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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第 88 章 ...

  •   王府里突然热火朝天一般活了起来,王妃开了库房,要找一个梨花木的画匣子。这时候,不管找什么,都得卯着劲儿给王妃找着了。

      若是王妃高兴了,能吃能睡了,这府里就回到以前了。

      林宛安亲自上手找,初雪是一万个不放心,书房的书架高,最上面两层要爬上木梯子才能看到,林宛安站在梯子上的时候,初雪的心一直都提着。

      王爷出府去了,要不是,怎么会拦不住王妃呢。

      小半个时辰过去,最后一架看完的时候,林宛安站在地上,垂着眼眸,一语不发。

      没有找到。

      其实,还是她自己胡思乱想吧。哪有什么前世今生,说出去了,旁人怕不会以为她是个怪物,她竟然还自己傻乎乎的来找。

      初雪和一众丫头们也都不敢说话,没有找到那盒子,王妃似乎看上去很失望很难过。

      “找到了!”初夏气喘吁吁跑进来,眼睛都是亮的,怀里小心抱着一个画匣子。

      “王妃,找到了,在王爷从凉州带回来的箱笼里,和王妃描绘的分毫不差。”

      那匣子被递到眼前,林宛安后退了一步,袖摆下的手颤抖着,一时间竟不敢去打开了。

      这东西竟然真的有!

      她的手隔着衣袖抚在木梯上,对着初雪道:“把盒子打开。”

      初雪不知道缘何一个盒子就让她变了脸色,林宛安就像一根紧绷的线,看到这个盒子之后这弦仿佛再无法承重,下一瞬要断了一样。

      盖子被掀开,里面的东西渐渐呈现在林宛安面前。

      青蓝画底,玉石卷轴,下方吊着一串红玉珠子。

      林宛安仿佛被人迎头打了一棒,脑袋嗡嗡直响,周遭声音都褪去,连窗外的鸟鸣也变得刺耳喧嚣。

      初雪直接变了声儿,“王妃,您不要哭,奴婢这就把这东西拿走。”

      她也不知道自己的泪为什么控制不住一样往下滚,这半个月像是把这一生的泪都流干了。

      这卷画,果真在。

      还是有些区别的。梦里那卷画被主人放在桌上后,卷轴下吊着的红色珠串晃晃悠悠,玉石莹润光滑,一看就是时常擦拭把玩。

      这串,要更新一些,像是才被雕刻出来不久。

      不过这确实出自一人之手,绳头特殊的打结方式昭告着,这是傅景渊亲手做的。

      她伸手将画卷取出来,扬扬手让众人都出去。

      “你们两个也出去。”

      初夏初雪只能一步三回头的往外走。

      眼看着要拐出屏风了到外间了,身后响起一道带着哭腔的声音,嗓音沙哑,“让膳房做些羊乳糕送过来。”

      两人闻声扭头去看,身形纤细脸色苍白的女子,站在一地阳光里,对着手中展开的画卷泪如雨下,哭得不能自抑。

      本想出声提醒这时候吃羊乳糕不好的,王妃半个多月没有好好进过食,羊乳糕不好消化,吃了定是要难受的。

      想了想还是没开口,一盘羊乳糕而已,这会子想吃东西已经是天大的惊喜了。

      府里的太医大夫都候着呢,到时开些消食的汤药罢。

      两人轻手轻脚绕过屏风在外间站定,初雪压着声音道:“你在这里守着,我去膳房。”

      这些日子,初夏咋咋呼呼的性子也收敛了,看着沉稳了许多,“我省得的,你快些去吧,让膳房多备些,万一吃开了胃口,可不能短下吃食啊。”

      膳房的人老远就瞧见王妃身边的初雪姑娘来了,打发了个小奴才跑着来接。

      大师傅看这个点儿了,棋明堂来人了,指定是王妃要吃东西了。时辰上刚过午膳一个时辰,这时候差人来了,是不是代表王妃终于肯吃东西了?

      大师傅激动地直拍大腿,因着王妃吃不下,他这里没少挨王爷的骂。

      “初雪姑娘来了,是王妃要吃什么?”

      “王妃说要一盘子羊乳糕。”

      这下大师傅都有些疑惑了,“这羊乳糕甜腻难消化,这会子非要吃吗?”

