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年罗曼史》慕时因

123、林肯咖啡馆

　　那个暗红色的锌合金的开瓶器被一只修长的手轻轻托在掌心，三道手电光，三个人的目光，顿时都牢牢胶在了那上面。

　　从外表看，这只是一个普通到毫无特色的开瓶器，也是典型的海马刀式的简易开瓶器，泽西轻易拔开了刀柄，再打开那只螺丝钻头，凑近了去仔细去看它。

　　这时白修尔从‘云端’中递给了他一只类似放大镜的设备，“这样能看得清楚些。”他淡淡说。

　　泽西含糊地“嗯”了声，又抬睫看了他一眼，不知怎地那种对叶岩的不爽居然也转移到了他身上，大概就是最要好的朋友在某一天被人抢走了的感觉，想到这，他忽然一把拿过了那只放大镜。

　　“小白，你看起来有些不一样了。”泽西鼓了股腮帮说。

　　话语落，白修尔略有吃惊地看了他一眼，虽然这整个过程他其实没有看叶岩，但是很明显，泽西的视线已经落到了叶岩的身上，像是在等着看叶岩对此要如何做出回应。

　　“哪里不一样？”白修尔的表情不动声色。

　　“说不上来，”泽西的语气停顿了下，最后还是决定给自己找个台阶下，“但也许是和你生的那场大病有关。”

　　他摇了摇头，将视线重新对上手里的那把开瓶器，并小心地一寸寸地移动着手里的放大镜。

　　在他动作的同时，众人也一齐屏住了呼吸，直盯着那开瓶器上的所有的细节。忽然，他的手腕停了下来，他白皙的手腕微微战栗，他拧眉，再一次重新核对起来。

　　.

　　“你想得没错，答案也许真的就在这个螺丝钻头上。”白修尔拍了拍他的肩膀。

　　是的，就在这银色的螺丝钻头的外壁上，原来还刻了一行细如发丝的字母字符，如果不细看，根本很难发现它的存在，与此同时，因为它仅仅是在外部的雕刻工艺，所以也无法被各类射线仪器所探测到。

　　“难道这又是字谜吗？”叶岩托腮，随即提出了一个听上去很合理的假设。毕竟他们现在能来到这里，实际上就来自于对副校长所留下的上一个字谜的破解。

　　然而，她的话却被泽西很快否定了，“它不是字谜，它是……一把真的钥匙。”

　　“什么？”

　　“没错，它确实是一把钥匙。”白修尔接过了泽西手里的放大镜，片刻后，对叶岩笃定地道：“这是帝国一家最古老和神秘的私人银行的密码箱的钥匙。”

　　叶岩立刻反应过来了，“所以你们说的其实是间地下银行？”

　　“你也可以这么理解，但它的存在某种程度上其实是得到了帝国的官方许可，它的全名叫锡耶纳树屋银行。”泽西解释说。

　　“姐姐，这个地方我在数据库里所能查到的资料也很有限，不过在亚瑟帝国，它确实是只有权贵阶层才能接触到的神秘地方，也是需要介绍人，才能拿到那里的储藏钥匙。”意识域中，正正道。

　　“确实很神秘。”叶岩点点头，忽然，她的意识光谱中出现了一股极其强烈的干扰信号，简直像要直捣她的意识神经。这种严重的耳鸣感让她的脸色迅速苍白下来，她半跪下身来，不得不立刻停止了‘画像’以及其与图灵塔的连接。

　　“叶岩，你怎么了？”泽西和白修尔的声音从耳膜外一前一后传来，也像是冰冷的浪潮拍打着沙滩，她捂着额头，握紧拳道：“我觉得不对劲，我的‘画像’好像被人干扰了，我想是有人在跟踪我们。”

　　“也或者是他们一直在监视这里。”白修尔说。

　　话语落，立刻又是一阵沉默。昏暗中，泽西和白修尔对视一眼，当即二人就扶起叶岩走出了地窖，并谨慎地将那两块木质地板面重新按原样拼好。几乎同一刻，泽西犹豫着打开了手掌心，看模样像是要启动‘云端’中的CubeC+。

