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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第 89 章 ...

  •   安定坊。

      田氏指挥着几个下人忙里忙外往新宅子里搬东西。这安定坊在京城虽算不上最好的地段,但也不算太偏,在这里买一处两进的宅子,也是她家那口子顶头上司关照过才办成了的。

      吏部尚书倒台,新尚书走马上任,一些官员的品级稍微调动了一番。

      她的夫君,算是运气最好的了,从益州的一个守城将领直接调到京城来做官了,从四品的折冲都尉,跳了两级。

      檄令下来时,他们两口子惊得都说不出话了。一辈子没想过来京城,如今一下成了正儿八经的官家太太,她到现在都觉得不真实。

      而且,都说新调上来的官员里头,不论文官武官,没有一个不受排挤的,只有她家里那口子,颇受赏识。

      田氏想着就又笑了,老祖宗说的真没错,人的命数啊,真是说不准好运藏在哪里呢。

      眼看着马车上的行礼要搬完了,田氏抬着袖子擦额头上出的汗,转身的时候,她连忙不自然的把手放下来。

      巷子口,停着一辆马车,镶金边的,怕不是皇亲国戚出行才能坐这样奢侈的车驾。更让她觉得震惊的是,马车旁站着两人,一男一女,应当是夫妻,衣着不高调,但那衣裳料子一看就价值不菲。

      她瞪大眼睛,吃惊的不得了,原来这京城里的郎君夫人竟都是这样气质脱俗的人,她一辈子都没见过长得这么标志的人。

      这回一见竟是两个,当真是天仙下凡了。

      两人都面朝巷子里,田氏以为他们是要找人,担心自己挡了路,站到自家的石阶上,左右瞧了瞧,这里只有她呀,他们这是在瞧什么呢?

      她定睛看了一下,心里一咯噔,那漂亮无比的小夫人怎么一直哭呢,还看着她哭。

      田氏这心里一下就慌了,也不知道该不该上前去搭个话。可转而想到夫君临出门时特意叮嘱了,刚来京城一定要谨言慎行,这京都里遍地都是权贵,惹上哪一个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她咬了咬牙,又回头看了看那一直在哭的小夫人,最终还是进了门。

      晚上吃饭时,她对着丈夫讲白日里有一对衣着考究的夫妇一直盯着她瞧。男人咽下嘴里的饭,道:“我近来怕是有些招人眼了,怕是有人不怀好心,你这几日注意些,尽量别出门。”

      田氏点头应了是,心里却在嘀咕,那两人一看就身份不凡,年纪那么小就能坐着镶金的马车出行,人家犯得着嫉妒你吗?

      不过,那小夫人也真真是奇怪,做什么要看着她哭呢?

      后来,她第一次参加宫宴时,瞧着坐在高位上离她们遥远得很的那位贵人十分眼熟,一打听才知道,那是楚王殿下的正妃。

      这京城里的女子,除了皇宫里的,便是这位最尊贵了。年岁不过十六,可却是唯一得楚王爷喜爱的人。

      以后福气没边的。

      她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那天站在她家巷子口的人竟是楚王爷夫妇,那样远不可及的人就那样突兀的出现在她面前。

      马车驶出安定坊,拐进了集市,傅景渊好容易才让林宛安止住了泪水。她知道上一世那孩子的双亲进京了,说什么也要来瞧一瞧。

      他事先说好了只准在车里头瞧,可她非要下去,不让下去就闹,他没法子,只能陪着她一块儿下去了。

      可这小姑娘竟然盯着人家哭了出来,还一直哭。他瞧着那妇人进门时,看过来的眼神里全是防备和惊慌。

      林宛安拿着浸了温水的帕子仔细擦过脸,瓮声瓮气道:“我方才是不是丢人了?”

