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年罗曼史》慕时因

110、三日月宗近

　　叶岩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现眼前人并不是白景言的呢？

　　这件事甚至连在旁的泽西也不得而知，那片刻的时光很短，短得只看到一瞬银光，紧接着眼前的两人就打了起来。

　　白色的护士服像是一叶翻飞的刀片，叶岩手中的银枪虽然始终没有扣下扳机，但她手上的动作却快很准地挥向了面前人。

　　她的格斗术曾经是泽西所传授，这段时间以来，更是以肉眼可见的程度成长。泽西的眼中睐过一丝利光，自然立刻前去帮忙，而至于说在一旁缩着的田正正，则像是突然看傻了过去，完全不知道为何这位小白哥哥忽然就变成了他们的对手。

　　几乎同时，走廊上的壁灯也悉数亮了起来，伴随着的，还有这艘忽然加速的巨轮。

　　那海轮的马达在船底发出低沉的怒吼，就像是武士的佩刀在刀鞘中不断发出嗡鸣。

　　泽西在此时暗道了一声：不好！

　　紧接着，就在他们抬步进入通道的瞬间里，通道的铁门被忽然锁死，而甬道内的舱门则一扇扇地被向外弹开！

　　叶岩心中一惊，甚至已经不需要去看‘画像’中那一个个仿似被激活的混血光谱，因为在她的眼前，真实的混血们已经从里面依次走了出来。

　　与之前在双缝空间里看见那些的幻象不同，他们似乎并没有太多意识，甚至在看见她和泽西后，就不由分说地迎面攻击了上去，而她也很快因混乱的人流与泽西他们冲散开。

　　所有的时间因为这一场激烈的混战而变得慢了下来。

　　在这一场肾上腺陡然上升的厮杀里，所有的感知力都被调动到极致，而她的对手，至始其实也只有“白景言”一个。

　　仿佛是为刻意缠住她而专门设计的，眼前人的身手与真实的白景言几乎如出一辙，她除了吃惊，甚至连频频依靠‘画像’的预判也快要到达极致。

　　……所有这些都让她无暇顾及身边的田正正，对正正而言，或许这些人曾经是他朝夕相处的伙伴，所以在这片刻里，他还不知道该如何去应对，但也或许因为他还不过是个孩子，一个连打架都不知道的孩子，又要让他如何去杀人？

　　好在他们这组战斗小分队中还有泽西，只见泽西深吸了口气，接着抬臂摸向背脊上不知何时多出的那个纯黑色牛皮刀鞘，一道光华如水波流泻，一柄古刀翻然上手。

　　那并不是一把普通的长刀，闪烁的灯光之下，它的周身半月形的花纹如浮影隐落在地面上，竟是那把传说中的三日月宗近！

　　他弃枪而用刀，一时间，连星辉和月色也好似齐齐失去了锋芒！

　　他挥刀如疾雨，刀过之处，刀鸣如旷野上的战马嘶鸣！

　　叶岩见况，余光从泽西的身影上迅速收回，一道利落的拳风紧贴着她的耳际而过，同时还落下了句：“你确实很聪明，不如来说说，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你对敌人一向都这么有求知欲么？”

　　说话间，叶岩一退三尺远，抬眼，这方看清了对面人的情况比她也没好上多少，只见“白景言”抬手匆匆拭去嘴角的鲜血，与常人不同，那血液竟是淡淡的绿色，在此时忽明忽暗的光线下，还呈现出一种晶粉般的光泽感。

　　“你避着不答，恐怕观众也不会同意吧？”他呵笑声道。

　　“那一个问题换一个问题，你觉得怎么样？”叶岩错开身形，下秒避开那即将摔落在地的壁灯，果然，她的话音刚落，那壁灯就砸了下来，四裂的瞬间惊得那些周围的混血们甚至纷纷向这里看了一眼。

　　“那你又凭什么觉得，你问的问题我会知道？”面前人用那张熟悉的脸向她勾了勾嘴角。

　　“因为你看起来比他们都聪明啊，还会说人话，不是吗。”叶岩的动作的间隔里，还顺便冲他抿了抿嘴角，“说吧，生物人转化研究所在哪里？”

