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年罗曼史》慕时因

129、蒙西尼州

　　案情至此，好似又陷入了另一个幽深的迷宫，他们能看见迷宫后的光，但是要达到那星光，他们似乎还要走非常远的路。

　　“看来，我们是时候要找出这位藏在黑暗中的‘钢琴师’了。”叶岩的话率先打破了沉默。

　　“来说说你的看法。”泽西认真瞧了她一眼，说。

　　“如果换位思考，我是这位暗桩‘钢琴师’，我的任务是要拿到军防布图的人事调配安排表，那么我在已知副校长拒绝合作的情况下，下个行动确实是很可能杀了他，但是——”她的话锋一转，“毕竟拿到这张表才是我的终极任务，所以我就算杀掉副校长，我也无法交差，但我很清楚，现在有FBI的人在查我，所以我会先选择藏起来。”

　　“然后再接触下一个可能获得安排表的人。”泽西与她对视了一眼，说。

　　“嗯，”白修尔也颔首，表示同意这个说法，“毕竟这件事事关机密，如果换位思考，他同时去接触两个人，确实被暴露的可能性更大。”

　　“没错，小白刚才也提到，你们这位师母在四年前就已经和副校长开，且一直呆在乡下的老家，那么，她会不会其实早已经间接的从副校长那得到了什么消息呢？”叶岩吸了口饮料，继续说。

　　“嗯……”泽西沉吟，异色双眸忽而一变，盯向她与白修尔：“你刚才叫他什么？”

　　糟糕，当真是太过投入，居然一下子说漏了嘴，叶岩当即停下了吸饮料的动作，但她的视线倒是也没立刻避开泽西，而是忽地伸出手，拉住了白修尔的，接着态度暧昧地轻轻摸了摸那骨节分明的手指，脸上还挂着意味深长的笑：

　　“难道你不觉得这个名字很适合他吗？他的皮肤这么白……”她边说着，还边指了指自己的脸蛋，“比我一个女孩子的还白呢。”

　　泽西的嘴角不受控地抽动了下，他冷哼声，站起身来一把拍开叶岩的爪子，并用力握住了白修尔的手，连音量也抬高了，“叶岩，我的人你也敢动？”

　　四目相对，电光石火。

　　白修尔的脸上一层薄红泛起，不动声色地从泽西的掌心里抽出自己的手，“殿下，您还是第一次这样打趣臣，”他顿了下，清冷的目光静静看向叶岩，就像是一潭幽深的水，“为了个才认识几天的女孩子。”

　　“殿下，我跟您开玩笑的，”叶岩挤出个笑，余光自然注意到了白修尔的目光，“我只是单纯的很喜欢小白这个名字，要不然，就我一个人这样叫，可以么？”

　　“不可以！”泽西瞪了她一眼，立刻打断了她的提议，他整个人向座椅的后背一靠，俊脸上的表情像在努力平复，声音也变得瓮瓮的，“我们还是来研究下一步的计划吧！”

　　.

　　从餐桌上的3D投影仪传出的全息地图上看，这位副校长的老家隶属帝国西北部蒙西尼州的维京郡，但是白修尔和泽西在将坐标定位到地图上的这个点后，却纷纷站着不动了。叶岩也凑上前认真看了看，但还是没看出个所以然。

　　“这是有什么问题吗？”她问。

　　“蒙西尼州虽然是帝国的领土，但实际上是一个自治州，而且是奥斯顿亲王的属地，”白修尔看了一眼泽西，低声道：“也就是说，我们在进入后，很有可能会被发现行踪。”

　　“你是在怀疑我的亲王叔？”泽西抬高了一个音调，“别忘了，文森特可是和你我一起长大的。”

　　原来当年国王约瑟华为了牵制亲王奥斯顿的力量，竟然让幼年的文森特一直呆在王都。叶岩心想，但从泽西之前的种种表现来看，他虽然对文森特有所保留，但两人举止之间，还是非常亲密的。

　　“殿下，小心驶得万年船。”叶岩想了想，道。

　　泽西摆了摆手，却听白修尔小声地补充说：“叶岩，你有所不知，奥斯顿亲王不仅是殿下的王叔，更是殿下的教父。而且，在殿下很小的时候，还管亲王叫过爸爸的。”

