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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49万俟青辉,狞鬼煞神 ...

  •   离蓝烟语出惊人,令在场二人措手不及。只见她说完那话,已然支撑不住,浑浑噩噩倒地不起了。夜明岑立即将她送回不系舟调养休憩,待她醒来后,浑然不觉手臂脚腕上都施了银针。哭笑蛊止住了,可嗓子已经说不出话。
      夜明岑端坐在侧,替她端来一碗汤药,面无表情地说道:“喝了,然后把你知道的都写下来。这段时间不能用嗓,否则你将会彻底变成哑巴。”
      他连眼皮也没有抬一下,冰冷地说出医嘱,在离蓝烟看来无异于威胁。至于夜明岑为什么对自己颇有敌意,恐怕是因为离蓝烟触了他的大忌,伤害了他的徒弟常笑……
      离蓝烟冷笑着饮下汤药,他们的关系实在是令人咋舌。
      那一碗汤药实在是苦口,可是比起她所承受的又算得了什么呢?她将自己的所作所为,事无巨细地一一陈于纸上。
      这件事,还要从她出生时说起。那年万俟灵死于难产,几乎就在同时,在门外焦急等待的离无眷忽然胸痛不止,七窍流血,不治而亡。这双夫妻连自己的孩子都没有见过,便仓促地撒手人寰了。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夫妻二人早已为孩子拟好名姓——离蓝烟。
      蓝烟身上流淌着妖族血脉,不出几年,已经出落得姽婳娉婷。而后,她得到了父母的遗物。按照妖族的传统,只有子女有权保管长辈的遗物,其他人万万不能动这些东西,否则,是对逝者的不敬。
      遗物颇多,不乏当年他们成亲所穿的红色婚服,万俟灵留下的一册《百蛊妙传》,还有一只精巧的不知所用的青铜炉。离蓝烟时常翻阅万俟灵留下的旧书,其中有许多万俟灵留下的笔记,零散见于书中。直到翻到最后一页,画的正是离无眷的遗物——青铜炉。
      书中记述,此物用于复生亡者。取坟头土盛于炉中,虔诚焚香、诵经祷告三百六十日,或可使亡者复生……
      书页一翻,背面却写了一行字,力透纸背:离无眷,我恨你,永生永世,不复相见。
      字迹很显然与前面的笔记出自同一人之手,这是她母亲万俟灵写下的。
      彼时的离蓝烟,一心只想知道自己父母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纠葛。她问遍了衔蝉宗所有的人,无人答她,族人们全都对此缄口不言。
      她决定自己查个明白,于是来到父母合葬的地方,取来坟头土壤,每日沐浴后虔诚诵经。寒来暑往,终于到了第三百六十日。果见炉中旧土青烟袅袅,正是离无眷的魂魄……与一个不相识的陌生面孔。
      虽然蓝烟从未见过父亲的模样,可离无眷的魂魄极为好认,很有一些猫妖的特征。不知为何,离无眷的魂魄瞑目沉眠,怎么也叫不醒。
      而那个男人看起来约莫四十岁左右,一身墨绿的奇装异服,邪异非常:五官生地极为崎岖,额宽颧突腮尖,青髯长眉,开口便把蓝烟吓了一跳:“好外孙,我是阿公啊。”
      蓝烟不可置信:“我取的,不是我母亲的坟土么?怎么把阿公给……请来了?”
      万俟青辉道:“嘘——你找阿公来,一定是有什么事吧?告诉我也是一样的,我替你转达灵丫头。”
      离蓝烟全然不信面前这个古怪的男人,连退几步,朝着离无眷身畔靠近:“不!我要见我娘!我要见我娘!爹!爹——”
      万俟青辉立即上前捂住她的嘴,连哄带骗地:“我知道你娘在哪儿,你替我找一副身体来,我带你去见你娘。”
      蓝烟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万俟青辉要她杀人,这是断然不肯从的。万俟青辉骂她“蠢脑子”:“去义庄背一具新鲜的尸体来……不肯?杀一只猫妖不就好了。”
      离蓝烟睁目结舌,怒然暴喝:“他们是我的族人!”
      “哦?”万俟青辉愀然作色,陡然间气得七窍生烟,“你的族人就是外面那群猫妖杀死的!我才是你的亲人!离无眷是你的仇人!认贼作父的蠢货!”
      离蓝烟眼见着鬼魂之态的万俟青辉变得嘴歪脸斜,当真是七窍生烟,哪里见过这般惊骇之状,吓得尖叫一声:“啊——我不信!你走开!”
      是夜,万俟青辉携走了离无眷的生魂,不知逃遁到了何方。等到离凡渊等人循声破门而入时,离蓝烟一直躲在角落里哭。这一哭就是整整三个月,接连不断地每天晚上都梦见万俟青辉惊悚狰狞的面孔,逼她去杀人,接连不断地有人跟她说:“认贼作父的蠢货!”
