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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临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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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意怜就那么趴在他的背上睡着了。思康看着她的侧脸,脑海中全是那年他与哥哥在城中失散,傅意怜救他回傅家的画面。她是他生命里第一个对他那么好的姐姐,教他叠纸星星,给他抿去眼角的泪花儿。傅意怜这么些年来仿佛没怎么变过,还是与当年一样花容月貌。自从她成了他的嫂嫂之后,思康还从来没有这样单独与她相处过。
宋先生的竹林就在前面,一个焦急的人影在一匹马身旁来回踱步。思康的脚步刻意慢了下来。
如果他没有恢复记忆,这一世的哥哥与嫂嫂会是怎样的结局?从此美满地生活下去?
可上天毕竟让他想起来了,如果哥哥什么都不知道,这似乎对他太不公平;若是让他知道,他腹中的孩子又该怎么办?生下来后还能认傅意怜吗?
思康脑中一片混乱,每次只要一去想这些事,便头疼欲裂,可又抛不开,放不下。
“思康!”那个焦急的人影迎了上来,看到他背上的人,神色变了几变。
“哥!嫂嫂被狼围住了,怕是有些受惊。”
男人听到前半句话,眸色冷冽如冰,思康只觉寒意直刺心脏。
荣山南抬手小心抱起沉睡的发妻,呵护着失而复得的珍宝。
与宋先生告别后,便翻身上马。傅意怜窝在他怀里,乖得很。
过些日子就要去打平州了,本想他不在的时候让怜儿也住到宋先生这里,她自己不管住在山上还是傅家,他多多少少有些不放心。如今看来,要重新安排了。
傅意怜醒来时,已经是在自家的拔步床上了。荣山南阖目躺在她身边,女孩儿看着他淡色的双唇,和眼睫下的阴影,心中突然有些震惊过后的平静。
男人展臂搂住她,依偎在他怀里。世事无常,瞬息变化她算是亲身体会了。那些夜夜挣扎,噩梦纠结的侵扰,总是在他怀里彻夜消失。
可是他要远行了。纵然心里几千个几万个想要留住他,可她也知道,男人心里不能只有小家,她应该支持他的“大家”。
肚子又大了不少,她已经不能像前几个月那样紧紧贴着他。然而这样的凸起却给她另一份心安。
又躺了一会儿,傅意怜悄悄起身,正准备打水洗脸,不知是否是昨日受惊又没吃晚饭的缘故,眼前突然一黑,她正想努力抓住什么来抵抗瞬间的失衡,却突然一个微凉而有力的支撑,扶住了她的肩膀。
眼前男人强撑着半身,不知何时醒来的。
傅意怜连忙回身撑着他:“你急着扶我,有没有抻着,你怎么能那么急的起身?”
他脸色确实更加不好,微微蹙眉,却说:“这不影响我照顾自己的妻子。”
傅意怜心中一动,赶紧问:“我睡觉向来不老实,有没有碰到,碰到……”
碰到些不该碰的地方,他近来肚子上某些地方格外敏感。
男人摇摇头,轻问:“睡得好吗?
女孩儿轻轻点头。
荣山南靠得更近,依然精壮的身体,被子下难掩的修长紧实贴到她身体上。清晨会带给男人身体哪些变化,她并非一无所知。但是,他现在这种身体状况,却是傅意怜前所未知的。
谁都没有开口提昨日的事,不等她蕴酿好情欲缠绵的话语,荣山南却她重新拉回床上,有些不讲道理地吻上去。他的唇齿清冽,气息充满独属于他的味道。
傅意怜有些吃惊,却不是惊吓,而是惊喜。阿南少有强势的时候,可她喜欢他这种不允许她解释拒绝的占有欲。
深邃的目光中波澜不兴,荣山南问道:“我走了你会不会想我?”
傅意怜右手轻覆在他的肚子上:“先生的竹林里养了好些鸽子,我给你寄信好不好?”
