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逍]海上的烟火》水荷澹澹

7、第 7 章

　　这一夜，杨逍醉了。
　　许是思念纪晓芙的原因，酒不醉人，人自醉。
　　青樱将壶中余下的酒一饮而尽，看着因为醉酒而趴在桌上的杨逍，仿佛透过他，去看另一个人的影子。
　　她用手撑着额头，就这么傻傻地看着杨逍，就像无数个失眠的夜里一样，思绪早就不知放空去了何处。
　　这些日子以来，杨逍对她的照顾，她能感觉到。她当然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不悔的缘故，可即便知道，她内心仍然起了些许波澜。
　　那句“你脾气差”是她听了二十几年的催眠，因此，只要有人偶然的一句“你发什么脾气”“你能不能好好说话”，就会成为她内心对自己的批判。有一个人，包容她的错，鼓励她尝试，风趣幽默，还有绅士风度，工作中能够遇到这样的引路人，这样的长辈，是她的幸运。
　　她不该有其他期待。
　　他们之间的交集只是工作，不应该包括排解她的心事。
　　就像如今的杨逍，她与他之间的交集，应该只是不悔，不该再有其他。
　　青樱想，或许，她该考虑离开了。
　　她怕自己习惯了杨逍对她的好——即便杨逍甚至不觉得这算什么。
　　病了之后，她曾经有一段时间疯狂沉迷于各种心理学书籍，想要治好自己。可惜，医者尚且无法自医，何况她一个半吊子？她看了很多的书，分析了一堆原因，却还是放不过自己。
　　她变得更加不愿相信他人，更加完美主义，她不允许自己不堪的一面被别人看见，不允许自己有弱点被陌生人知晓，不允许自己的脆弱被人看见。明明知道她的状况必须去看医生，可她却无法相信医生，无法容忍自己把不堪说给他人。
　　她恨，是因为当他终于鼓足勇气想要找个人拉自己一把、她以为自己看到光的时候，又眼睁睁地看到门被关上；
　　她更恨，这世上没有人有义务对自己好，可她却对别人不能无条件包容她而心有怨怼。
　　苦撑了这么些年，青樱逐渐让自己不要有期待，也告诫自己不要有期待。
　　如今，她感觉到自己竟然有所期待。
　　这不对。
　　青樱的目光复又聚焦到杨逍身上，却见他不知何时醒了，正盯着自己若有所思。
　　“杨左使？”
　　“嗯。”杨逍脑子里还是混混沌沌的。
　　听语气，杨逍的酒并没有醒，青樱站起身：“我送你回房吧！”
　　因为酒醉的关系，杨逍的动作都迟钝了半分，任由青樱拉起自己的手臂搭在她的肩上，身体大部分重量都架到了她的身上。
　　短短几步路，青樱扶着杨逍走了许久，这才把他扶到床边。
　　杨逍只感觉自己的脑袋有些昏沉，很快便睡了过去。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微亮，他有些口渴，起身倒了杯水，入口却发现水还是温热的，应该是青樱换过了。
　　他想到醒来时身上盖的被子，不由感叹青樱的细心。
　　晨光熹微，想到昨夜青樱也喝了不少，杨逍决定去看看她。走到青樱房门前，抬起手要敲门之时却又放下了。
　　屋内的呼吸之声，根本不似一个入睡之人。
　　杨逍试探着低声唤了一句：“青樱？”
　　“恩？”
　　只听房内有衣物摩擦的声音，片刻之后，青樱开了门：“什么事？”
　　杨逍观察青樱脸色，与往日无异：“你没睡？”
　　“酒喝多了难免伤怀，睡不着。”青樱笑了笑，“杨左使酒醒了？”
　　“不想笑不必勉强，我又不在意你与我说话时的表情。”杨逍道，“我有事要下山一趟，托你照顾不悔几日。”
　　“下山？”
　　“你既知道我是光明左使，可知我还有一个兄弟，范遥，他是光明右使？”杨逍说起范遥，面露担忧之色，“昨天有人送了块铁焰令来，说是在甘凉道拾得，托明教弟子辗转送来。”
　　“甘凉道？那可是通往大都的必经之路。”
　　“不错，铁焰令是光明使者的信物，范兄杳无音信多年，我着实担心他。”
　　“会不会是陷阱？”
　　青樱推算了一下时间，估摸着范遥应该化名苦头陀，在汝阳王府多年了。
　　“即便是陷阱，我也得去一趟才知道。”杨逍说，“雷门门主会留下，即便有不长眼的小人想要对你和不悔不利，他也能护得住你们。”
　　青樱微微颔首：“你放心，我会照顾好不悔的。”
　　“你昨夜亦饮了不少，更深露重，小心着凉。”
　　青樱不以为然：“无妨，死不了。”
　　“即便不死，但只要受伤生病，总会难受疼痛的。”
　　青樱愣住。
　　杨逍继续道：“我让雷门门主留下，不是为了防你。”
　　没料到杨逍竟看出了她心中所想，青樱嘴硬：“便是防我，也是理所应当。”
　　“你空有招式没有内力，只怕现在连不悔都打不过了，我防你作甚？”
