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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结缘【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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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结缘※
“大人……为何帮我?”
“等价交易。”
卫国公府的这一夜,谢襄宁睡得并不安宁。
她和这位裴世子素无往来,实在想不出有什么是能和他交易的。绞尽脑汁的想了大半宿,不知不觉中便又坠入了梦境。
……
周遭一片漆黑,潮湿阴冷。
“司主,人已经抓到了,就在里头。”紧接着,是沉闷的开锁声。
黑暗中,烛台的光亮照遍了了整个囚牢,照见了角落蜷缩着个手脚被锁链绑住的纤弱身影。
被狱卒引进来的少年摘下帷帽,露出一张隽秀冷白的脸,嘴角还带了抹意味不明的笑。
“抓到你了。”
他缓步靠近,俯视着瑟瑟发抖的少女,轻啧了一声笑道:“谢六姑娘也会害怕吗?”
少女没有应声,愈加往角落躲藏。
“司主大人正与你说话!”狱卒只想着邀功,恶狠狠的将人拖出了角落。
肩头的疼痛立即传了过来,谢襄宁被狠狠摔在地上,痛得倒抽凉气。
她低头看着那双鹿绒软靴,忽然握着藏在掌心的簪子,向来人刺了过去……
“啪——”随着鞭声响起,簪子被打落在地。
徐观俯身,用鞭尾挑起她的下巴,漫不经心讥笑:“这样的美貌,落在这天牢可不是好事。”
“谢襄宁,这是你自找的!”
……
“啊——!”
谢襄宁猛得惊醒,从床上坐起了起来。
又是这个梦,算起来这已经是第三回了。如今皇城四处官兵搜捕,她要是被捉住,怕是会同梦境里一般无疑。
她神情怔怔的缓了一会,这才抬手抹了抹眼尾的泪痕。
外头天光透亮,卫国公府也绝非久留之地。
正这时,“砰——”
一声巨响,房门被撞开。
谢襄宁被这汹汹气势吓了一跳,等目光落在来人脸上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怎么会?
怎么可能!
此刻站在床前的那人……赫然就是她自己!
难道,她此刻还在梦里头?
谢襄宁不可置信的吸了口气。
此刻和她长得一摸一样的那少女,脸色亦是格外难看,如覆了一层霜寒。
两人目光对峙,却始终没人先开口。
晨起凛人的凉意彻骨,谢襄宁禁不住打了个冷颤,缓缓坐起身子往后挪。
“姑娘!你怎么能擅闯……”婢女仓惶追了进来,还来不及斥责了闯入者就怯怯的跪在了床前。“主子,是奴婢大意!”
这人喊自己……主子?
谢襄宁望着这婢女,又看了看那个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女,心内慢慢生出了一个荒诞的想法。
倘若,真如自己所想……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那一双手,双眸因巨大的震惊而睁得滚圆。
这双手,指骨修长而分明。
却不是她的手,而是男子的。
“叫人出去,谁都不准进来。”床前的“谢襄宁”冷静开口,周身都透着威怒。
太过惊骇的让谢襄宁抬起头,迟缓的跟着他复述了一遍,“出去,谁都不准进来。”
她心神不稳,使得唇齿间逸出的原本低沉的声音起伏不稳。可这也打消了她最后一点疑念,这是男子的声音。
随着掩门声落,屋内气氛一下子凝滞。
“我、我们怎么会……”谢襄宁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落地铜镜上,里头映出的模样赫然就是大理寺少卿裴予。
难道是……魂魄互换?
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离奇之事!
谢襄宁脸上血色一分分褪去,彷徨和不安使得眼眶有些泛红。若她是女儿身,自然别是一番柔柔弱弱。
可如今这样子看起来,实在不伦不类。
京中众人要是看见平日肃雅矜贵惯了的“卫国公世子爷”,这会居然噙着眼泪要哭的模样,只怕都要连拍脑门,以为自己中了邪看花了眼。
“不准哭!”裴予心烦气躁,不由出声威吓。
可惜他如今用的是谢襄宁的身体,所以即便愠怒,清润的声音也丢了许多威慑的气势。
不过那双眼,却透着寒凛凛的光直刺而来,像是能窥探进人的心底深处。
床上的谢襄宁被震住,迎面那目光中的审视、诘问、戾气……无一不似利刃,向她呼啸而来——
他怀疑是自己所为?!
