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年罗曼史》慕时因

118、华尔道夫酒店

　　“你的动作倒是挺快的。”小木屋外，泽西从雪松木的阴影下离开，向叶岩迎面走来，他抬起头，余光不经意看了一眼二楼的玻璃房中的、那个重新拿起画笔的单薄人影。

　　“他有些害羞。”叶岩留意到他的眼神，耸耸肩淡声道。

　　“这点我也看出来了。”泽西低呵声，一脚踢开档在面前的碎石子，“就算他替你画像了，他也还是对阿瞳不死心。”

　　……还好他说的不是阿童木，叶岩揉了揉眉心，表情差点没绷住。

　　“现在可以说了吧。”泽西旧事重提，转过脸来盯着她的双眼，“我知道他刚才用了‘天赋’，虽然我去问他，他肯定也会说的。”

　　你对自己挺有自信哈，这点倒是和未来的你一模一样，叶岩心想着，但表面上还是看起来很恭顺的模样：“好吧，我只是想向他证实一些事。”

　　“什么事？”

　　“实话跟你说吧，”叶岩拧眉，决定开始大言不惭地编故事，“我之前的话确实是在骗你，我和玻璃房中的人其实是见过一面的网友，而他之所以会画我的画像，也是因为他心里确实就喜欢像我这样的姐姐类型，只是他不太肯承认。”

　　泽西：“……”

　　“我不信，你骗鬼呢！？”

　　几乎同时，一丝阴云就浮上了泽西那张精致的俊脸，而少年藏不住事的心绪也在此时爆发出来，他一挑眉，忽然伸手横在她与面前的雪松木之间，他金色的卷发在山风下随着木叶一起拂动，少年干净又炙热的气息顿时扑面而来——

　　“你说他喜欢你？”他的嗓音抬高了不止一个音调。

　　“不然他没有必要通过这样的方式让你请我过来，”叶岩眨眨眼，“这只能证明他对我，怎么说呢？既迷恋，又纠结。你我也清楚，移情别恋对任何一个自诩专一的人来说，在心理上和生理上其实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话音落，眼前的少年耳根忽然“蹭”地就红了，他死死盯着她，像一只隐隐发怒的漂亮的小豹子，他抿着唇，一语不发。

　　“就算是再好的朋友之间，也有不能分享的秘密。”叶岩并无意激怒他，只是那件事干系重大，一时之间，她也只能想到这样的方式来应付眼前的情况。“长官，您这样盯着我，难道是忍不住想要对女人动手了吗？可您别忘了，帝国的子民在未被定罪之前，还是同样会受到律法的保护。”她缓声将正正同步给她的信息道出。

　　“呵，你这样的女人，”也许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随即也后退了半步，尽管这样并不能熄灭他异色双眸中燃起的火焰，“小白才不可能看上。”他握紧拳道。

　　“长官，您偏题了，这是我与他之间的事。”叶岩轻笑了声，俨然对此不愿过多解释的模样，“至于说之前提到的，我可以帮助您，对这件事，我现在倒是可以给您一个正面回答。”

　　“说吧。”泽西的眉头隐隐跳动，但脸色总算好看了些。

　　“如您之前查到的资料，我的确是来自外族，但您没查到的是，我的‘天赋’是非常不常见的‘画像’。”叶岩故作轻松道。

　　“‘画像’？”泽西一愣，拧眉道：“我在学院里确实听说过这样‘天赋’，它的机制有些像是雷达和侧写师的结合，从理论上说……好吧，它确实对调查案情有那么点用处。”

　　“学院的那位副校长毕竟是您的古希语老师，所以您对这件事格外上心，也是人之常情。”叶岩的口吻循循善诱，她的表情看起来也同样很放松，但无人知晓的是，她对现下情报的掌握，绝大部分其实来自于那枚嵌入皮肤底层与神经相连的图灵塔，仅仅有小部分才是来自她真实的天赋。

　　然而听她这么说，泽西的表情几乎立刻就变得不对劲了，尽管他是个很聪明的人，但哪怕是成年后的泽西，其实也没有被附加多少的腹黑属性。

　　“说说你对这件事的看法，以帝国律法的名义。”他深吸了口气，话音响在寂寂的雪松与青山之间。

　　“以帝国律法的名义，我叶岩，向我面前的这位执行长官，编号FABOI40200682，申请自我辩护权。”

　　“同意。”

　　“其次，我希望能翻看整个案件的卷宗，如果可以，最好能去看一看案发现场。”

　　“华尔道夫酒店P629房的案发现场在48小时后就已经被酒店方清理了，不过——”泽西的话音一转，“调查局基于司法的严谨和日后复审案件的方便，早已经使用云图程序保存了当日房间内完整的全息图。”

　　想那时候就听泽西说过黑天鹅星座的科技文明远高于地星，如今看来，果然如此。叶岩心想着，甚至在某个片刻，她也会怀疑自己究竟是回到了过去，还是未来。

　　“那么当日整栋酒店的全息图呢？”顿了顿，叶岩追问。

　　“酒店的记录只能调取CCTV的监控记录。”泽西沉吟番，解释道：“因为最近王都里四处流量塔有两处在进行定期维护无法使用，再加上霍克公司……咳，就是‘终端’世界的最大股东垄断了主流量塔，所以其他的两处，都需要百分百地保证给王都其他机构的供应。”