男人终于笑了:“好。”随之又是缠绵悱恻的热吻。
这个清晨,仿佛带着一丝迷幻的色彩,似雾似真。天气放晴,铅华洗净,阳光比往日更明媚透亮。
*
临行前,是一日一日冗长的议事。间歇时,傅意怜会端水进去。荣山南似乎也是有些疲惫了,本来坐得端正,挺得笔直的后背微靠了椅背,看见她进来,又掩饰似的向前,快速拿起端给他的杯,浅啜了一口。
傅意怜抬头对上他的眼眸,其中悄然泛起涟漪,有着些微的惊讶。然后自然地轻抿唇角,些微泛黄的热水,立刻被抿入口中。
傅意怜满意退下了,单他那一杯中加了梅子,酸酸的。
就连夜晚,荣山南也挑灯夜读,部署方略。他真是深不可测的对手,太可怕了,傅意怜第一次觉得看不懂他的眼神。似乎只有让人沉醉的吸引,而没有任何漏洞。余鸿鉴与他比起来,真是太稚嫩了。
傅意怜被自己吓了一跳,自从上次余家马帮被截,裴都督被软禁后,她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这个人名了。这次平州之站,是这两个男人的最后对决了。
他更加容易疲惫,毕竟肚子挺在身前,腰痛得夜晚睡不踏实。坐在宽大的书桌前,谁也不会发现运筹帷幄的荣家军二哥正在用手轻柔腹底来缓解不适。
他从不抱怨任何不适,老三只能从他隐忍克制的动作中揣测。肚子凸起,他起卧都不是很方便,但是,如果外人在场,他会尽量表现得敏捷。
“二哥,要不要休息会儿?”魏云平看不下去,主动开口提醒。
男人却很温柔地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它醒了,要闹一会儿,没事。我如今身子不顶用,多承兄弟几个。”
“二哥说得哪里话,你休息会儿,我去方便下。”
老三知趣退下了,迎面撞上要风风火火往里赶的老四。
魏云平把他一把拦下:“等会儿再进,二哥腹痛,不愿叫兄弟们看见。”
白元觉往屋里看了一眼,门掩着,什么也看不见:“行,二哥怎么样?”
“我看没什么事。”
“北厥的事你跟二哥说了吗?”
“正要说呢,等会儿你和我一起进去。”
“嗯,北厥专挑这个节骨眼不安稳,怕又是余鸿鉴那小子搞的鬼。”
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总是格外令人窒息。
距离攻取平州还有三日,傅意怜依偎在荣山南怀中,虽然竭力避免挤压,但是,他那滚圆的肚子还是顶在他们身体之间,一阵剧烈的胎动震动从他身体中传来,重重一踢甚至连傅意怜都被踢醒了。
傅意怜闭著眼睛,可能是睡得迷糊了,把手伸进他原本宽大、现在越发紧绷的中衣下,轻轻地揉抚起来。
他的怀抱温暖,大腹的温度有些偏高。不知是因为她手尖的温度略低,还是举动有些出其不意,他的身体微微紧绷了一下。
傅意怜睁开眼看着他,却发现,他也是闭著眼睛,似乎还想睡会。
此刻阖眼平静的睡颜,在晨光熹微中,竟把平时刚毅果决的坚硬,幻化出一抹温存清隽。
傅意怜一时看呆了,手上却也惯性地一直缓缓轻揉。他突然睁开眼睛,那漆黑而光彩内敛的眼眸,有种说不出的迷惘神色,轻声说:“手该酸了,再睡会,听话。”
出发前三日晚,荣山南照例去泡傅意怜给他准备的药浴。刚脱了中衣,还没迈进桶中,傅意怜忽然心里一动,从后面抱住他,双手扶在他腹侧。
他圆隆的腹部,光滑温暖。这些日子养得好,药膏也擦得勤,倒是不再有明显的纹路。
小手不停地打圈,按揉他的腹底。
“你是在帮倒忙吗?”一向沉稳的声音中,有种无奈的笑意。
男人吸了口凉气,闷哼一声。
傅意怜听他吸气,立刻吓坏了:“我开玩笑的,有没有伤着?”
男人不说话,脸上却有一抹可疑的红晕。傅意怜更焦急,轻抚着刚才揉按的地方,连声问:“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
荣山南已经坐到水桶中,傅意怜居高临下不停地他小腹打圈,却没有发现,那个位置实在有些尴尬。
他拉开女子的手,轻叱:“胡闹”。
傅意怜怕他是真不舒服,赶紧往他身上撩着水,希望那些药材能发挥些作用。
他一把捏住傅意怜的手,道:“是有点不舒服”。
傅意怜额上出了一层薄汗,不仅仅是因为这房中暖气充足。“快让我看看,哪里不好?都怪我,和你闹着玩忘了轻重。”
正说着,突然觉得手掌边缘,蹭着一个可疑地方。
顿时,恍然大悟。
荣山南倒松了手,有些无奈地靠坐着。深邃而明亮的黑眸看着傅意怜,就像看到人心里,最隐秘的柔软处。
宽广的胸膛和高隆的腹部,裸露在她面前。他的眼神令人不及避闪,傅意怜只好低下头,堪堪吻上他前胸中间略微的凹陷。
他身体一顿,一手抚在娇妻额头上。傅意怜抬头,眨眨眼,问他:“是这里不舒服吗?”
