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年罗曼史》慕时因

122、白夜追凶

　　夜色将深秋的街道上披上一层神秘的外衣，深红色的枯叶在昏暗的路灯下旋转着凋零，叶岩搓了搓手，哈了一口热气。

　　在这个季节，王都的气温早已经低至零下，雪花像是细盐般从深蓝中泛出紫调的天幕上洋洋洒洒地吹下来，落在脸上，很快就能冷进人的心里。

　　这里的天真的愈发冷了，黑天鹅星座群所围绕的恒星埃尔法的暖度并不如地星所在的太阳系中的太阳，即使是在白天，也永远都是淡淡的冷白光。

　　片刻后，她的视线从不远处的白色建筑群重新移回到身边的两个少年身上。

　　是的，当他们推测出副校长奥克塔维奥·康西卡奥家谋杀案件很可能另有隐情后，就着手进一步的调查了，时间并没有讨论太久，他们就将线索缩小在了副校长的公寓中，这座位于中央王城以北四十公里，柏林路上的旧公寓区。

　　“这还是我第一次以这样的方式执行任务。”泽西说着，立起了黑色的风衣领，从后面看，甚至很像是一件斗篷。

　　“他会将线索用这样的方式透露给我们，一定是不希望其他人发现，甚至是你们局里的人发现。”叶岩看了他一眼，也拉起了脖颈上那条蓝棕格纹的羊驼毛围巾。

　　“也许调查局里真的有内鬼。”白修尔不动声色地看着身旁的两人，补充道。

　　但泽西对此并没吭声，他只是沉默着行至十字路口，这才忽然换了个路头，“我们一会儿从侧门进小区。”他说。

　　时至今日，泽西真实身份是王储的事其实还未向叶岩曝光，是以面对一些事，当着他的面，叶岩和白修尔也只能一起陪着演戏。

　　副校长家所属的公寓区是独栋的带小花园的白色建筑，但多半因为建成时间较早，这里的墙体上已呈现出淡淡的石灰色，夜色下，这间位于东南角的公寓里漆黑一片，和这个片区内的其他亮着灯光的公寓成鲜明的对比。

　　“看起来老师在乡下的夫人还不知道这件事。”白修尔抿了抿唇角说。

　　“他们都分居三年了，她不知道也不奇怪。”泽西猫着身子，即使已经使用技术手段屏蔽了位于角落处的摄像器材，也依旧谨慎地将自己的身影卡在每一个的摄像死角里。

　　在他身后，白修尔和叶岩也纷纷照做，好在这里毕竟是个老小区，需要躲避的监控其实并不多，但饶是如此，不过一会儿工夫，叶岩也还是忍不住擦了擦额角的汗滴。

　　又翻过了一个白色的栅栏，那间编号是23的公寓的门牌终于近在眼前，泽西和白修尔对视了一眼，紧接着二人一齐绕过房门，动作很轻地走至侧边摆放着花架的矮窗前。这时，忽然听见白修尔很轻的“咦”了一声，同时泽西目色一敛，当机立断冲他比了个嘘的手。

　　很快，叶岩在这时也反应过来了，原来是公寓的矮窗居然早在他们来之前，居然就已经被人神不知鬼不觉地给撬开了！

　　难道是已经有人先一步他们来了？

　　众人心中当即腾起了一个问号。然而——

　　“我的‘画像’告诉我，这里面应该没有人。”叶岩很谨慎地说。

　　然而她愈是这样说，问题的严重性实际上也就愈大，换句话说，如果真的已经有人来过或者说搜索过这里的话，他们要的线索很可能已经被拿走了！

　　“你还能感应到什么？”泽西眯了眯眼，问。

　　“他的目的性很强，而且在里面至少停留了半个小时。”叶岩闭目凝神，片刻后道。

　　“即使他已经搜过了，我们也要再找一遍。”泽西沉着脸，递给了他们每人一副薄质的白手套，“记住，尽量保持物品的原样。”

　　“知道。”白修尔和叶岩点头。

　　.

