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牢》尘沫微微

7、再见7

　　林夏打开餐桌边的小柜子，里面整齐的摆着大大小小的药瓶，从左到右排列着多种维生素、安眠药、增强免疫力的口服液，APTN阿帕替尼。对这些药，林夏并不陌生，他以前也是吃这些的。柜子里放着一叠病例，她想拿出来看看，江擎宇走过来，伸出修长的大手扶住柜门，说道：“别看了，从医院出来的东西，都是细菌。”

　　林夏收回手，看着他问道：“还能手术吗？”

　　江擎宇慢慢的合上柜门，站在她面前，很久之后答道：“不能。”

　　林夏垂眸，心头涌上一阵难以名状的怜痛，他母亲是这个病去世的，他在二十出头的年纪发现自己也有同样的病，经历了九死一生的手术，以及术后康复，最后得以摆脱病魔的阴影，谁想到十年后，厄运再次降临到他头上，他也不过才三十多岁，人生已经经历了这么多艰难，他是真的可怜，所以自己当初可怜他也不是错的吧。

　　林夏打开冰箱，里面摆满了茶叶，各种高档包装彰显着那些茶叶的身价，她说：“这些拿出来吧，我要用冰箱。”

　　“扔了吧，都是以前买的，现在也没时间喝了。”江擎宇站在餐桌前淡然的说道。确实，现在一天算着间隔时间服药，已经没有时间和心情再喝茶了。

　　林夏出门去了趟超市，采购了一批食材，回来把冰箱塞得满满的，之后起火做饭。

　　她问:“你的口味没变吧。”

　　“嗯。”江擎宇站在厨房门口，有些无措，他不知道自己能帮什么忙，他自己一个人很久不进厨房了。

　　林夏看一眼似乎有些不安的他，说道：“不用你帮忙，你出去吧。”

　　“哦！”他向后退开一步，坚持说道，“其实我能帮忙的。”

　　林夏一边在鱼身上打着花刀，一边说道：“那帮我打几个鸡蛋吧。”

　　“好。”他从碗橱里拿出一只小碗，问到：“打几个？”

　　“四个。”

　　不久餐桌上摆了一道清蒸鱼和一道蒸蛋羹，林夏说：“医生说先吃易于消化的，少量多餐。”

　　江擎宇说：“楼下有个粥铺，可以送外卖，其实不用你这么辛苦的。”

　　“吃饭吧。”林夏把稀饭放到他面前。

　　二人沉默的用餐，没有人再提起话头。在他们之间，有些沉重的过往不能触及，所以他们默契的选择用沉默来守护眼前的宁静。

　　饭后林夏回到自己曾经住过的房间，床上罩着米色的防尘罩，她掀起一角就看见满床透粉的卡通樱花床单，布料崭新，像是刚换上没多久的样子，她的手僵在半空里，这种颜色太少女了，这里似乎住过一个年轻的女孩。

　　她皱眉，江擎宇的生活她没探究过，也不打算探究，不过别人用过的床单她心里还是忌讳的。

　　身后有些微响动，林夏回过头，看见江擎宇正站在卧室门口，他说：“是新的，没人用过，也过水了。”

　　林夏再次掀起床上的防尘罩。

　　林夏很快掌握了江擎宇每种药的服用时间，也逐渐把一日三餐拉上了正轨，因为江擎宇需要少量多餐，两餐之间加餐，她常备些软糯的粥和水果。这些事情足够她从早忙到晚，没有空闲。

　　江擎宇的生活除了吃饭和吃药外就是坐在电脑前查看邮件，处理投资，偶尔他也会在天好的时候去外面溜达上一圈，三十二岁的他，生活作息已经无限趋近一个老年人。

　　在家里，两个人各忙各自，除了必要的交流，谁都不会多说一句无关的话，似乎这静谧已经是这里全部的气氛了。

　　直到有一天餐桌上出现了茶叶蛋，江擎宇用修长的手指捏起一个，拿到鼻子下闻了闻，说到：“是金茶芽。”

　　林夏看了他一眼，回身去拿汤匙，她说：“我没注意，随便拿的，贵吗？”

　　“不贵。”江擎宇慢慢的剥着蛋壳，最后把剥好的蛋放进林夏碗里，缓缓的说到：“你以前不是好奇，贵的茶叶煮出来的茶叶蛋会是什么味儿吗，尝尝吧？”

　　他们之间很有默契，一直在刻意回避提及从前，可是今天，江擎宇破坏了这默契。

　　林夏低头看着碗里那个浅褐色的茶叶蛋，脑海里回想起当初自己傻乎乎的扒着商场的茶叶柜台提出的愚蠢问题，那时候，他似乎很不耐烦，催促她快走。

　　……

　　那是林夏来到江家的第一年，江建辉过生日，林夏这点人情世故还是懂的，想送件礼物，又不知道送什么好，特意求他一起去商场帮忙选礼物。

　　江擎宇冷淡的看着林夏问到：“你有多少预算？”

　　林夏从书包里翻出几张百元钞票，数了数，说到：“五百元，我过年的全部压岁钱。”

　　江擎宇盯着林夏手里的五百元沉默了足足有五秒钟，当时海城的最低工资一个月只有四百五十元，这样看来五百元确实不少了，可是林夏领江擎宇来的是海城最贵的商场，在这里五百元实在买不来什么，他皱眉思索一秒钟，很快说到：“买个蛋糕吧。”

　　“哦！”林夏有那么一瞬的惶恐和心疼，他的神态让她明白她的钱太少了买不了什么，不过五百元买个蛋糕，这也太奢侈了，这可是足以维持普通家庭一个月生活开支的钱呢。

　　去商场负一层的蛋糕店，要路过茶叶柜台，林夏看着那些价签上的好多零暗自吃惊，随后又发现那个价格的计量单位是两，其吃惊程度更可想而知了。

　　虽然她也是土生土长的海城人，但这种新开的国际级别的大商场还没来过。她的父亲林南道是海城本地人，家里有着祖上传下来的三套房子，一套自住，两套收租，本人拿着海城平均线上的工资，日子过得富足又安稳，正是看上了这一点，方莉一个外地来的大专生很快就套牢了颜貌普通的他，没等毕业就急着生下了林夏，之后登堂入室做了林家媳妇，林夏的奶奶自然气得不轻，又见生了个女孩，对方莉更是各种挑剔，方莉日子不好过，坚持了十几年后，终于和林南道离婚了，并且凭着自己的美貌很快再挂靠了个有钱人，一个身家不菲的金融圈老板。

　　家庭的破裂，导致了林夏无处安身，于是也就有了和江擎宇的相遇。显然，并不是所有的相遇都是美好的。

　　他对她的不喜欢，从最初的相遇里，就可见端倪，而她竟然天真的以为他会改变想法，真的去喜欢她，她竟然天真的以为同情是爱，最终过往的一切终成一次彻骨伤劫。

　　她的眼眸凝视在虚空的一点，心里徘徊的一句话，最终没有出口。

　　江擎宇，如果从来没有遇见过你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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