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逍]海上的烟火》水荷澹澹

24、第 24 章

　　武青婴知道自己已经说太多了。
　　但她不能停下，不能倒下。
　　心口的绞痛已经越来越厉害，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不露怯，她的眉间因疼痛微微皱起，落在六大派眼里却是对他们的藐视与不耐烦。
　　“宋大侠，方才是轮到武当，若是武当认输，那我崆峒派可就不客气。”
　　宗维侠这话是存了私心，众人都知道眼前这少女学富百家武学，甚至有不少是失传已久的秘籍，若能将这少女为己用，崆峒派不日必将独步武林。
　　各门各派都看出宗维侠的心思，此刻只恨自己开口晚了。
　　宋远桥看武青婴唇色已经发白，站立的姿势有一点点佝偻，分明是体力不济的样子：“武姑娘，我们六大派这一次乃是冲着明教而来。连环庄与明教素无瓜葛，江湖上人人皆知。令尊也为此次围剿尽了一份力。我知姑娘与昆仑、峨眉有些旧怨，但还请放下私仇下山，免得误伤！”
　　武青婴知道宋远桥是一番好意，但见殷天正尚在调息，杨逍与韦一笑虽能起身，但手中却撑着一柄长剑，想来是以此借力，便知明教众人目前尚无御敌之力。
　　宋远桥见她回头看殷天正，以为武青婴是为了天鹰教与张无忌的缘故，又道：“殷老前辈，武当派和天鹰教的过节，尽可日后再行清算。天鹰教已脱离明教，自立门户，殷老前辈何必蹚这场浑水？还请率领贵教人众，下山去罢！”
　　宋远桥接连两句为武青婴与天鹰教开脱，各人尽皆惊讶，但随即明白宋远桥光明磊落，不肯捡这现成便宜。
　　殷天正闻言，起身哈哈一笑，说道：“宋大侠的好意，老夫心领。老夫是明教四大护教法王之一，虽已自树门户，但明教有难，岂能置身事外？今日有死而已，宋大侠请进招罢！”说着踏上一步，双掌虚拟胸前，两条白眉微微颤动，凛然生威。
　　宋远桥一声“得罪了”，左手一扬，右掌抵在掌心，一招“请手式”已经摆好。
　　“宋大侠，”武青婴站到殷天正面前，“我虽拳法不精，但也想领教一下武当功夫，还请宋大侠不吝赐教。”
　　宋远桥见她已是脚步虚浮，却还勉强迎战，道：“我比武姑娘年长甚多，过招之际太不公平。咱们只较量招数，不比膂力。”
　　武青婴心中感慨宋远桥当真是为人坦荡的君子，也点了点头，双脚一前一后，曲膝，两手握拳，右手护于脸颊旁，左手向前。
　　灭绝师太看得不明白，问道：“方丈大师，这是少林的拳法吗？”
　　“此招并非少林拳法，”少林方丈摇了摇头，“倒是依稀看着，像是在暹罗看过这样的招式。”
　　灭绝惊讶：“方丈大师可瞧仔细了？连环庄地处西域，这武青婴是如何习得暹罗功夫的？难道有什么我们未曾听过的暹罗高手？”
　　空智大师也甚为不解，目光却紧紧盯着武青婴的招式，想要看出什么端倪。
　　武青婴使的，的确是泰拳。
　　她曾经的健身教练是个退役的泰拳选手，因此也算是练了数年的拳击课，虽以强身健体、瘦身为主要目的，但练了几年，好歹也有防身之用。在连环庄的时候，她准备了沙袋，每天都会练一练。泰拳是典型的格斗横拳，和太极拳的以柔克刚是完全两套不同的路数。
　　宋远桥拳脚出手极快，刚好合了武青婴的防守。她没有学过系统的拳法，但从最初的练习开始，防守便是第一课。她力量不足，但凝神应敌，宋远桥的每一招都能防住。
　　宋远桥一套拳法打完，虽没输一招半式，但也不曾赢。武青婴瞅准时机，伺机出拳。因为没有所谓一套拳法的概念，她出拳更加灵活多变，因宋远桥的防守姿势而变，出拳出腿毫无规律所循。
　　宋远桥一开始有些疲于防守，但很快便转守为攻。武青婴做不到攻守相换，即便她已经全力坚持，还是败下阵来。
　　“武姑娘，承让了。”宋远桥拱手退后一步，见武青婴嘴唇死死抿着，分明是强弩之末。她现在是各派眼中必争之人，只怕她如今对各派而言，争夺的心思不比“倚天剑”“屠龙刀”更甚，“还请下山去罢。”
