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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缪斯(二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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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利亚的情绪濒临麻木。
像被暴雨浇淋了太久的含羞草,叶子都打烂了,索性低垂着。
道文养了几株水培植物,养在玻璃器皿中。
一泓一泓的死水浸泡着植物苍白细弱的根须,烛火熏热,从器皿中蒸腾出窒闷的水雾,小滴小滴悬浮在空气中。
“……我想换一件衣服。”西利亚吐字含糊,张不开嘴似的。
因为这间屋子予人的那种靡丽、肮脏的“巢穴”感正在不断攀升——自然,那仅指精神层面的肮脏。
类似一种来自扭曲空间的精神污染物,它们在此间弥漫。
实际上,这是一间洁净的屋子。
“不行。”道文英俊且恶劣地勾了勾嘴角。
“可是……”西利亚噎了又噎,他据理力争,“这件衣服上都是汗,我出了很多汗,我只是想换一件干净的衣服而已……”
他不擅长扯谎和谈判,何况道文正像榨橙子般自他忐忑赧然的表情中汲取并渴饮橙汁——道文在享受,卑劣地享受他的难堪。
于是他放弃了。
他的抵抗素来瓦解得很快,他是只穴居的小动物,急着往哪儿钻一钻,好从鹰隼的凝视中脱逃。
……
无来由的,西利亚想起那个被陶泥包裹的诡丽梦境。
梦是潜意识对现实的映射,原来他早已在不知不觉间被道文的气息侵袭、围拢了,梦境中那些苍白、无定的陶泥,沼泽般将他吞噬殆尽的陶泥,那就是道文在他梦境中的映射。
道文在缓慢蚕食、污染他的精神。
道文远比他想象中的要恶劣,恶劣得多。
“我一直在尝试着‘污染’你,西利亚哥哥……”
道文嗓音幽凉,烛光在帷幔上绘出他的影子,夜魔般笼罩住西利亚。
“呜……”西利亚从嗓子眼溢出屈辱的呜咽。
他的头皮与脊背因道文的作弄与恶意而阵阵发紧。
……
西利亚纯洁无垢的精神早已被名为“道文”的致病菌溶解了。
太晚了,他已病入膏肓。
“你被我‘感染’了吗,西利亚哥哥?”道文眸光闪动,轻轻地问。
……
答案自然是肯定的。
越是纯净的水源,越容易遭受污染。
……
维尔端着托盘步上楼梯,小臂上搭着一条雪白的擦手巾。
托盘中摆放着双人份早餐,青釉金纹白瓷盘中盛着烤至焦脆香酥的白面包,表皮在热油中烤至崩裂的香肠,溏心随落步轻悠摇晃的金黄煎蛋,以及各式小件器皿中的云雀冻、奶油、腌泡黄瓜、豆子等零碎吃食,两把贝母刀柄的银餐刀搭在一旁,食物热腾腾的香气弥散开来,使这初冬的早晨亦显得不那么阴冷了。
食物的香气使维尔的心情很不错——相对而言,服侍着道文那样可怖的男主人,谁也不可能真的感觉很不错。
直到他瞄见立在卧房门口的道文。
一刹那,那附骨之疽般的阴寒尽数钻回维尔的脊骨,他冻得一激灵,倏地把背挺得笔直。
除去年逾六旬,见过无数大风大浪的管家先生,维尔是在这儿干得最长的佣人,其他佣人都待不住——他们都觉得某位男主人实在是太瘆人了,他确实没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干过什么疯人疯事,可他们仍然莫名其妙地达成了共识——这位人偶大师简直就是疯人院高级病区的沧海遗珠,如果哪天忽然从疯人院闯进一群全副武装的护工逮捕道文他们不会有丝毫惊讶。
可维尔不肯辞职。
是的,他离吓死都不远了,道文只要静静瞥他一眼他就会直打哆嗦,可他仍然舍不得走,也不放心走。
道文接过托盘与毛巾,面无表情地盯着维尔,纹丝不动,毫无转身进门的意思。
维尔只得退开,一直退到一楼,退到他绝无可能在道文进门时匆匆朝屋里瞥一眼的地方……道文这才用肩顶开卧房虚掩的门并走进去。
——令维尔担心的是西利亚已经有一阵子没走出过道文的卧房了,哪怕一步。
虽说那间卧房里什么都不缺,有衣帽间、盥洗室,餐食则由道文亲自送进去。此外,道文还会时不时送进去一些切口烫金的昂贵羊皮纸书籍与书写工具,西利亚似乎在那里靠阅读和自学打发时间。
在维尔看来这不太正常,是的,有些人就是不喜欢出门,不过如果牵扯到道文,维尔就忍不住往最坏的情况去想。
起初,维尔以为西利亚被那个疯子关起来了,如果是那样他一定要冒着被道文大卸八块的危险向治安官报告。
于是某天早晨送完饭时,维尔强捺下令他良心刺痛的职业道德,单膝跪地,扒着锁孔,颤抖着凑上一只眼睛……
……
圣灵啊……
那一幕太美了。
西利亚坐在桌旁,身上是一条红色睡裙。
那种红绸的色泽极正、极秾丽,似浓缩萃取一整座小蔷薇园的红,才滴染出了这么一条裙子。
西利亚弓起背,去捡拾落在自己脚边的一本精装书。
他白金色的头发蓄得略长,闪亮、柔顺地搭在肩头,如同春日里波光粼粼的溪水。
维尔手忙脚乱地捂住鼻孔。
“西利亚哥哥……”锁孔中的视野极其有限,直到道文的声音响起,维尔才看到他正单膝跪在西利亚对面。
他用一种近乎哀告或忏悔的语气向西利亚诉说着爱意。
就好像他是个深深陷在苦恋之中,求而不得的可怜人。
当然,维尔觉得那和道文根本八竿子打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