　　白色的花架上，褐色陶土花盆里有些枯萎的蝴蝶兰摇晃了一下，最后一片衣袖消失在了窄窗后的黑暗中。副校长的公寓里，三人轻声旋开了手里的低光手电，几道光束落处，很快勾画出房间内显然有些杂乱的画面：开放式的厨房橱柜被半拉开一半的抽屉，客厅中的沙发上被丢至地面的抱枕，书架上被随意抽出的图书……

　　但尽管如此，还是能多少看出一些副校长原本的家居风格，是独居的、中年偏年长的男性，家居的整体装修色调也以简约的灰白为主，在某个角落里，还摆着一个淡黄色的塑料盆，里面里三文鱼味的星形猫粮，猫粮只剩下了边缘上的几颗，但曾经的那只肥橘猫也已经不知道跑去了哪里。

　　“这个地方，好像有些不对劲。”叶岩仔细观察了几分钟，评价道。

　　“你觉得哪里不对劲？”白修尔问。

　　“我指的并不是这里被搜过而导致的不对劲，而是……”叶岩走上那排书架前，同时将低光手电扫了过去。

　　书架上是她，甚至连图灵塔也无法及时翻译出文字内容的一排一排的厚厚书籍。这个时代里，纸质书已经成了一种类似轻奢品的存在，普通的家庭宁可购买电纸书之类的以降低成本，她随手拿起一本翻了几页，但‘画像’很快告诉她，问题并不是出在这里。

　　想到这，她重新将手电对着书架左右扫动起来，一行、两行、三行……

　　“这里没有相框，”她终于发现了问题所在，“不对，其他的地方也没有。”

　　“老师与安妮阿姨分居很久了，他们也没有养育孩子。”白修尔皱眉说。

　　“原来如此。”

　　大概是两人的感情不好，所以没有摆放合影之类的吧。叶岩有些疑惑，但还是将关注点很快转移到别的地方。这时，泽西的手电从墙壁上歪斜了不少的风景油画移动到叶岩的鞋面上，“看来对方确实如你所说，这里确实搜得很仔细，你还有些用。”

　　听他这么说，叶岩轻呵了声，转移了话题：“今天这件事你怎么没和你的瞳姐说？”

　　言语落，泽西盯着她的眼睛半晌没说话，甚至正在检查凌乱的玻璃茶几面的白修尔也停驻了脚步。

　　怎么说呢？现在这个场面当真是一度很尴尬。

　　“瞳姐不是谁的。”小半晌，白修尔才压低嗓音憋出几个字，“她和我们不一样，她是从黑铁城来的，身世背景有些复杂。”

　　“这样复杂的背景也能进军事学院吗？”叶岩故意问，甚至脸上还挂了个好奇的笑，“不过像她这么漂亮的女人，追求者应该都不看重这些吧。”

　　“是不看重。”泽西挑了挑眉毛，滚动了几下喉结，刚要说什么，就被白修尔接下来的动作打断了——

　　“酒窖的钥匙找到了。”白修尔说着，两根手指捏住那把暗金色的古老的一字锁的钥匙，朝着他们轻轻晃了晃。

　　“他果然还是喜欢把东西放在老地方。”泽西走过来，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后面，那是一面摆放在工业风格的书架角落的金属花纹边框的圆镜，在没开灯的暗夜中骤然看去，大多数人的第一反应大概都是觉得瘆人，但对泽西他们而言，却是微微翘起了嘴角，接着将镜面转了过来，其实圆镜上并没有什么机关，只是在底座的转轴中，利用那枚钥匙充当了轴心而已。

　　话语落，就见白修尔手中的低光手电向着木质地面扫去，几分钟后，他的手指就停在了某两块地板的缝隙间，他利落地从腰间取出一张芯片卡，撬开了地板。

　　“红葡萄酒的存放需要避光，以避免阳光中的紫外线破坏里面的单宁，以及让酒过早成熟。”泽西压低的嗓音回荡在旧公寓里，语调像是在重温与这里故人的昔日时光。

　　“你们这位老师的习惯真的是很特别。”叶岩微微皱起眉，看着白修尔拍拍手，指了指面前这个隐蔽的地窖。

　　“他虽然爱酒，但并不喜欢被人误以为他贪杯，所以才偷偷找人打造了这个酒窖，也只有与他很亲密的人，才知道这个小秘密。”白修尔说。

　　.