      她现在眼睛和鼻子都红红的,瞧着可怜,傅景渊什么话都哑在嗓子里了。

      “知道自己不该哭了?若是再多待一会儿,我怕人家直接报官抓你。”

      林宛安将帕子扔到桌上,直往他怀里靠,嘴上哼哼:“王爷在呢,谁敢抓我。”

      她今日没上妆,脸色还有些苍白,傅景渊直接伸手去捏她的脸,心说还是不上妆的好,随时都能碰到。

      林宛安在心里盘算时间,如今建元十五年,那孩子还没出生呢。不过这辈子好了,他双亲健在,一定也会长好的。

      她坐直身子,两只手臂都挂在傅景渊脖子上,脸往他颈窝里埋,道:“我以后会好好爱王爷的,比从前更好,王爷要等等我。”

      等我再长大些。

      傅景渊心都软成一滩水,他将怀里的人紧紧抱住,唇边绽开一抹笑意,直达眼底,比雪山初融还要温暖动人。

      我带着一身伤痕和满目荒凉,终于来到你面前。你浅浅笑着,温热的手拂落我眉间风雪,让我觉得此生圆满不过如此。

      二月二十一,皇后把林宛安叫进宫,说是担心她的身子,把她好生安慰了一番,又赏赐了不少东西。林宛安自然表现的千恩万谢,半下午的时候才坐车回了府。

      树枝抽条,百花齐放,春日融融。

      林宛安拿出去年冬天里裁的春衣,发现袖子短了一截,兴冲冲跑到书房,也不管他是不是在处理什么机密,笑盈盈说自己长高了。

      傅景渊把她按在一旁的椅子上,顺势把人扣下,不让走了,林宛安只得在书房里临了一下午的字。

      日子平静又温馨,林宛安都快忘了这朝中还有两位皇子在夺嫡呢。

      二月二十八春闱放了榜,淮南侯的长子秦延朝秦大公子第五名,陛下在文华殿当场授了四品的崇文馆编书。

      这官职出来时,京城中不少人都疑惑了,照理说,秦延朝被陛下看中,又背靠着淮南侯府,怎么也不该是个闲职啊。

      而且还是个没什么升头的闲职。

      林宛安也是疑惑的很,她以为秦延朝至少得在六部某个职位的。可她那个断断续续的梦里根本没有秦延朝这个人,所以她也不知道陛下这是何意,于是提着裙子到书房去找傅景渊。

      傅景渊听她嘀咕了半晌后,不咸不淡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这会子才想起来做父亲了,晚了。”

      林宛安更迷糊了。

      后来,傅景渊告诉她,陛下这是在给六皇子铺路呢。能到崇文馆编书的人,才识一定是极渊博的,这样到时候陛下下旨让秦延朝去给太子做太师的时候,才最名正言顺。

      毕竟本朝从来没有从王府侯府这种勋贵里给太子找过太师。

      陛下此举,既是给六皇子铺路,也是秦延朝的造化。从崇文馆编书到太子太师,虽也是开了先河,但到底每一步都是稳当的。

      林宛安听完后默了许久,最后沉沉叹了一口气,瞧瞧人家别人的二十岁,前程有皇帝亲自打算着,这是天之骄子吧?

      她莫不是来人间凑数的?

      这会儿子暗地里嘲笑秦延朝的人,将来怕是要惊得眼睛都掉出来吧。

      而且,她似乎也明白了为什么傅景渊会用“晚了”来形容陛下的这般深谋远虑。一个人,从生下来就不被关注,从没得到过父皇的青睐,阴冷的活了快十年,突然又有了父爱,有些讽刺。

      陛下觉得他为了六皇子操了心,六皇子内心里却不会有什么波动吧?

      变故在三月初,最开始没有人觉得这是朝堂风云大变化的前兆。

      三月三,二皇子的侧妃娘娘到皇家兽场去看表演了,排场之大,半个京城都要知道了。她怀着皇家子孙,走到哪里都是一堆人捧着。

      看到一半时,奴才们失误,本来关在笼子里的狮子跑了出来,将驯兽师咬了个身首异处,血盆大口张着,只差几米就冲到林如萱跟前了。

      据说,林侧妃当场就坐在地上了,吓得脸都白了,直喊肚子痛。孩子好险保住了,大人被吓得不轻。

      不知是倒霉运还是如何,初七的时候,林如萱贴身的丫头从石阶上滚下来,撞了个头破血流,当场就断了气,血淋淋的脸正好对着林如萱。

      林侧妃当晚就发了高烧,嘴里说胡话,孩子到底没保住。京城里盛传,二殿下上朝时整张脸黑得彻底。

      也是祸不单行,三月十一,宫中出事了。陛下晕倒,召了太医,查出来是中毒,而这下毒之人竟是淑妃娘娘,皇后娘娘雷厉风行带人搜宫时,抓了个人赃并获,有毒的药草就在淑妃的寝殿之中。

      陛下大怒,连容人陈情的机会都没给,将匆忙进宫的二殿下直接拦在朱雀门外,淑妃降位为嫔,直接扭送到西六宫中最破败的一间宫殿中去了。

      这是打入冷宫了。

      宫里一夜之间消失了一批人。

      朝野震惊。

      林宛安知晓这事时,惊得坐不住了,可傅景渊一脸平静坐在位子上该看书看书,该喝茶喝茶,林宛安都怕他坐忘了。

      她把书卷起来去戳他的手臂,问道:“王爷,您是如何看的呀?”