　　“算了，还是不能用CubeC+。”他看向白修尔，嘴唇抿紧了，“如果老师的死真的另有隐情，那我们也许已经被盯上了。”

　　“没错，CubeC+的使用会暴露我们离开的位置。”白修尔也“嗯”一声，又看向叶岩，“你好一些了吗？”

　　“我没事，但是对方……”叶岩的话没说完，只是摇了摇头。

　　事实上，这种陡然被干扰的情况除了在原始时空中正正出现的那个天虹商场遇到过一次后，就再也没出现过了，而那一次，是正正利用‘仿声鸟’复制了她的能力。

　　那么这一次呢？

　　“不如去林肯咖啡馆吧，”白修尔微微眯眼，一只手仍扶着叶岩的胳膊，视线却是对着泽西，“你觉得如何？”

　　“林肯咖啡馆？”泽西沉吟，目光没留意落在了叶岩被白修尔握住的胳膊上，他顿了顿，干干说：“好，我们就去那里。”

　　.

　　夜色是最好的伪装，当三道黑色的人影逐一从那扇矮玻璃窗翻出后，那间隐匿着陈年红酒香的旧公寓很快再次恢复了平静，就犹如从没有人来过一样。

　　一声尖细的猫叫声从某个角落传来，叶岩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却仅仅看见了一团小小的黑影很快消失在了昏暗的街角里。

　　从柏林路上出来，穿过旧金巷和枫叶街，叶岩的耳鸣终于恢复。眼前的所在像是个由街心公园改造而成的小型夜市，这里的铁栅栏上挂着不少彩色的星星灯，在这落雪的夜里有种别开生面的盎然与生动。

　　夜市里同样人流如织，他们穿着厚厚的外套穿梭在各个摆放着精致吃食或者小玩意的小摊位间，手捧着一杯热气腾腾的白色厚纸杯，纸杯里的香气四溢，是咖啡的味道。

　　“有时候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白修尔说着，在入口处的一辆薄荷绿色的推车前停了下来，那推车的车身上以柠檬黄色漆着林肯咖啡馆几个字，而车上也无人售卖，只有摆放着的几台黑色的自动咖啡机。

　　“还是喝摩卡吗？”他侧过身，淡声问。

　　叶岩揉了揉太阳穴，有些没跟上他的思路，仅仅是看着他熟练地操作着面前的机器，点头慢吞吞地附和道：“这样的地方，确实是有利于隐藏我们的气息。”

　　“你有时候看起来挺精明的，但你不是和他也才刚认识吗？他请你喝东西，你就要喝啊？”泽西站在他们后面，看着那张裹在大大的蓝棕格纹的羊驼围巾下雪白的小脸，彩色的星星灯光下，她发丝有些松散开落在脸颊边，呈现出一种光泽又迷离的淡褐色，她微微张开樱色的唇瓣，表情有些迷糊地和小白讲话，也不知为何这个情景就又开始让他有点上头。

　　有句话怎么形容来着？又纯又欲？

　　“不对啊，我们为什么一定要喝咖啡才能进去？”谁料叶岩居然没理会他，仅仅是在接过了那杯热咖啡时抬起头向白修尔发问。

　　“你可以将咖啡理解为进入这里的入场券。”白修尔解释道。

　　“叶岩，你知道在学院里，勾搭小白的女人都是个什么下场吗？”泽西忽然横过一只手，将她拽到了自己旁边，口气不善道。

　　算起来，这件事在原始时空中叶岩也不是毫无耳闻，但面对着少年的泽西，叶岩还是本能地沉默了，以前她也很不明白为什么像他这样的人，会在小白一次又一次地做出所谓“背叛”他的事后，仍然选择不去出手。

　　但现在，她好像慢慢明白过来了。

　　大概是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棋逢对手的人，所以才会如此的重视和珍视这段友情，甚至简单粗暴地去拒绝所谓外来者侵入，以避免这种平衡被破坏。

　　是很幼稚，但也很有效。

　　“我没有勾搭他，”叶岩眨眨眼，向他平举起咖啡杯，就像是举起了一杯酒，“我和他只是正常的男女之间增进友情，你若是不信，我也没办法。”

　　泽西听后一声冷笑，下秒，居然拿过她的咖啡杯猛地喝下一口，然后还回给了她。

　　叶岩：“……”

　　果然，说到底这人还是个傲娇的幼稚鬼啊！

　　.

