异的眼光看你，最后得出你可能是病了或者没睡好的结论。”

　　听到这，叶岩不禁倒吸了口冷气，她再次被那种名叫孤独的情绪重重包围了。她没想到，在这个时空里，明明时间都过了这样久，她也适应了这样久，但这样的事又会再重来一次。

　　世界好大，天地好大，却又空荡荡的，除了她自己，其他人都只是NPC，就像是她一个人通关的一场大型的单机AI游戏。

　　“那……这其中也包括瞳姐？”

　　“是的。”卫斯理几乎是不假思索地道。

　　“那么您呢？”

　　“我嘛，我自然如你所见，只是个局外人。”

　　“嗯，您是女巫……”叶岩在说这个词时，脸上浮现出一种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她微微皱眉，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那您当初为什么会收养瞳姐？她真的是帝国除泽西之外的王血吗？”

　　“这我不能说，起码现在还不能。”卫斯理站起身，冲她以一种长者的身份笑笑，“快喝吧，茶就要凉了。”

　　.

　　泽西醒来的时候，看见一件排扣的黑色军服整整齐齐地挂在床对面的铁艺衣架上，一阵潮湿的山风自窗外吹入，军服缓缓拂动，在地面上投出一道淡淡的黑色影子。

　　没多久，就见白修尔怀抱着一只不算精巧的银盆走了进来，他并没有注意到泽西的苏醒，仅仅是侧过身将银盆放在座椅上，便拿起里面的深色抹布擦拭起了书桌来。很快，书桌上便光可鉴人，虽然很显然的是，那旁边的书柜上还落着一层厚重的陈灰。

　　泽西皱眉，微微转动了下脖颈，这里显然是个古堡，光线阴暗，气候潮湿，更是他没有来过，更没有丝毫记忆的地方。

　　……不对，他捂着头，再努力向下深入地想，偏又好像能想起什么。

　　……山海般的战火，四处是浓浓的硝烟，被击落的战机和装甲车，还有银色的星辰在晨曦的地平线上陨落。

　　他想起来了，这个场景是他们离开雷丁城、盐湖城、在即将抵达黑铁城之前，在那片风向素来有鬼神之称的猎风河谷上，他们受到了来自未知部队的袭击。再以后，就是这里……

　　“殿下，你醒了？”终于，白修尔意识到了什么，他停止了擦拭桌面的动作，向泽西转过身来。他穿着一件白衬衫，搭配一件淡蓝菱格的薄毛衣和灰色长裤。

　　这里的气温说不上冷，但也绝对没有多暖和，地面的供暖设备多半是出了问题，隔着石质地面，都能听见底部管道里间歇传来的汩汩的供暖声，还有空气中漂浮着的经年的生铁味。

　　原来这里就是黑铁城，瞳的故乡。

　　“所以我们最后是失败了？”泽西的嗓音有些干涩。

　　“关键时刻，是瞳姐的父亲卫斯理出现，然后用小型引力穿梭机带我们秘密来到了这里。”白修尔轻拍拍他的肩膀，“所以准确说，我们是躲过了一劫。”

　　话说完，他用一旁的干毛巾擦干净手，打算扶泽西起来，泽西的左上臂受了枪伤，被用白绷带一圈圈地细致缠绕着，他的目光注视了那里片刻，低声道：“还有一件事情，我认为必须告诉你，如果我所料没错，卫斯理是王后的人，至少曾经是。”

　　“王后的人？”泽西眯起了那双异色的眼。

　　“臣在禁军实习文职工作时，曾经在馆藏室里看过王后上一任的亲侍照片，他就在其中。”白修尔的语调听不出情绪，“但奇怪的是，这位曾经被授予荣誉功勋的亲卫兵在当值后的第三年，就主动辞职了，可理由项却只字未提。于是我进一步调取他的档案数据，发现除了馆藏室里他那张最初的合影外，其他地方都几乎是查无此人的状态，更没有留下其他的任何照片。”

　　“你果然很细心。”泽西赞叹了声，也压低下嗓音，“所以你的意思是，他的离开是因为奉了王后的命令，或者是出于某个极为隐秘的任务？”

　　话到这，泽西忽然停了下来，他想起了一件事，而这件事几乎刚好和卫斯理从王都离开的时间相吻合，那就是……瞳的出生。

　　推测至此，他脑中陡然“嗡”的一声响，那是长久以来的某个谜团解开了——

　　他顿时头痛欲裂，捂着脑袋，泛白的手指深深插进头发里，栽倒在了白修尔随即而来的臂弯中。

　　“殿下，殿下！”白修尔从未见过这样的泽西，他伸手摸了下泽西发烫的额头，转头向门洞处又大喊了一声，“瞳姐，你快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