      傅景渊连头都没抬,别以为他不知道这小姑娘在想什么,不就是想知道上一世这件事如何发展的吗。

      “那时候,根本就没有这件事。林如萱的孩子好好的生下来了,陛下驾崩前下毒之事没有事发。”

      林宛安急的撂下书本子站起来,她才不管林如萱的孩子怎么样呢。

      “王爷说得再详细点。”

      傅景渊无奈的看着她:“你要是再想这么多,我直接把你送进宫,你进去瞧瞧可好?”

      林宛安忙摆手,她只想提前知道些什么,旁边坐着个大周未来百事通,不用白不用嘛。至于进宫去看,她是一万个不愿意,那里可是豺狼虎豹住的地方,她可没那么大胆子进去看热闹。

      她哼了一声,坐会椅子上,拿眼睛瞪他,“王爷真小气。”

      傅景渊无奈的叹气,放下书准备和她好好说道说道。林宛安掀着眼皮瞅着,一看有戏,马上换上一副笑嘻嘻的样子,乖巧的看着他。

      傅景渊心里直叹气,被她闹得脑仁突突跳。

      “你不是梦到傅文睿举兵围城吗?”林宛安点头后,他才接着说:“两年后,陛下于四月初驾崩,可正月里已经靠着汤药吊命了。传位的圣旨迟迟不下,局势对他不利,这才造反的。可直到陛下驾崩,也没传出下毒这样的事情来。”

      “唯一的不同便是三皇子提前失败,六皇子早了两年起势而已。”

      他说完这句话就拿起书接着老神在在的看书了,也不管林宛安在一旁听的一脸懵逼。

      林宛安:......这些事情有什么关系吗?
      不就是六皇子提前立起来了所以陛下中毒也就提前了吗?

      等等!

      林宛安瞳孔紧缩,“王爷是怀疑良妃和六殿下?”

      如今淑妃以给陛下下毒的名头被关进了冷宫,这对于正在夺嫡的皇子可谓是毁灭性的打击了。他的母妃弑君,陛下的皇位就算真的要传给他都要好好思量了,更别说八字还没一撇呢。

      良妃出手够狠,一下把人踩到谷底。

      傅景渊含笑看着她,随后轻轻吐出几个字:“不可说。”

      淑妃和良妃是不是都下毒了他拿不准,但他肯定,若是两个人都做了,良妃下的药才是真正要命的那个。

      林宛安气得仰倒,这人什么毛病,说话老是说半截,就会吊人胃口。

      用晚膳的时候,林宛安闹着不好好吃饭,非要问,傅景渊叹着气说了一句“这不是很明显吗?”

      小姑娘得了答案才乖乖坐下去吃饭了,末了还得了便宜卖乖,凑过去笑嘻嘻道:“王爷比我大嘛,要让着我的。”

      傅景渊:......

      现在这个嬉皮笑脸让人无可奈何的丫头真是他宠出来给自己找罪受的,小姑娘还没得意一会,就被人抱起来直接往寝殿走了。

      林宛安不害怕,反而主动凑上去亲了亲他的脸,倒闹得傅景渊不好意思脸红了。

      楚王爷把笑得花枝乱颤的小姑娘塞进被子里,黑着脸走了。

      小姑娘家家的,耍流氓比他还在行,真真是......算了,他去沐浴还不成吗?