　　随着黑暗中一声轻微的黄铜锁芯弹起的声响，木门后的小世界很快映入眼前。这是一个不算大的小型私人酒窖，成排的深褐色的木架呈一定的倾斜角度摆放着各类的葡萄酒，不过很显然的是，它们并没有摆满。

　　“老师的薪水其实并没有外人以为得高。”泽西随意拿起其中一瓶葡萄酒，淡淡解释道，“这里面也并没有什么奢华品牌。”

　　“即使这里面的葡萄酒的数量并不算多，我们要从中找出线索，也很难。”叶岩摇了摇头，就在刚才，她已经试图去感应线索的存在，但她的意识域中毫无波动，平静得如同她进入这间公寓时表现的一样。

　　“看来你没用了。”泽西不轻不重地瞥了她一眼，眼神中有种莫名躁乱的光，但很快，那个眼神在与她对视的瞬间，就又匆匆收回了。

　　叶岩微微皱眉，只听意识域中的正正忽然道：“姐姐，泽西哥哥刚才是不是脸红了？我好像看见他脸红了耶。”

　　叶岩：“……”

　　顿了下，叶岩才迟疑地“哦”了声，她看也没看泽西，侧开身移开脚步，就将视线转向到了面前的酒架上。这些半人高的木制酒架应该也是出自一些私人定制的订单，木料的成色和工艺水平都属于很一般的水准，不过鉴于地窖本身的空间大小，这样的空间利用也不能说是很有问题。

　　那么，问题出在哪里呢？

　　从副校长留下的线索看，地窖是目前可能性最大的地方，但这里有目测至少七十瓶左右的各类红酒，难道他们都要去一一甄别吗？她正想着，就见此时白修尔已经调出了掌心的‘云端’，居然如她所料想地一般，利用其中的某个程序对整个酒窖开始进行扫描与数据分析比对。

　　叶岩：“……”

　　泽西：“你的表情看起来好像有些失望啊。”

　　叶岩没搭理他，倒是他居然走近了几步，歪着头冲她露出那个招牌似的酒窝来：“别忘了，如果找不到线索，你的嫌疑就不能被洗清了。”

　　果然哪怕在这条时空线，这位王储的内心还是住着一个小恶魔啊！

　　叶岩深吸了口气，这才慢慢松开手心，“也许你老师的意思，并不是指红葡萄酒，而是在说和酒有关的什么东西呢？贾斯汀长官，不如再开动开动你的小脑筋？”

　　听她这么说，泽西果然下秒就怒了，其实从下午自从小白回来后，他就已经看她很不爽，虽然他也搞不懂自己是为什么或是哪里不爽，但这种感觉就是让他莫名地暴躁！简直是鬼迷心窍！

　　“我觉得她说得没错，我们或许应该换一个思路来想这个问题。”白修尔缓缓走到了二人中间，他的凤目里浮光闪动，像是跌落在汪洋里的璀璨星子。

　　叶岩没敢多看少年的那双眼睛，忙不迭将手里的手电转向空间里的一个又一个方向。其实这个酒窖她已经看了很多遍了，甚至都已经开始熟悉这里略有些陈腐的烂葡萄与封存的泥土所混合出的味道，就像是沉淀了一整个无人惊扰的世纪的时光。

　　忽然间，她手电的光停在了葡萄酒架下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在那里，一枚暗红色的开瓶器如一支钥匙般挂在一根细长的铁钉上。她眯了眯眼，也是这瞬刹间，她的心思骤然活络了下。

　　如果说这些葡萄酒都没有可能是他们所要的答案的话，那会不会是？

　　“叶岩，你是觉得答案也许是它吗？”顺着她的手电光，白修尔已经迈开长腿走了过来，在熹微的光线下，他的身影模糊中泛着一圈淡淡的光，他回眸看她，就像是很多年前，在那个时空里，他看她在晚自习时写微积分作业时的目光一样，一人的迷糊和一人的笃定，都全融在了这一眼里。

　　那是无论有多少背叛与裂痕，都难以忘记的一场关于盛夏的并肩同行。

　　亦如同飞蛾扑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