荣山南不说话。
傅意怜便又低头吻下去,末了,还轻轻咬一下,问:“这里吗?”
他还不说话。
傅意怜便顺着他胸腹中线轻轻吻着,慢慢吻到他的腹顶上,又轻轻吻下来,偶尔,还调皮地把嘴唇润湿,带着声音地吻他。
他虽然依旧不说话,但是,呼吸粗重了起来。
先生说过,要让阿南在舒适放松的状态下,为不远时的分娩,做好一些身体准备。她作为先生的爱徒,自当听从教导。
可是,事情的发展,往往超乎想象。与他相关的一切,更是如此。男人的眼神直望进她眼里、心里,冷硬的话语,夹杂着轻喘而出:“我这里不舒服。”
他一手侧身,一手勾住她的腰带。傅意怜不敢让他费力,赶紧主动就范。
荣山南不依不饶,顶着她的额头,沉声说:“现在更不舒服了。”
傅意怜心跳欲狂,伸手轻抚腹侧,低语:“那怎么办?”
荣山南索性将人也按进水桶中,溅出一地热水。突然的鼓动引得傅意怜惊呼:“小心,啊!”
知觉退失,恍若魂飞云霄。男人大腹虽然搁在中间,却丝毫感觉不到压迫。他呼吸愈加,控制不住地发出了声音,手却还留有理智地扶着他的肚子,颤声说:“求你,我不行了。”
男人猛地停住,望着她说:“我大着肚子,都没有说不行呢。”
傅意怜不知所措地紧着他,男人抿着唇,狠声说:“我不舒服的厉害,怎么办?”
娇娘探起身子,只想深深地吻他,可是他的大肚子又让她心存顾虑。荣山南看着她,骤然鼓动,肚子随之震荡。
*
两个人闹腾到后半夜,中间加了好几次热水才罢休。
傅意怜扶他到床上,轻轻盖上被子,伸手按揉剧烈胎动的腹顶,在他耳边低语:“你还好吗?要不要叫大夫?”
荣山南看她一眼,睫毛上汗迹盈然:“怜儿帮我揉揉就好。”
傅意怜小声道:“我不放心,动得这么厉害,你别硬撑啊。”
荣山南似乎想瞪她一眼,有力无气地道:“你要好意思,就叫先生来吧。”
胎动随着她的抚慰,缓缓平静。
确认他无大碍后,傅意怜后怕地道:“我能求你一件事吗?千万别告诉先生啊,他要是知道的话……”傅意怜一哆嗦,想起上次阿南在傅家大动胎气,先生让她克制的表情来。
荣山南啼笑皆非地望过去:“你是怕先生,还是怕它?”大手引着她的手搭在肚腹上。
傅意怜低着头:“我只怕你,怕你真的不舒服。”
男人失笑:“也罢,此一去,军中寂寞,这样也好。”
军中寂寞?傅意怜不由想起军妓来。
荣山南一看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你何时听过荣家军中养过闲杂人等?”
傅意怜有些不平:“我只怕什么老四、老五、十三把你带坏了。”
“你怎么不提老三、老六?对他们几人的性子你还真是了解。”
临近分别,傅意怜不敢表现出软弱,只好用插科打诨的方式掩埋自己的不舍。
大军出发当日,元莺脚蹬银靴,一身红色骑马装,随风飞舞的披风,也是大红。头发高高束起,不着钗环,自是别有一番飒爽。
傅意怜不由有些钦羡。她不能陪在荣山南身边了,日日伴他的,是元莺。
她真想任性地跳上一匹马,不由分说跟在荣山南后面。
“别担心。”
一个分外慈爱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傅意怜转身,见是邹云珂。
“云姨……”傅意怜伏在她肩头,还好有人来岔开她的思路,不然自己不知要做出什么荒唐事。
“好孩子,没事的,想哭就哭吧。”
傅意怜眨了眨眼,她倒不是很想哭。其实她也知,荣山南不会有什么事的,前世出事时离现在还有两个月呢,只是她目睹男人离去的背影,仍是控制不住心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