　　“多谢宋——宋大侠好意”，武青婴站立不稳，单膝跪倒在地，却还挺直了背，“但我需要留在这里。各派若是舍得，那将我与明教中人一同杀了便是，若舍不得我知晓的武功秘籍……就看各派谁能有本事让我开口了。”
　　灭绝冷哼了一声：“武姑娘好大的口气！”
　　“师太，你峨眉有《九阴真经》，可其他各派不知道呀！”武青婴明明一副随时要倒下的模样，嘴里可是分毫不饶人，“若是、若是我死了，天底下就只有峨眉有《九阴真经》了。”
　　明知武青婴是在消解六大门派之间的团结一致，但必须承认，除了武当，其余各派纷纷动了心思。
　　《九阴真经》的诱惑实在太大了。
　　武青婴已经疼到话都难以说连贯，她看见人群中张无忌望着殷天正那副孺慕的神情，气不打一处来：“曾阿牛，你师父都快死了，你、你就这么看着吗？”
　　张无忌闻言当即从人群中走出，却听殷天正叫道“武姑娘”，声音里带着慌张，他闻言望去，只见武青婴脊背挺得直直的，往地上倒去。他快步跑到广场中央：“青姐——”
　　武青婴已经彻底晕了过去，她的额头上是细密的汗珠。
　　小昭跟在张无忌身边，见他正在给武青婴诊脉：“公子，武姑娘怎么样了？”
　　“青姐是疼晕过去了。”张无忌不是第一次见到武青婴心口剧痛，只是武青婴从未说明这是为何，他把脉也把不出个所以然，只好让杨不悔和小昭将武青婴扶到广场边缘去，“我暂时替她封住了穴道，小昭，替我照顾好青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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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张无忌单挑六大派，将圆真的谋划一一点明，虽然少林对此表示怀疑，但圆真已死无对证，加之张无忌对各派均是以德报怨，各派输得心服口服。
　　武青婴迷迷糊糊中醒来的时候，正听见宋远桥道：“今日之事，武当派已然尽力，想是魔教气数未尽，上天生下这个奇怪少年来。若再缠斗不休，名门正派和魔教又有甚么分别？”
　　她心中稍安，只是不悔虽然免遭六大门派围攻，但只怕还有一劫，此刻张无忌已经重伤吐血，小昭正以身挡在他的面前，怕有人对他不利。
　　“不悔，”武青婴方才便是因为力竭疼晕过去，此刻说话的声音也甚是无力，“扶我起来。”
　　“青姐姐？”
　　“无忌怎么了？”
　　“他中了峨眉一剑，又刚与武当宋青书打了一场。”
　　按理说，此刻战局已应当进入尾声，但六大门派一日没下山，这场恩怨便一日便没有了结。武青婴由杨不悔扶着站起来：“去你爹身边。”
　　杨不悔虽然满腹疑虑，但今日这一场恶战，她见事事都如武青婴所料，当即也不再多问，只答了一句“是”，便站到了杨逍身边。
　　武青婴在张无忌身边站定，小昭适时地扶住她。
　　张无忌的伤口处鲜血直涌，但仍道：“青姐，我没事。”
　　还能说话，想来九阳神功发挥了作用。武青婴心里安定了几分，抬眸看向少林方丈：“空智大师，六大派与明教的约定，是否作数？”
　　“自然作数。”空智大师知道武青婴这话的意思，高声道，“我六大派今日技不如人，这便下山去。”
　　说着，带头转身，领着少林寺的人下山。
　　昆仑、崆峒、华山也依次跟在后面。
　　武当与峨眉仍在原地。
　　“宋大侠，”见张无忌的伤口还在不断流血，武青婴叫住宋远桥，“前辈若有治伤良药，恳请赐药。”
　　宋青书张口便要拒绝，却被宋远桥拉住，他从怀中掏出两个药瓶，走到武青婴面前：“武姑娘，这是我武当治伤良药，一个内服，一个外敷。”
　　“多谢宋大侠赐药，我此刻没有内力，还请宋大侠帮无……阿牛止血疗伤。”
　　宋远桥察觉到武青婴说了个“无”字，想起她与无忌相识，起了疑心：“姑娘刚刚说……”
　　武青婴的口误本来就是有意为之：“宋大侠不妨仔细瞧瞧阿牛的长相。”
　　宋远桥满腹疑问，走到曾阿牛身边，替她先止了血，端详着他的模样。
　　张无忌此时神智昏迷，心情激荡，恍惚中喃喃：“宋大伯，我好想你啊……”
　　宋远桥先是有了武青婴的暗示，此刻“宋大伯”三个字的语气和记忆中无忌叫的一模一样，他越看越觉得像：“你……你是无忌么？”