      她体内的哭笑蛊约莫就是在那时种下的。
      而离无眷的生魂,约莫是被万俟青辉操纵了,制成了“同生蛊”。
      同生蛊,顾名思义只对同父或同母的兄弟姐妹有作用。被施蛊的一方,将会时时刻刻饱受折磨,不断体验到同生蛊死去时的痛楚,却不致命,终其一生都将饱尝凌迟之苦。
      至于其他的效用,离蓝烟并不知情。
      阅毕,将那信纸放下,夜明岑心中已有了几分清明。离蓝烟不过是为了查明当年父母旧怨,不慎召回万俟青辉的恶灵,终至自己染上诡谲的哭笑蛊,又让常笑饱受同生蛊的折磨。
      说来,这叔侄二人俱是饱受蛊毒折磨两百余载……除去万俟青辉迫在眉睫。
      夜明岑只觉得昔日对离蓝烟抱有太多的敌意,颇有些愧疚。恐是护他弟子心切,心道这师父可真不好做。
      夜明岑不再追究她做的事,问道:“你知道万俟青辉的弱点吗?”
      离蓝烟在纸上写道:没有附身时最虚弱,我试过,他杀不死,魂魄打散后会重聚。
      这使人细思极恐,竟而不能杀死?到底是多大的怨恨使他留在这世上?
      他思忖片刻,说道:“这世上一定有人知道他生前的恩怨……离凡渊。对了,常笑还有多久才能醒来?”
      离蓝烟写道:叁十日。
      夜明岑喃喃自语:“三十日,太久了……”末了朝门外呼唤道:“素荣,你进来照看蓝烟姑娘——有什么事,就告诉素荣……麻烦你尽快找出万俟青辉的其他弱点,眼下他虽然不会闯入七星屿,可保不齐还会发生昨晚那样的事……”
      说罢,夜明岑径直离开了岸芷汀兰。
      素荣心细,最懂女孩子的心思,与姑娘家共处一室,还是化做女相妥当些。离蓝烟认出他的脸,有些惊讶——常芙果然没有骗她,素荣也可以是姐姐……但眼下她顾不上这些,径直下了榻,来到侧室捣鼓着她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这一次她不再对外人掩藏,地上横七竖八地摊开许多的书,看名字都与“蛊”有关。她势必要找出解开同生蛊的方法,否则,保不齐万俟青辉还会利用同生蛊做出令人措手不及的事情来。
      占风碏闻讯赶来,夜明岑正待出门寻找离凡渊的下落。夜明岑将事情的原委全盘托出,占风碏听后大惑:“咦?常笑竟是幺徒儿的儿子?凡渊刚通信与我,说云山衔蝉宗时值危急万分之刻,阖卷谢客,教我千万照顾好蓝烟。”
      占风碏称之为“幺”,亦通“妖”,一语双关。
      夜明岑凝眉蹙额道:“怎么偏生这个时候?他可说了几时开卷没有?”
      联想到云山衔蝉宗藏身古刹猫嬉图中,阖卷开卷正是他们独特的“结界”。
      “三十日。”
      可巧,又是一个月。
      夜明岑只觉得自己被愚弄了一番,叹道:“罢了,我先去看看常笑——师弟,你且派人加强结界,尸香拂衣狞鬼矣,恐与衔蝉宗有一桩旧恨。此事只得等离凡渊亲口阐述……”
      至于离凡渊为何在这紧要关头隐匿了行踪,约莫是担心让万俟青辉找到藏身之处。
      原本的衔蝉宗本不设在古刹画卷中,只是由于一宗错,才教他们起了防人之心,这倒是几许后话了……
      三十天比两百年,孰长孰短?
      夜明岑只感觉时间如水银铅汞之毒剐遍全身,每每将常笑白目看在眼里都如针扎,两滴泪晶莹地裹住了夜明岑的美目,如同医书中记述的两颗晶莹剔透的火炭母。
      听了夜明岑的哭声,常笑连睫毛也不颤一下,若是换了以前,哪舍得让泪落下?早已用指尖为他搵泪。
      如同热烈顽强的生命一瞬间归于一抹寂静,天地间从未留下过它的声影,又无处不是它的声影。
      第十五日,两支莲同时抽出花箭。
      夜明岑为他擦着脸,说:“花要开了,我许你的答案,你几时听呢?”他拟下一封信,原待常笑醒后交与他,放于常笑的百蝠纹枕下,时间一久,竟而忘了。
      内中所写,系常笑身世之谜。
      又十五日,丹心映月先开了,白瓣葳蕤,莲房赤橙,如同一双皎皎素手捧心相待,要将一房心事娓娓道来。
      那一日,常笑醒了。夜明岑将花挪到窗下,常笑偏过头第一眼就看到了窗外的丹心映月,在微风中开得那么可爱——风中有暮春与初夏接替轮换的讯息。
      师徒二人信步院中,心事密集,夜明岑将衣袖一抬,指给他瞧:“花笑靥若无人为,是不会开的——”
      花笑靥的花,含如少女合十的掌,只待夜明岑葱指拂过,轻轻拍散花型,梳理层层叠叠的“千瓣”后,一支堪称绝世容颜的莲花,便带着暌违两百年的心事来到人间。
      常笑无端认为,这花和夜明岑极像,含如合十的掌,盛如清辉四溢的圆月,抖落两百年的束缚,依然开得热热烈烈。
      夜明岑背着身不去看他,说道:“未时渡口相见,我们出去散散心……”
      “嗯……”常笑似是许久不说话,声音细软压在嗓子里一样,脸颊上有些热,“我去换身衣裳……”去赴我们不为人知的春华。
      枕下那封信,落到了翻找配饰的常笑的脚尖,信封上书“常笑亲启”字样……
      未时过去三刻,渡口不见有人来,夜明岑隐约有些惴惴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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