　　街心公园里各式各样的小推车在婆娑的树影下蜿蜒，叶岩他们一路喝着咖啡，一路踩着彩色星星灯的光亮，终于来到了夜色的尽头。

　　眼前所见，像是一座废弃的中央火车站，红砖修筑的旧式高大建筑掩映在熹微的光线下，直让人想起了某部魔幻风格的电影。

　　“这里是？”

　　“敦刻尔克车站。”这次是泽西先开得口，甚至在不经意间，他还瞄了一眼白修尔，倒是白修尔的脸上也看不出什么旁的表情，于是他撇嘴又道：“我们可以从这里乘小火车回孔雀城。”

　　“你的意思，这样的话他们就查不到我们的记录了？”叶岩有些疑惑地问。

　　“这个火车站在一百年前曾被取缔，后来因为某种原因又重新对市民开放，不过仅仅连通王都和它的两个卫城。”泽西说着，走上了不远处车站旁边的某个铜制的，头戴军帽嘴叼烟卷的高大男性雕塑旁，他看了一眼雕塑上的男人，然后按下了雕塑旁的又一个自助售票机的按钮。

　　“姐姐，泽西哥哥刚才看的人就是他的曾祖父洛根·诺布尔，当年也是他主持修筑的敦刻尔克车站，不过关于车站被取缔的原因，我并没有在查到任何消息，想必是他们在后台‘硬删除’了关于它的全部信息。”意识域中，正正道。

　　“叶岩，”也是趁着泽西取车票的时候，白修尔忽然拉住了她的袖子，他将嗓音压得很低，“我觉得事情如你所料，在和你接触后，他确实也变得不一样了。”

　　“那你认为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叶岩看着他的双眼，问。

　　白修尔却是摇了摇头，语调一变，“他是我，也是军团里的所有骑士发誓用一生要去保护的人，如果他知道了，大概会很难过吧，比我再次醒来时还要难过。”

　　叶岩点头表示理解，“所以你不希望他难过？”

　　“作为朋友，我确实不希望他难过。”

　　“但人只有难过了才会铭记，铭记了才能学会成长吧。”他沉默了一阵，又说。

　　.

　　敦刻尔克车站通向孔雀城的列车每半个小时才会有一班，在这个时间，站台上的行人并不多，他们缩着衣领，稀稀疏疏站着，鲜少有人去交谈。为了降低存在感，叶岩他们索性也坐在站台的深黑色长椅上，同样沉默无话。

　　手心中，咖啡纸杯里的热气早已淡去，周遭的风雪声却越发地紧了，粗粒的白色雪片敲在夜色下高大的玻璃顶棚上，发出一阵阵沉闷的声响。

　　终于，那一声悠长的汽笛声由远而近，仿佛是孤夜里的一声钟鸣。

　　“贾斯汀长官，你有幻想过自己的未来吗？”也是在这时，叶岩看了一眼坐在她与白修尔之间的泽西道。

　　“未来？”泽西听罢登时一愣，像是完全没理解叶岩为什么这么问。

　　但仅仅一瞬，他脸上的疑惑就褪去了，他看着叶岩，明亮的橘调灯光将他的脸衬托得格外飞扬又少年意气，他说：“未来我会开着我的航母舰队，去迎娶我的新娘。”

　　“是吗？好厉害。”叶岩站起身，脸上挂着笑，心口却觉得一阵的钝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