　　“我还以为你会直接去找叶教授。”“白景言”哈笑一声，表情像完全没料到叶岩居然会问这个问题。

　　“叶教授？看来你确实是很熟了？”听到这个名字，叶岩的脸色微变，但并不停下手里的动作，她手上的扳机已经扣响，正在暗中伺机准备着。

　　“你打败我们，就能看见他。”“白景言”的话音落，竟将舷窗上的把手猛地用力掰断，顿时，窗页颤动发出锐响，一阵狂风肆无忌惮地涌入这条走廊。

　　漆黑的海面上不知何时铅云密布，细密的雨丝顿时浇泄了进来，走廊上一盏又一盏无故熄灭的壁灯下，他手上的铁棍擦着铁皮的走廊墙壁，在这个逼仄的空间里发出一声又一声的刺耳的回响。

　　他的身影被蓦然拖长，再不是那个清俊端方的少年，而是来自无间地狱的暗杀者。

　　叶岩的心跳得很快，方才的持续对战已经消耗了她不少的心神，但尽管如此，她的精神也依旧没有一丝一毫的懈怠。

　　屏息，凝神，吐纳。

　　蓦然间，一道犀利的风穿透冷雨，只听“啪”的一声锐响，对面人的身形猛地一顿，紧接着就是黑暗中传来的一口倒吸冷气的声音。

　　“向自己喜欢的人开枪是一种什么感觉？”

　　面前人冷声问着，不难分辨，那里面还夹杂着一丝淡淡的嘲讽。

　　“你不是他，在一开始就不是。”叶岩冷静举着枪，谨慎着并未再靠近，而另一只手则牢牢扶着墙壁，海面上的风声越来越大，船下传来的马达声也越来越响，地板在频繁地震动着像是随时能裂开，她眯起眼，心底忽然涌起了一股很不好的感觉。

　　“即使你们的脸看起来再像，你们在‘画像’中的光谱也不一样。”

　　“原来，你是靠作弊才赢了我。”

　　“那又怎么样？”叶岩勾起唇，嗓音很冷，“你刚才问我向自己喜欢的人开枪是一种什么感觉？其实在我还是个傻白甜的时候，就有个漂亮女人教过我一句话，她说——”

　　“子弹可以留住他。”

　　.

　　另一边，泽西向身旁人挥出的刀锋也渐渐有疲弱的架势。

　　实际上，这把三日月宗近在他手上发挥的作用不仅仅是一把古刀，更是凭借他强大的精神力‘催眠’附着在刀锋上，让周围人的动作尽数慢了下来。

　　然而，如此动作也同样会不断消耗他的精神力，眼下的局势，显然久战不利。他向着叶岩的方向匆匆瞥了一眼，这才略略放下心来。

　　此时，与他后背相抵的方向，小小的田正正也在努力为这个团队做出自己的贡献——最起码没有将自己的拳头挥向对友。

　　他只是笨拙着、不断地一次又一次复制着周围混血们的天赋，再将他们的各种的诸如光电、火球、冰雹类的攻击转化到他们自己身上。

　　这样的办法连他自己也觉得很慢，甚至有时候还会不小心放空、或者放错了招。

　　可是，这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极致了。

　　毕竟就算是个笨蛋，也会有想去拼命保护的人吧。

　　他小小的身体已经回退到了泽西的身后，他吸了吸鼻子，顾不得满身的大汗淋漓，甚至船身又一次的剧烈地颠簸险些让他滑倒，好在有泽西眼疾手快地拽住了他。

　　“哥哥，我们现在要怎么办？”他握紧拳头，焦虑地看看泽西，又看看隔着那重重与他们火拼的混血，向他们一步步艰难走来的叶岩。

　　“事已至此，看来——”泽西说着气息一错，“咱们不得不放大招了啊。”

　　“什么，大招啊？”正正眨眨眼问。

　　话音落，就见泽西的异色双眸中，一丝金色的光芒骤然亮起，接着越来越亮。仅仅这一个动作，就让在场所有混血的行动都被迫停止下来，而那炽热的光芒就像是来自某条位列远古神邸的巨龙，巨龙一怒，四海臣服，那是——‘催眠·归墟’！

　　.

