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历八年冬》北海南溟CBY

4、【夜访荒庙】

　　庆历八年冬第三章

　　子时，京郊，帝陵

　　月色晦暗，雪落如刀，大宋京师东京城外的野陌荒林早已经被笼罩在了沉默的夜色里。几盏泛着白蒙蒙光芒的灯笼在浓墨般的郊野间穿梭，最后钻进一座黑黝黝的古庙内。这是一座早已废弃多年的古庙，纪念的是秦末汉初的名将，淮南王英布。

　　眼下，这座古庙迎来了几个披星戴月，风尘仆仆的年轻人。

　　几人落下灯笼，来不及掸去肩上的雪花，便径直走到那四面漏风的大殿尽头。

　　古庙内的大殿并没有人们想象的那么落魄。殿内的墙壁被旧时的壁画覆盖，上面似乎讲述了一些古时名将忠心护主的故事。虽然色彩早已剥落大半，却依旧栩栩如生，闪耀的烛火下，那夺目的红色似乎竟要喷薄而出一般。

　　大殿中心的蒲团上坐着一名中年男子。

　　那人背对着几个年轻人，盘腿而坐。只见他一席墨青色狐裘裹身，镂空的紫金冠束着一丝不乱的头发，一根质地极佳的银簪穿发而过，在雪色与月色的相映下，竟有一种玄虚之感。

　　“秘阁赵简，元仲辛叩见官家，官家万岁万岁万万岁。”赵简和元仲辛一进大殿便看见了那个席地而坐的人，连忙趋前几步，异口同声，撩衣下跪。

　　“官家？谁是官家？他？”衙内一脸茫然，他还没得及把这个破庙打量一番，便看见了急急忙忙下跪的辛赵二人。他只是觉得这破庙有些眼熟，突然记起来好像第一次和赵简见面，他和王宽，元仲辛就是在这个破庙里苏醒的。

　　“衙内快跪下！”元仲辛扭头低声说道。

　　在元仲辛话刚出口的一瞬间，赵简就已经扯住了衙内的袖子，猛地将他一把拽到了地上。

　　“嗷！斋长你也不提前说一下。”衙内揉了揉有些吃痛的膝盖，小声嘟囔着。

　　“看来衙内还不太相信朕的身份嘛？你们先起来吧。”殿内盘腿而坐的男子似乎是笑了笑，然后提衣而起，缓缓转过身来。

　　“官，官家？真的是你啊？”

　　“官家夤夜将我们叫到此地，是因为王宽的案子吧？”赵简率先出声。

　　“正是，此案甚有蹊跷，大理寺那帮人查不出什么。所以，朕想把这个案子交给你们七斋。”赵祯伸手捋了捋自己的胡须，沉吟道。

　　“官家既有此意，让我们进宫领旨或者找人知会我们一声就是，为什么大半夜把我们叫到这荒郊野外啊？”衙内不解的问道。

　　“官家既然让我们至此，想必官家已经提前知道了什么。宫内，已经不安全了吧？”元仲辛抬眸问道，接过了衙内的问话。

　　“你这小子猜的还真准。”赵祯听见元仲辛的答复，忍不住勾了勾嘴角，递了个赞许的笑容。

　　“官家，有一句话，我想说在前面。”赵简突然正色说道。

　　“但说无妨。”

　　“王宽，绝不会是杀害李大人的凶手！”

　　“朕知道。王宽，小景，你们出来吧。”赵祯严肃的点了点头，朝殿内的帷幕后面吩咐了一声。

　　“王宽？小景？”衙内惊呼了一声，骤然见到王宽和小景二人的惊喜让他顾不得自己膝盖上的疼痛，连忙扶着薛映，一瘸一拐的迎了过去。

　　“怎么样？这两日在牢里，他们那帮人没为难你吧？”赵简则是一个箭步便闪至小景身畔，握着她的手，关切的问道。

　　“怎么样？以你的聪明才智，这案子有眉目了没？对了，你没受伤吧？我可不打算照顾你···”元仲辛顺势搭上王宽的肩膀，左瞅右瞅，恨不得一双眼睛长在王宽身上。

　　“咳咳···”赵祯看着眼前欣喜若狂的几人，忍不住轻咳了几下。

　　“官家···”赵简连忙反应过来，几人突然见面的喜悦过甚，完全忘了官家还在一旁站着，便赶忙收了声。

　　“你们几人还真是感情深厚啊。”

　　“官家恕罪，我们一时过于兴奋，失礼了。”赵简连忙出声解释道。

　　“无妨，朕已经猜到会是这个场面了。眼下这个案子复杂的紧，朕知道你们一定会在王宽入狱之后立刻想方设法，不择手段的收集线索。怎么样？现在查到哪一步了，说来听听吧？”

　　“回禀官家，大理寺那边的档案记载的是王宽亲手杀死了李大人。得此结论的原因是，端茶的侍女萍儿和王宽的师娘都亲眼目睹了王宽将兵刃送入李大人胸膛的瞬间。”薛映沉声说道。

　　“对，官家，我还私下花钱打听了一下。负责审案的官员说，他们在受审时指控王宽杀人的神情不像是装的，的的确确是亲眼目睹了一般。而且，就目前来看，他们没有陷害王宽的动机···”衙内皱了皱眉头，一脸沮丧的补充说道。他花了一堆银子，上下买通，左右打听，却只得到了一些对王宽不利的言论。

　　“你们呢？”赵祯微微颔首，目光转向了元仲辛和赵简。

　　“回官家，我们仔细查看了李大人的尸体，但是我们发现，李大人是自杀的。”赵简拱了拱手，沉声说道。

　　“自杀？！”衙内和薛映顿时一怔，他们瞬间明白了为什么在七斋的时候，当辛赵二人听到他们在大理寺得到的结论时会如此的愕疑和惊诧。那是因为他们得到的根本就是与之完全不同的结论！

　　“怎么说？”赵祯亦是一脸的疑虑，继续问道。

　　“官家，我们在王宽被捕的当晚，便立刻潜入了大理寺的停尸房。我们发现，李大人的致命伤是在胸前，匕首被直直的插入胸部，伤口微偏肋骨左下。能造成这样的伤口，原因只有三个。一，凶手本身是左撇子；其次，是李大人自杀导致的；最后，就是类似于街头玩儿双人共舞那样，一个人自背后环住李大人的身体，右手绕至胸前，将匕首刺下。不过，综合案发现场来看，李大人自杀的可能性更大一点···”

　　“自杀？怎么会呢？谓之怎么会突然自杀呢？”

　　“官家有此疑虑，是···？”王宽看着疑惑不解的赵祯，出声问道。

　　“你们有所不知，谓之在帮朕查一些私案，他还在等朕的答复，绝不会突然自杀。王宽，你是这件案子的唯一见证人，案发当天，谓之和你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会有同时两个人指控你是杀害谓之的凶手？朕相信你不是，但是你要将当天的情况仔仔细细，绝无遗漏的说出来。”赵祯沉声解释道，他望向王宽，递了一个相信的眼神。

　　“是，官家。”王宽深深做了一个揖，抬眸正色道。

　　“老师，的确是自杀的，就在我眼前。”

　　“什么？！这么说大理寺那帮人···”

　　“不过，老师的自杀并不是出于自己的意愿，而是被迫自尽！”

　　“啪——”的一下，夜风瑟瑟，将帷幔后的烛台推倒。

　　檐下，雨滴砸落；殿内，寂静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