　　张无忌全身再无半点力气，自知去死不远，再也不必隐瞒，叫道：“大伯，我……我好……好想念你。”
　　“无忌，你是无忌！”宋远桥当即大声道：“二弟、四弟、六弟、七弟，是无忌，是翠山的儿子无忌啊！”俞莲舟、张松溪、殷梨亭、莫声谷四人闻言当即一齐围拢过去，各人又惊又喜，方才的争执仇怨，顷刻间全忘了。唯有宋青书站在原地，看向张无忌，目光复杂。
　　武青婴向前走了几步：“宋少侠似乎心有不甘呢！”
　　“武姑娘误会了。”宋青书想要藏起自己的嫉妒，却不知一切早就被武青婴看得分明。
　　武青婴冷“哼”了一声，看向灭绝师太：“峨眉还不走，怎么，师太真的想和我比比紫薇软剑和倚天剑谁更利吗？”
　　“妖女，你休得仗——”
　　丁敏君的插话让武青婴的计划再次被破坏，她大声道：“怎么，峨眉等在这里，是打算靠纪晓芙的死来做文章、利用武当帮你报仇的心思不成，再换个由头吗？”
　　“纪晓芙这等不知廉耻的孽徒，留在世上有何用？我为了顾全殷六侠的颜面，始终隐忍不言。这等无耻的女子，殷六侠何必念念不忘？殷六侠，”灭绝高声道，“你若不信，自可问问纪晓芙的孽种叫什么！”
　　终究是逃不过啊！武青婴长舒一口气，玩家想要改变npc 的命运，哪里可能呢？
　　杨不悔清清楚楚、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叫杨不悔。妈妈说：这件事她永远也不后悔。”
　　“不悔”两个字成了压垮殷梨亭的最后一根稻草，那一瞬，感觉世界崩塌的他狂奔下山，连兵刃都掉落都未曾注意。宋远桥等人见他双手掩面、疾冲下山，不论他们怎么喊，殷梨亭都仿若未闻。
　　武青婴冷笑了一声，摇了摇头：“师太满意吗？孤鸿子自己气死了，怪别人与他比武比赢；你明明自己杀了纪晓芙害得殷六侠抱着一个错误的信念坚持了一生，此刻毁了他的全世界，却说自己为他好。师太，你的本事，我是真的自叹不如。”
　　灭绝见武当众人都在围着张无忌关怀，心知以后只怕以后武当与明教定会冰释前嫌，道：“我们走！”
　　“师太别急呀，”武青婴计划未成，自不会让灭绝师太走，她向前走了两步，就站在灭绝身边，压低了声音哑声道，“我们还没比过剑呢，找不到屠龙刀也没关系，有《九阴真经》不就够了吗？大不了就是没有《武穆遗书》嘛，反正峨眉也从不在意兵书，眼里只有武功秘籍。”
　　按理说，武青婴虽然压低了声音，但峨眉几位大弟子内功修炼得深，本能听见。只是她实在是没有力气，声如蚊蚁，也只有灭绝听清了她所言内容。
　　武青婴说完，便转身走开。
　　“青樱，小心——”
　　“青姐姐——”
　　背后传来一股巨大的力量，武青婴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重重往前扑去，细碎的疼痛从全身各个地方传来。
　　预想之中的坠落感没有来，杨逍飞身接住了她。
　　杨逍看着武青婴一口接一口地吐着血，这十几年来难得地慌了：“青樱，你撑住。”
　　“杨逍，”武青婴此刻只觉得如释重负，“谢谢你和不悔。”
　　谢谢你们曾经照亮过我黑暗的生命。
　　余光看到六大派还没走远的弟子瞧见灭绝一掌打死她的场面，青樱笑的满足而轻松。
　　她求仁得仁，如愿地，死而无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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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一心求死的人哪那么容易想活着呀……
青樱撑到最后，便是因为她不想自己的死成为别人的负担，不想别人因此愧疚，所以面对六大门派之时她硬撑着也不准自己死，直到灭绝这一掌，她求仁得仁，终于可以去死了。
别学青樱，她是真的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