      三月十五,皇帝又高热,太医院的太医在乾清宫待了一夜,才退了烧。

      前一天下午,林宛安就跟着傅景渊进了宫,陛下病重,宫里的太后都寸步不离守在乾清宫,他们不好不进宫。

      进宫也不过是随着皇后等一众宫妃进去寝殿给陛下跪了跪,半刻钟的时间就被赶到外殿去了。

      龙床上几层帐幔挡着,里头是一群太医,林宛安跟傅景渊没有走近,所以皇帝到底是什么情况,他们根本瞧不见。

      皇后掀了帐子出来打发众人出去的时候,一众宫妃哭哭啼啼表达着对皇帝的担忧,一步三回头,傅景渊牵着她利索出了寝殿。

      林宛安没觉得这个举动失礼,她真是感谢傅景渊站在她身边,要不然这会儿她怕是也跟着那些宫妃假模假式抹眼泪呢。

      而且,这外头的空气真清爽。

      她就搞不明白了,一个屋子里挤着那么多人,不开窗就算了,竟然还点着香。
      空气本就沉闷的很了,再点上香,并且又是个香味不清爽的香,真是奇也怪哉。

      不怕陛下病重呼吸不畅吗?

      不过想想也是,宫中这半个多月动荡的很,皇上动不动就病了,人心惶惶的,忘了换香说起来也不奇怪。

      她抬着袖子扇了两下风,发现在屋里站了一阵,她衣服上都染上那个味道了,皱着眉甩了甩衣袖。

      傅景渊注意到,问她:“怎么了?”

      林宛安小声抱怨:“屋里熏得那个香我不喜欢,现在衣服上沾的都是那个味道。”

      傅景渊失笑:“那可是陛下的香,你好歹收敛些表情。”

      “这不是没人吗。”林宛安拉着他又往外走了两步,闲话家常一样说:“这宫里的侍女竟也会出差错,陛下这会子病着,屋里头也不知道换个香。”

      傅景渊好笑的去捏她的脸,心想最近宫里一批一批的太监侍女消失,谁不是提心吊胆觉都睡不好,换香也不算个大事。

      换香......

      他的手一顿,皇帝身边伺候的人里头有专门换香的,便是人心再动荡,也不该忘了本职吧?

      他好像终于知道些什么了。

      原来是这么容易让人忽略的细节啊。
      林宛安发觉他神色有异,悄声问道:“怎么了?”

      傅景渊定了定心神,温声道:“没事,今夜不能出宫了,你自己在这里要好好的。”

      林宛安点头,她知道,傅景渊在乾清宫待不了多久,他一会儿就要往甘泉宫去了。

      今夜,许多大人都入了宫,二皇子和六皇子都在寝殿里,傅景渊必须要出面到甘泉宫去。

      傅景渊细细叮嘱过她几句才带着人走了,林宛安回身的时候看到坐在一群人中格格不入的林如萱。

      她刚没了孩子,脸色白的跟鬼一样,唇无血色,看着摇摇欲坠的。可陛下病重,她是二皇子的侧妃,这时候只要不是断了腿,都得进宫来守着。

      视线和林如萱对上,林宛安淡淡的撇开头,找了个位子坐下了。椅子上垫了松软的垫子,坐着很舒服,可要是这么坐一晚上,也是够折磨人的。

      偏殿里人不多,乾清宫的偏殿又大,外头月朗星稀的,这时候不免显得冷清。
      有人先开口说了话:“我瞧着王爷对王妃倒是好得很呢,方才都舍不得走呢。”

      有人先开了头,剩下的人都围上来,林宛安心里无声的叹气,脑袋都被吵痛了。

      宫妃里在陛下那里有分量的都在主殿守着呢,她是陛下的弟媳,没道理守在兄长床前,所以来了这里。

      林如萱呢,刚掉了孩子,宫中忌讳这个,生怕冲撞了陛下,也不能去主殿。

      可这些宫妃们,大多是品级不高,最高的是两个贵嫔,剩下的贵人美人许多她都不认识。

      林宛安没什么精神,脸上就带出来倦意,已经快要子时了,在家里的话,她早已经睡了。这会儿,实在是打不起精神和她们聊天了。

      好歹应付了几句,算是了事。

      那些宫妃常年在宫里混,察言观色做的顺手,眼见着林宛安打了两个哈欠,就都有眼色的收住不说了。

      她们都是不受宠的,哪里比得上一个如日中天的王爷的正妻,人家愿意回几句已经很给面子了。

      众人都不再说话,大殿里安静的很,也没人凑上去找林如萱说话了。

      宫里头淑妃倒了,她自己不争气又掉了孩子,晦气的很,谁还愿意往上凑。照这形势下去,二皇子怕是要不成了。

      林如萱坐在椅子上指甲用力掐着掌心才活生生咽下了这口气,扫视了一下殿中的人,暗暗啐了一口,一群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二皇子这墙还没倒呢,竟都想着来推一下了?