　　就是现在了！

　　叶岩的心神一震，几乎是同时，她的意识域中就感受到了来自泽西的光谱波动。看来他是要为自己豁出去了，甚至连正正也是！

　　是的，她要做的，从头至尾就不是要干掉眼前的这些混血，而仅仅是从这里出去，找到叶泓茗，去问一个真相而已。

　　她眼风一沉，腕间接连虚晃几枪，竟成功骗过了眼前多少也受到了控制的“白景言”，再一个利落的低跨步，终于与泽西他们会合。

　　她的心跳得很快，浑身的血也开始躁动不安。

　　近了，对面的大门已经很近了，尽管它仍旧牢牢紧闭着。在他们的眼前，为数不少的混血们即使受了伤，也仍旧在虎视眈眈地盯看着他们。

　　这时，船身忽然又是一个剧烈的颠簸，在最前面的正正第一个重心不稳，连带着叶岩也向后滚了过去。那是怎样的惊涛骇浪，只见整条走廊陡然间向上垂直翘起，而那原本一间间向外弹开的舱门，则在骤然间以近90度的直角向下“砰——”的一声重重关紧。

　　霎时间，风与浪，雷鸣与暴雨一齐从船外涌了进来。尚不及反应，那声音便打断了泽西原本的强制催眠，紧接着混血们也再次清醒了过来，他们张牙舞爪地想要向叶岩他们进攻，奈何忽然间船身又一个剧烈的颠簸，让他们不得不向另一侧的通道大门滚了过去！

　　至于说叶岩他们，则全因泽西在情急中直接以那柄三日月宗近斜插入某个舱门的门缝里，才得以被拽住了。至于说正正，则是刚巧踩在一个混血的肩头上，然后握住了某个门把手。

　　下秒，他们的耳内忽然传来一阵时断时续的电波声，燕青的音频块已经被分割成了许多段，叶岩与泽西皱眉对视着，许久才辨认清他最后那句说的是：

　　“在Daenerys号的雷达图上，卡罗尔号已经消失了！”

　　燕青的声音完全消失的几分钟后，海面的风浪也好似小了下来，准确说，这艘船此刻就像是终于开进了风暴的中心区里，而在这种地方，总是比外面看起来要风平浪静得多。

　　.

　　这一瞬间似发生了许多事，这一瞬间又似什么事也没发生。

　　剧烈的风浪过后，船身的倾斜慢慢恢复正常，也是趁着身后的混血们还未来及动作的瞬间，泽西手腕间一个猝然发力，便将叶岩向前推了一把。他的意图再明显不过，就是让叶岩先过去，想办法打开门。

　　匆忙间，叶岩回瞥了一眼他通红的手腕，倒是他一身黑衣稳稳立在黑暗中，仿佛要与这夜色融为一体，他难得地未发一言，仅是深吸了口气，再次举起了那柄三日月宗近。

　　华光流泄的瞬间，那道带着半月纹的刀光锐得仿佛能撕裂空气。

　　刀光搅碎了月光与星光，仿佛成了这小小的天地里唯一的亮色。

　　绝世的名刀只有在绝世的刀客手里才能发挥极致的作用，叶岩此前从未见过他的刀法，竟不知这世上竟会有人将这刀法舞得如此壮丽而凄艳，就像是黑月降临前最后一场盛大而空前的落樱之舞。

　　“喂！如果我们都能活下来的话，有机会给我讲讲你的刀法师父吧！”叶岩说。

　　“一言为定！”泽西答。

　　她收敛心神，很快，在她的面前就已经没有人了，是泽西，更是她自己替自己清空了那些混血们，而通道尽头那扇唯一的也是最后的铁门，挡住的不仅是未知，也是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