甚至动了杀意!
任凭谢襄宁如何压制内心的恐惧,眼泪还是不争气的掉了下来。
她整个身子都在打颤,哽咽道:“我……大人,我的确是不知道怎么会这样。”
言语辩解恐怕无用,可她也没其他自证清白的手段。
谢襄宁:“大人,我也不知为何会这样。”
裴予长眉紧锁,紧抿着唇不发一语。他是素来不信鬼神之说的,可今日发生的事情过于匪夷所思。
来之前他也疑虑是谢襄宁所为,可现下仔细看,她倒比自己还惊惶。
默了许久,裴予才压低了声音道:“此事,绝不能让第三人知晓。”
谢襄宁随即点头答应。
旁人若是知道此事,恐怕就要将他二人当是妖邪了。
谁料,裴予却是目光凌然的看着她。
谢襄宁被看得无可回避,只得道:“大人不信我吗?”
遇上这事,也不是她情愿的,难道还能故意出去张扬不成?
谢襄宁满腹委屈,含着泪光的眼里头就透出些许愤愤来。
——这实在谈不上信与不信。
裴予抬手捏了捏眉心,谢襄宁的举止神态,根本就同他天差地别,到了人前必然惹人怀疑。
他越想越是头疼,正要开口就听外面有喧哗声。
“予表哥,你在屋里吗?”
“蒋姑娘不可!主子吩咐过,谁都不许进去。”刚才退出去的婢女声音急切。
“你让开!昨日予表哥回府,你就拦着不让我见。现在又诸多借口,是不是有意瞒着我什么?”
裴予自然能听出这声音的主人,雍州蒋刺史家的三小姐蒋湄。
蒋湄祖母也是皇室公主出生,论起来他们两人算是表兄妹。
一年前,其弟蒋缜入学寒山书院,他母亲便邀了蒋湄一块上京,养在身边。
仗着昭华大长公主的偏疼,蒋三姑娘在卫国公府并未收敛半分在雍州时的娇气。
裴予对这位表妹,向来是避之不及的。这会知是她来,脸色已经沉了下来。
谢襄宁闻见外头的动静心已经提到了嗓子口,偏还被裴予眼神示意去出声应对。
这让她怎么应对?!
情急之下,谢襄宁也顾不得许多就回了一声——
“别、别进来!”
裴予当即瞪了过去。
他原本正打算指正两句,谁知她已经磕磕巴巴的开了口。
这样绵绵软软的语调,及其不妥。
果不其然,门外蒋湄的声音更添了几分焦急:“予表哥,你是不是病了?”
外头的丫鬟拦不住蒋家三姑娘,只听得推门声响起,一道红衣身影跑了进来。
“你是什么人?!”
蒋湄一张俏脸惊怒交杂,此刻指着的,正是衣衫不整立在床前不远处的“谢襄宁”。
说起衣衫不整,是因为晨起裴予发现了异样,匆匆裹了两件衣裳就赶了过来。
其实也不过就只是领口的扣子没系上,腰带也仅仅是松松的缠了一圈。
可这幅模样出现在卫国公世子的房间,且还有丫鬟在外头守着门。
就不得不让蒋湄往那个方向想了。
她跺着脚:“不知羞耻!”
谢襄宁觉得这话好生冤枉人,怎就……不知羞耻了?
后知后觉的随着这人的目光看了过去,她的脸也刷的红了起来。
她没出声,人却是下床急忙忙的替“谢襄宁”系起了衣扣。
“不知羞耻”四个字太过刺耳,她有种枉担骂名的委屈。
只是,谢襄宁也是第一次使这男子的身子,身量相差,须得低头俯视。
兼之男子的手总不如自己原先的那双使起来灵巧,以往轻而易举的事,现下却是生疏迟缓了。
这一幕,落在蒋湄的眼中,就犹如天塌地陷,气得她浑身发颤。
她这平素冷淡的予表哥,竟……竟如此宠溺的对待这个不知名的女子?!