      她看着靠在座椅上打起瞌睡的林宛安,心里竟泛上来浓浓的不甘心。皇帝病重,整个皇宫都提着精神的时候,只有她一个人能靠在椅子里昏昏欲睡。

      甘泉宫的大人们是急的睡不着,这些宫妃是不敢睡,乾清宫里守着的人更是不敢睡,她则是不能睡。

      她是二皇子的侧妃,因为掉了孩子才不能去主殿守着,可就算在偏殿也有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看着她,只要稍微出点差错,都会被算到傅文睿头上去。

      这么多人里头,竟只有林宛安一个人耷着眼皮,旁若无人的要睡着了。

      只因为她的背后是一个强大的夫君,所以她不用装样子以求能自保或者得赏。

      这份随心所欲,狠狠的刺痛了林如萱的自尊心。

      曾几何时,做事随心所欲还能有许多人来疼爱讨好的,是她,是荣国公府的二姑娘。可短短八个月过去,竟完全颠倒了一样,她竟成了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那个人了。

      林如萱咬紧后槽牙,恶狠狠的盯着林宛安,她还没有输,二皇子还没到穷途末路的时候,只要能绝地反击,最终她还是能压在林宛安头上的。

      林宛安没去管一屋子人心里的弯弯绕绕,一整夜她断断续续眯了几觉,聊胜于无。

      所以,太监进来通报陛下已经醒了的时候,殿中只有她一个人看起来精神不错。

      一整夜过去,天放明的时候,笼在皇宫上方的阴云也一下子散了,陛下醒了,一夜提着的心总算放下了。

      传话的太监前脚刚走,林宛安就抬手揉了揉腰一整夜都窝在椅子上,她现在整个人都腰酸背痛,实在不好受。

      余光瞥到林如萱,昨夜就不好看的脸色现在更是可怕,熬了一宿,这下子更像鬼了。

      不待她多想,傅景渊带着两个小太监已经出现在大殿门口,林宛安快步迎上去。

      傅景渊也熬了一整夜,眉间的疲惫让林宛安心疼,“这会儿就过去主殿吗?”

      傅景渊摇头,覆上她手背的手掌温热,他说:“我从那边过来,你别过去了,我让人送你回去,回去好好睡一觉。”

      她长得白,一夜睡不好,黑眼圈都显出来了。

      “我这会子就走?”

      傅景渊瞧她一眼,眼中都是“皇帝都醒了你不回去在这里唱大戏吗?”的戏谑笑意。林宛安心里叹气,好吧,这时候确实也轮不到她假惺惺的跑到皇帝床头诉忧心。

      既然傅景渊心疼她,她倒不如承了他的情,府里软和的床榻它不香吗?

      林宛安临走时,还是心疼的看着傅景渊,他不是空坐到天明的。甘泉宫里坐着十来位重臣,和这些人讲话字句都是珠玑,时刻要提着心。

      他脸色看不出异常,侧脸和寻常一般冷峻,可那愈发深刻的双眼皮和眼里的红血丝,让林宛安想抱一抱这个男人。

      这一阵儿,他怕是不得闲了。

      可她到底没那么做,人多口杂,风雨飘摇的时候,楚王府还需低调为好。

      这会儿也不过平时上早朝的时辰,天光刚亮,晨露未消,吹过来的风还凉着。傅景渊站在乾清宫偏殿前,看着他的小姑娘披上斗篷带着人一步一步走进灰蓝色的晨光中。

      直到人影消失在一重小门处,傅景渊才揉了揉眉心,抬步往主殿去。

      后面的一众宫妃面上端庄心里看戏的瞧完了这一幕,出门前不少人都若有所思的朝林如萱投去意味不明的眼神。

      人的际遇如何能说的明白呢?