　　白修尔话音堪落，泽西随即一个不满的眼神就已经递了过来，倒是那里头也并没有过多责怪他的意思，却是让人看着只觉得二人是感情甚好。

　　白修尔则微微侧过身，索性继续：“我们殿下小的时候看起来很像是个特别漂亮的女孩，而且还不认生，所以在当时，很多王族亲贵进宫后都想去抱一抱他，而在这之中，奥斯顿亲王又是对殿下最好的一个，他每年从蒙西尼州回王都复命时，都会带很多新奇的礼物给殿下……直到那一年，他带来了文森特。”

　　“所以殿下一直待文森特伯爵都还不错，从某些方面讲，也有想要补偿的原因，我说的对吗？殿下。”白修尔尽量客观地叙述着。

　　但对此，泽西却是不发一语。不过叶岩心里明白，有时候往往越是平静的话音之下，就越是藏着与王权相关的暗流涌动。

　　“小白，对着一个才认识几天的女孩，你真的有必要交代得这么清楚吗？”泽西故意干咳了两声，索性坐下身来重复‘几天认识的女孩’这个梗，他的话音包含着温和与尖锐，但话到此，他其实仍然没有要去怪白修尔的意思，这并不仅仅因为白修尔是他最好的同学和朋友，而是当人愈走向顶峰，周围会说敢说真话的人就愈少，他不想变得和祖父那样最后去依托一个虚拟的‘终端’世界，或者像父王那样，身居高位，却身无旁人。

　　他只是需要一个单纯的朋友，能和他好好地说一说话。可这种平衡，却被几天前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女人打破了！

　　偏偏这个女人，好像还同时打起了自己和小白的主意！

　　混蛋！

　　“殿下，您是不是又情绪激动了？您知道的，我……”叶岩挤眉微笑，并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看起来很好心地提醒。

　　险些忘了，这个女人的天赋居然还是个优化过的超级雷达！泽西呵呵了两声，这次很干脆地越过她的视线，再次对上面前的全息地图。

　　“殿下刚才的这个问题我其实一早就想过，”许久，白修尔的回复才落下，他替泽西也倒了一杯番石榴汁，灯光下，玻璃杯中的水波纹一圈圈地折射在少年清俊的容颜上，连那目光也跟着深邃起来：

　　“因为这一路，她会成为我们的伙伴，而伙伴之间，最是需要彼此信任的。”

　　.

　　飞机似在夜的尽头飞行，整个机舱里静悄悄的，叶岩三人都已陷入了熟睡，连日来高强度的活动早已经让人的身心疲惫不堪，只让人盼着能多休息休息才好。然而，就在飞机飞行的第七个小时后，一道若隐若现的蓝紫色的光忽然在云层中亮起，没过多久，自动驾驶的飞机便闪烁起了预警灯，红光四射的同时，广播里也传来了一个温柔的女中音——它正是这架飞机的虚拟航班长：梅女士。

　　“亲爱的各位乘客，因为天气原因，我们的飞机即将提前迫降。”微微一停顿，“我们正在重新为您规划航线。”

　　叶岩是第一个听见提示的人，她揉揉眼睛，很快对上了黑暗中的另一双眼睛，是白修尔，他的皮肤在夜色里白得发亮，额头上则是一层细密的汗，显然是睡得并不好。叶岩沉默着和他对视了一阵，手指了指广播，但谁也没有先说话。

　　这时泽西醒了过来，从他的方向，恰巧瞧见了黑暗中静静对视的两人。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明明他俩一句话都没说，但隐约中又觉得，他们分明像说了万千的话。

　　“起来，收拾东西。”泽西一把掀开盖在身上的灰色薄毯，站起身来，在路过叶岩时刻意停了几秒，叶岩只好也看他，但也没说话，这时广播又响了起来：

　　“亲爱的各位乘客，新的航线已规划成功，我们将降落在蒙西尼州的尼克市，请准备好降落。”

　　“尼克市？”叶岩低声重复。

　　“按照之前的路线，我们原本可以避开亲王的监察区。”白修尔神色紧绷着，语调也透出一股无可奈何，“算起来，尼克市确实是距离维京郡最近的城市之一。”

　　“看来，尼克市确实是梅女士目前最优的选择了。”泽西也说，下秒，他忽然像想起了什么，目光忽然转向了叶岩，“你以前是没去过帝国北方的城市吗？”

　　叶岩皱了皱眉，多半是因为高空信号缺失的原因，在这架飞机上，图灵塔居然一直无法连接上，所以泽西话中的意思，叶岩居然一时半会没理解透。

　　“没有去过，怎么了？”

　　“据说当年很多的偷渡客，都会选择北方的港口城市进入帝国。”

　　“……”没看出来，泽西居然在乍她？

　　.