“予表哥……”蒋湄的眼泪扑簌簌的掉了下来,上前拉住了“裴予”的衣袖。
谢襄宁被她这痴痴缠缠的目光盯得发怵,张了张嘴却是说不出话来。
难为之际却是一只纤白的手伸了过来,轻轻拂开了蒋湄,顺势又掸了掸那片被捏皱了的衣袖。
裴予根本没出声说半个字,甚至连眼神都没睇过去。他只是牵着谢襄宁的手,重新放回了自己的前襟。
寥寥数个动作,却是昭示着两人之间的不同寻常的缱绻缠绵。
谢襄宁眸中闪过错愕,可这会也只好似提线的木偶,任由摆布了。
——指间落下,能触及透过衣裳传出的温热。而她居高低垂眸,正好能看见底下随呼吸起伏的半抹丘峦。
明明这眼前是自己的身体,可谢襄宁却有些不自在的脸红了。
世人皆知卫国公世子矜贵肃雅,当下却是一幅眉眼含情的模样同个女子痴缠。
旁人或许会啧啧称奇,可对于恋慕她这位予表哥数年之久的蒋三姑娘而言,实是难以接受。
“你!你们……呜呜呜!”蒋湄气得跺脚,终于忍不住大哭,掩着面跑了出去。
顿时,屋子里又安静了下来。
裴予轻轻嗤笑,叫人分辨不出是喜是怒,又或者是有什么深意。
谢襄宁立即窘迫的收回了手,她一时讪讪,只好将目光移开,装作不在意的往旁边挪两步。
倒是裴予忽然开了口,“这衣裳有些繁琐。”
这话不假,男女服饰有别。
尤其自华朝以来,女子穿戴精于细节,光是那衣扣的扣法,就颇显心思。
谢襄宁挣扎片刻,权衡了再三,还是伸去了手。
这实在是种离奇又古怪的体验。
成了别人的谢襄宁在替“自己”系腰带,既熟悉,又新奇。
纤软的腰肢,在她此刻的手掌底下仿佛不堪一折。可身子里的魂魄,却是堂堂卫国公的世子。
谢襄宁竭力让自己镇定,平复了心思才低声问:“大人看明白了吗?”
裴予没应声,他心下有些烦闷,是以并未留心这个。怎料随口“嗯”了声,就对上直起身来的谢襄宁。
而“他”的那张脸浮着绯红,眼睫上还有细碎的泪珠挂着。
明明是卫国公世子的模样,却匪夷所思的透出了小女儿家的柔婉。
裴予心头的恼火一下子燃了起来,他猛地握住了谢襄宁的手腕,目光锐利似刀。
“你让我如何信你?!”
谢襄宁被他吓了一跳,手腕也被抓得极疼,“疼——”
那双眼惊惶诧异,脸上旋即只剩下慌乱和惨白。
裴予见她吸着凉气,却拼命噙着眼泪的模样,心内愠怒蓦然消了大半。
只是他仍然紧蹙着眉头,半晌没有出声。
其实,裴予心里头是清楚的。
发生这事,气撒在她身上又有何用?
他松开了手,转身去桌前坐下,隔了片刻道:“对不住。”
谢襄宁低头握住自己被抓红的手腕,眼泪就啪嗒啪嗒的掉了下来。
她的魂魄进了裴少卿的身体,实非她情愿之事。自己并不是他,一时也学不来他的日常做派。
至于往后会如何,更是一无可知。
再想起这段日子的所经所历,谢襄宁就实在忍不住了。
落泪无声,偏偏就能钻进裴予的耳中。
他凝神思索之际,透过捏着眉心的手看见她低着头,比之昨日的落魄狼狈还多了几分彷徨。
“你叫人送笔墨进来。”
裴予要修书请白塔寺的无灯大师来一趟,此人佛法高深,或许能有解决的法子。至于大理寺那边,事情未解决前也得要告假。
伺候笔墨的人不便进来,裴予就睇了个眼神示意谢襄宁研墨。
研墨,她是会的。
只是谢襄宁姿态过于女气,她记着刚才裴予的责问,再不敢按着从前的习惯来,反倒弄得举止僵硬。
砚台里的墨汁溅出,一滴偏巧落在那只执笔之手的手背。
谢襄宁屏着呼吸,神色紧张。只见驻停的笔尖片刻后又动了起来,并未责怪,她才轻轻舒了口气。
一封信,一道折子。
两样东西堪堪写好,裴予搁下笔,就听外头道:“主子,长公主已启程回京,不日便能归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