　　青樱语塞。
　　论嘴上功夫，只要杨逍想赢，就没输过。
　　“何况，你若是想对不悔不利，当初又何必为了救她差点送命？”
　　“那我若是为了换取你的信任呢？”
　　“倒是有几分道理，”杨逍问，“目的呢？”
　　“很多啊！”
　　“比如？”
　　“比如……学到你的武功绝学。”
　　“然后呢？”
　　“以你的成名绝技作恶，栽赃陷害你。”
　　杨逍神色微僵，复又笑了：“丫头，想法很好，等我回来再和你算账。”
　　杨逍下山走得匆忙，想来若不是因为纪晓芙忌日的关系，只怕他收到铁焰令的第一时间，便会前往甘凉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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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杨逍不在坐忘峰，但不悔和青樱的日子倒也没有多少变化，晨起练功，白日里读书，夜间，待不悔睡了，青樱会独自在庭院里饮几杯。
　　时间一晃而过，若不是不悔提起，青樱都未察觉，杨逍已经下山月余。除却和张无忌一同上昆仑的那一路，不悔从未与父亲或母亲分离如此之久，这几日，她不自觉地越发黏着青樱。
　　这一日，讲完睡前故事，她仍然不肯入睡：“青姐姐，我爹什么时候回来啊？”
　　“快了。”
　　“你之前也是这么说的。”
　　“许是在路上耽搁了。”
　　“可是我想爹了，”不悔抱着青樱，“青姐姐，塞克里叔叔说，爹除了刚下山那几日有过书信，便再没讯息。他会不会有事啊？”
　　塞克里便是杨逍留下的那位南门门主。
　　“你爹冷峻孤傲，文武全才，不但机智多谋，博学多才，而且见识卓超，才略深茂，世上能伤他之人极少。”
　　“我爹真的这么厉害吗？”
　　“若是你爹不厉害，你娘又怎么会爱上他，此生不悔呢？”凭心而论，杨逍此人，的确是当世少有的英才，“你若是随你爹好好习武，几年之后，江湖之上，必能有你姓名。”
　　“一定要练武吗？”
　　看出不悔不喜欢习武，青樱安抚道：“即便不是为了争强好胜，但总要有自保之力，否则若是你爹的仇家上门寻仇，亦或是灭绝师太想要斩草除根，你爹自然要处处顾及你。若是你受伤了，他会心疼，你爹受伤，你不也会担心吗？”
　　“那青姐姐呢？”不悔抬头看着她，“青姐姐，爹说你以前习过武。”
　　“那你乖乖睡觉，下次我就告诉你。”
　　见不悔越说越兴奋，早过了她往日入睡时间。还是长身体的年纪，青樱难得严肃地让她闭上眼睛，乖乖睡觉。
　　过了一会，感觉到怀里的小姑娘呼吸已经平稳，估摸着应该是睡着后，青樱替她掖好被角，吹灭蜡烛，悄声退出了她的闺房。
　　庭院中的石桌上，已经摆了一壶酒。
　　青樱看到桌旁的人影，有几分不信，待走近后才道：“你回来了？”
　　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她皱眉细细看了一圈，却未见血痕：“你受伤了？”
　　“区区鼠辈，还妄想杀我，真是自不量力！”杨逍给自己倒酒，“无妨，皮肉伤。”
　　“既然有伤，这几日便不要饮酒吧！”青樱从杨逍手中拿走酒杯，“听起来，这趟下山果然是陷阱？”
　　“也不算全无收获。”
　　杨逍无意多说，青樱便不再多问。
　　难得杨逍不喝酒，他瞥见青樱动作熟练地倒酒、饮酒，想起自己那少掉的几壶酒：“丫头，我怎么觉得，你比我这个好酒之人还能喝？”
　　“若说烈酒，起码得是蒸馏酒才能算。你这酒，虽然年份久了些，但纯度实在谈不上高。”
　　杨逍有兴趣：“你会酿酒？”
　　“不会。”青樱答得理直气壮，“但我知道怎么酿。葡萄酒、米酒、黄酒、白酒，我都知道怎么做。”
　　杨逍笑她：“纸上谈兵可不是什么本事。”
　　“为何不算？王语嫣熟读天下武学，除了一阳指和六脉神剑，天底下没有她不知道的功夫。她凭借腹中经纶，足以指点所谓江湖高手。”
　　杨逍问：“王语嫣是何人？”
　　“她是……”《天龙八部》的故事发生在北宋年间，而青樱此刻所处已是元末，这中间隔了多年，恐怕连萧峰这般英雄豪杰都因年代久远甚少有人谈起，何况王语嫣这样的小角色？
　　“还有，你方才所说的一阳指，听起来是这样的和我的弹指神通一样，都是指尖的功夫？”
　　伴着话音，带着破空之声，两颗小石子，直直地打进梁柱之中。
　　青樱这才记起，当时在坐忘峰下、杨逍与何氏夫妇交手之时，也用过这门功夫。
　　原来，这就是弹指神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