　　他们抵达尼克市的某片近郊时，天空正下着雨，北方的城市鲜少下雨，可一下起来，气温就像骤降了七八度，尤其此时还是黎明时分，整个天色看起来阴沉沉的，整片大地都像被云层倾盖了大半。

　　叶岩撑着一把深蓝色的雨伞，尽量压低了伞檐，以阻挡寒风透入，眼前的土地，已经是隶属于奥斯顿亲王的属地蒙西尼州。她安静地跟在泽西和白修尔的身后，听他们在细雨中压低嗓音说话。

　　“安妮阿姨现在真的在开个人工作室吗？”泽西的语调透出一股不可置信，“难道是老师给的钱不够她花？”

　　“从传来的资料上看，确实如此，不过——”白修尔的话音一转，“我倒觉得是阿姨自己想这样干，虽然她读书不多，却是个有主意的女人，大概她并不想活在老师的光环下吧。你也知道，维京郡是蒙西尼州年GDP最低的郡，很多人甚至一辈子也没想过要去王都。”

　　“可安妮阿姨也算是长得好看的女人了，好看的女人，真的需要这么累么？”泽西摇摇头，“好看的女人就应该像我母妃那样，什么都不用做，每天只要负责美美的就好。”

　　“殿下这话说得不对，若将美貌比作资本，像凯瑟琳王妃那种的，才称得上是，而普通的好看，在我看来，什么都不是。若不然在学院里，殿下为什么从来不看除了瞳姐以外的女同学呢？是她们不美吗？只是还不够美。”白修尔话音沉静地回击道。

　　“小白你可真吝啬。”泽西看着他清俊的侧脸，那白皙的轮廓与身后低垂的鸦青色的天空相得益彰，仿佛一幕笔意疏阔的水墨画。

　　“你的母亲，应该也非常美丽吧？”泽西没忍住评价了一句。

　　可他的话却是让白修尔长睫猛地震了几下，片刻后，才垂落下来，仿似笼上了一层淡淡的阴影：“我没有见过她，父亲也从不许我提她，在我的记忆里，他仅仅在一次醉酒的时候，说过她是个混蛋。”

　　泽西微微张开嘴，未料到居然亲耳听到了嘉图家族这么大一个瓜，他有些尴尬，索性搭上白修尔的肩，像是在哄小孩般轻拍了拍，“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你我之间，不需要说对不起。”白修尔说着，脚步缓慢了下来，似在等后面的叶岩，见那脚步声近了，他才轻声继续，“殿下听过一句话吗？若将坦桑星的那位王子拿去联姻，可以换三百年的和平？”

　　提到她的王兄乔迪·斯图尔特，叶岩的脚步猛地收住了。

　　这毕竟是整个宇宙岛美貌程度能和泽西王子比肩的人了，泽西再傻，也不可能睁着眼睛说瞎话，但他的表情明显是很不愿意提这个人，是以他只是含糊支吾了一声，算是回应了。

　　“他人其实还不错，也没有想象中热爱游泳。”白修尔的余光瞟了叶岩一眼，语调不轻不重道。

　　叶岩：“……”

　　“殿下似乎对坦桑星的人有偏见。”见泽西沉默不语，白修尔又道。

　　行路至此，眼前已是一条模糊的分岔路。陈旧的墨绿色路标杆在风中倾斜出一些角度，但大概还能看清方向，近些的显示的是一个三角形的铁道标志，远些的则是一片村庄。

　　“不是偏见。”泽西踢走了脚下的一块碎石子，大步向铁道的方向走去，“是不愿意被人左右命运，包括父王。”

　　“会左右您命运的从来不是国王殿下，是这背后的诺布尔家族。”

　　“纵观整个帝国，也只有你敢这么和我说话了。”

　　“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