      光是看着荣国公府里一块出来的两姐妹就瞧出来了,以前是什么样,现在又是什么样。

      这会儿真出事了,一个和她们一样一晚上不敢睡早膳也不能吃,另一个虽说也睡不好吧,可到底断断续续能歇一会。

      一大早,谁也不敢妄动的时候,人家夫君就赶过来亲手给穿了斗篷,温声哄着不说,还直接送回家让歇着去了。

      真是不知道上赶着做这个皇子侧妃做什么。

      林宛安腰酸背痛回了府,在一张椅子上窝一晚上的滋味当真不好受,草草用了些东西,沐浴过后她就直接进寝殿睡去了。

      睡前特意吩咐了初雪和初夏都去休息,今日不必来伺候了。

      她好歹能坐着,两个丫头可是实打实站了一宿,这会儿脚怕是都要浮肿了。

      她一直睡到暮色四合才醒,睡的时间太长,刚醒的时候她坐在床上迷茫了好一阵儿,才想起来傅景渊这会儿在宫里呢。

      陛下这一阵子身体已经渐渐显出不好了,林宛安觉得盛京这会儿的平静下头不知道隐藏着多少吞人的波涛。

      总觉得,似乎明天就要出事似的。

      毕竟,那个前世的梦里,陛下病重后,傅文睿可是举兵造反来着。

      她用力想了想,但她这阵子实在没怎么出门,也不知道朝堂上的局势如何了。
      现在的颓势会逼得傅文睿逼宫吗?

      她没有答案。

      她摇摇头,决定不再想,暂时还是先做些自己能做的吧。林宛安动手穿衣的时候,守在外头的丫头听见声响就进来了。

      也是熟面孔,都是棋明堂得力的丫头,两个大丫鬟被打发去休息了,下面不知多少人想顶上来。

      “王妃,傅离大人在外头候着呢,说是王爷有话要带给王妃。”

      傅离是被傅景渊打发回来的,皇帝醒了,但实在没有精力起身,无法理政。便按照先前皇后的懿旨,仍然让二皇子和六皇子监理国政,又多吩咐了一句,让楚王爷从旁辅佐。

      傅景渊就这样被皇帝留在宫里了。

      林宛安叹气,怕是陛下能起身前,傅景渊都不会回来的。真是讽刺,先前猜忌打压傅景渊,这会儿切身感受到自己在皇宫里生命也受到威胁了,才想起来有个弟弟可以用一下。

      她叹气也没法子,在屋里收拾了一通抱着个半大的箱子出来交给傅离,让人送进宫里去。

      知道他忙死了,可还是想着休息的时候能稍微舒服些吧。

      傅景渊见到那个箱子的时候,正在甘泉宫听着两个皇子和大臣们谈论岭南的蝗灾,小太监进来把傅景渊叫出去时,屋里的人都看到了立在台阶下的傅离。

      宫里什么也不缺,所以林宛安倒是没装什么,只拿了些杂七杂八的小玩意儿。傅景渊瞧见箱子里摆着的一瓶香露,是林宛安让人特意调的,近来晚间睡时,都会用这个香。

      不过当时只调了一瓶来试,她送进宫来倒是舍得,分明自己最喜欢了。

      傅景渊再进来时,众人都觉得王爷脸上的肃然褪去了些。

      这下都了然了。是了,方才一定是王妃送进来的东西了。

      每个人心里都有些小九九,只有六皇子笑了一下,问道:“九皇婶给皇叔送东西来了?”

      傅景渊坐下,应了一声。

      傅文砚又说:“九皇叔也太让人眼红了些。”

      碍于傅文睿在场,其他人一时间也不知道是不是该跟着六皇子一同说。

      傅景渊似是有些无奈的看了一眼傅文砚,脸上带着些浅淡的笑,道:“擦手的那个,你之前提过,她前一阵子身体不好,给忘了。这回想起来了,待会儿我让人给你送过去。”

      擦手膏这事儿,傅景渊是瞎掰的,不过这时候他倒是乐意跟傅文砚一起演一场叔侄情深,能膈应到傅文睿,挺好。

      正好也给别人提个醒,都到这时候了,别站错队了,皇位更替之时,能少流点血还是少流点吧。

      傅文砚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面上笑得更灿烂,看上去像个孩子了,“婶婶竟然还记得。”

      傅景渊心里无语,刚才还九皇婶呢,一句话的功夫,他直接叫成婶婶。

      这人也忒会顺杆子爬。

      不过,他扫视了一下众人的脸色,微微勾唇,效果达到了就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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