　　等等，他说的是霍克公司？叶岩微微眯眼，目光再一次盯上他的胸牌，那里写着他在FBI的马甲名：贾斯汀·霍克。

　　……原来如此，那家所谓的霍克公司，其实说白了就是他的家族企业吧！难怪他刚才的表情那么的不自然。

　　“听你这么说，你是主动要求申请司法协助程序了？”泽西咳嗽声，转移了话题。

　　“是的。”叶岩果断道。

　　“既然如此，”泽西点点头，余光不经意又看了她一眼，眼神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波澜，“我也答应你，但你也要记住，疑犯替自己申请司法协助程序后，所有的行为都会受到FBI的监控，也就是说……”

　　“我知道的，我将会佩戴监视环，并且你们单位还会派人随时贴身盯着我。”

　　“别把我们单位说得像是你们家开似的，”泽西挑挑眉毛，显然不满意她的这个自信的口吻，“说吧，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长官，我不后悔。”叶岩略抬起下巴，向眼前这位看起来年纪比她小，但身材却显然高大许多的飞扬少年道。

　　此一刻，山风在连绵的青山间吹拂，远处是日光闪耀的玻璃房，头顶是雪松木叶飒飒作响，近处的少年看着她，空气里是他发梢间淡淡的柠檬味的洗发水香。

　　.

　　几个小时后，叶岩就重新回到了孔雀城，而她之所以没有立刻马上进行卷宗调查的理由是……

　　“所以说，我们现在还需要等我的申请流程走完，才可以进行下一步咯？”小织说完，将一颗爆米花塞进了口中，她看看叶岩，又看看奥利奥，最后才将目光转向了坐在一楼门口处的人，只见他将深黑色的军服袖子卷起半截，露出一段肌肉匀称的上臂，在他的手里则是店里刚放上货架不久的一台粉金色的复古平板电脑，他异色的双瞳盯着平板，边看，修长的手指在上面不住滑动。

　　是的，甚至连泽西本人大概也没想到，局里居然会直接将他派来监视叶岩，理由是，原本的那位经验老道的女性调查员正在休产假，再加上不管他实际上是何等身份，领导都认为他应该多去历练历练……

　　然而，眼前的这一幕落在叶岩的心里，则是让她几乎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在曾经的时空里，泽西在她燕都的家中翘着二郎腿，抢走她的那台玫瑰金色的IPadmini的情形，这两个相似的身影隔着遥远的时空交叠在一起，直让人生出一种恍惚甚至缥缈之感。

　　“老板，老板？”小织的声音将她拉回了现实。

　　“叶岩。”忽然，泽西也站起身来，他异色的双眸盯紧她，浓密的睫毛一瞬不瞬，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为什么我总觉得这一幕好像似曾相识，不，应该是在哪里发生过？”

　　话音落，叶岩只觉心头狂震。

　　按理说，在这个时空里，除了拥有记忆石的小白和她身边的小织和奥利奥之外，不可能有任何人知晓她的真实身份和来历，但泽西的这番试探却已经不是第一次对她说。

　　到底怎么回事？

　　她按下心头的疑问，嘴角熟稔地敛起一个微笑，“贾斯汀长官，像您这样追人的方式，已经老土了呢。”

　　她抬手，随即招呼奥利奥去做手工咖啡，奥利奥做的馥芮白深得她心，她相信这样的味道也许也同样对泽西有效。

　　“你真的觉得我是因为想要追你所以才这样说？”泽西鼻息间发出一声不屑地轻哼，长腿迈开已经走到她的面前。

　　客观说，即使他还是个半大的少年，但穿着军服的他也比叶岩高出许多，他精致的面容上，神色虽有迟疑却仍是认真的，俨然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模样，“叶岩，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瞒着我？既然你对帝国的律法很有心得，就应该清楚向自己的担保人隐瞒是多愚蠢的事。”

　　叶岩低头，又眨眼一副不自知地笑笑，她向面前人抬起那白皙纤细的手腕，示意给他看那个黑色的特质塑料制成的24小时的定位监视手环，“我连在自己的店里都没有自由，何谈还如何向长官您有所隐瞒？”

　　“真的没有？”泽西不吃她这套，口吻生硬道。

　　“当然。”

　　“既然你回答的这么干脆，那你不如索性就发个誓吧？”

　　“您真是……”一瞬间，叶岩被眼前的倔强少年逗得好气又好笑，“算了，那您希望我发什么誓呢？”

　　“你说过你和小白是认识不久的网友。”

　　“没错。”

　　“小白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绝不允许他被像你这样巧舌如簧的坏女人惦记，你不如现在就发个誓，说你绝不会喜欢他，更不会让他喜欢上你。”

　　“这恐怕有些难度。”叶岩耸耸肩，表情虽端得不咸不淡的，心里却被他刚才那句坏女人直击心口，果然哪怕变幻了时空，这个人对自己的印象还是这般的恶劣啊。

　　“哪里难了？”泽西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

　　“宇宙岛最著名的哲学家索拉里斯曾经说过，哪怕是圣人如他也有无法掩藏的三样事：贫穷、喷嚏与爱情，他同时还说了句非常经典的话：愈想隐藏，却愈欲盖弥彰。”

　　“他就是宇宙岛最大的神经病，总是自以为才华无边。”泽西撇撇嘴，极力忍住了要去打断她说话的想法，“所以听你的意思，是不想发誓了？”

　　“这倒也不是。”叶岩也不作它想，下秒，将奥利奥做好的馥芮白故作温柔地端给他，“那位玻璃房中的长官确实很好，长得俊，又有十分风度，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对比下来，姐姐好像对弟弟你更有兴趣。”

　　叶岩话音落，且听一声清脆的、咖啡杯跌落瓷砖地面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