      膳房的人注意主子的饮食,初雪心里满意,面上也放松了些,叹气道:“做吧,王妃就想吃这个,好歹吃下去是些东西。”

      大师傅“哎”了一声,撸起袖子就进厨房里去了,王府里从没做过羊乳糕这东西,不过他也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厨子,一刻钟,准能让这东西出锅了。

      初雪坐在膳房外的椅子上等着那食盒,那边糕点刚上了锅,大师傅就出来问了:“王妃没再点些旁的?”

      初雪摇头。

      大师傅也是叹气,王妃是个好主子,从前王爷不在京城,膳房没少被上头那些老虔婆欺负。王妃来了之后,倒是不一样了。

      因着王妃年纪小,又是个吃的精细的,府里上下最让王爷重视的就是膳房了,三天两头得赏赐。

      王妃和善,还在长个子,大师傅心底里想着要给王妃的吃食做出花来。

      他一拍大腿,道:“我再做个汤,配两碟小菜,做漂亮些,初雪姑娘一道拿过去吧。”

      “那就劳烦大师傅了,王妃近来身子不好,你们也跟着操心了。”

      大师傅还没说话,一旁蹲着的小奴才嘿嘿笑了,“初雪姐姐说的哪里话,王妃待咱们好,能给王妃做点事,我师傅高兴着呢。”

      大师傅给他后脑勺来了一巴掌,骂道:“多嘴。”

      “膳房一天都是热火热灶,王妃想吃什么呀,咱们这里都候着呢。”

      大师傅说完,拎着小奴才的耳朵将人拎进了膳房,小奴才疼的哇哇叫。

      人都走了,初雪的脸色又沉重起来,那副画到底画了什么,能让王妃那样失态呢?也不知道她们将这画找出来,对王妃的心病是好是坏。

      王爷出府去了,府里一时间连个拿主意的人都没有,她真怕再出点差错啊。

      ......

      傅景渊回来的时候,脸色算不得有多好,那些打着神医旗号坑蒙拐骗的神棍,他是脑子糊涂了才会去见他们,平白无故浪费时间。

      他是算着时间回来的,这个时辰,林宛安的午觉差不多该起了。

      刚一踏进棋明堂,初夏和初雪两个丫头都在大门出走来走去,看着很着急的样子。看到他过来了,两人一路小跑过来。

      傅景渊皱眉,她们不在寝殿伺候跑到外面做什么,“都在这里干什么?”

      初雪福下身子忙道:“王妃交代奴婢们给王爷传句话。”

      “王妃还睡着?”

      初夏道:“回王爷话,王妃一个时辰前醒了,让把库房的门开了找一个画匣子,这会儿刚睡下。”

      画匣子?

      不待他多想,初雪就急道:“王妃说王爷回来了,先请王爷到书房去瞧一瞧。”

      两个人都是屏气凝神,生怕傅景渊发火,可傅景渊虽然面上有不解,可到底没有再往寝殿走,吩咐道:“你们进去伺候着,本王自己过去。”

      两个丫头齐齐行礼:“恭送王爷。”

      厚重的大门被推开,傅景渊踏着一地光尘慢慢往室内走,书案旁的窗牖开着,阳光透进来,带着似有若无的花香,正是半下午的好风光。

      然而他本来面无表情的脸在看到桌上摆着的两样东西是狠狠怔住。

      画卷从盒子里取出来放在桌上了,卷绳松了,已经有人看过这幅画。

      画旁边是一碟奶白的羊乳糕。

      他自然知道这画卷中画了什么,因为作画之人就是他,林宛安看过这幅画了。

      时隔多年,楚王府的桌案上又重新出现了羊乳糕这样点心,说实话,这点心他已经二十多年没见过了。

      从前,那个奶娃娃刚入府时,哪里都陌生,小小的孩子眼里都是不安,他的王妃靠着一碟子羊乳糕成功让那孩子安稳的睡了一觉。

      她只陪过那孩子一年多,他以为小孩子心思浅,可能过一阵子就能忘掉有人离开的事实。可后来那个孩子七岁高烧不退,趴在他怀里一边哭一边叫娘亲,他才知道走不出来的不止他一个人。

      楚王府里,上上下下,只有上一世的小世子爱吃羊乳糕,当了父亲后也从没断过这又甜又腻的糕点。

      这两样东西一起放在桌上,傅景渊在桌案后伫立良久。

      他在书房呆了一刻钟才出来,看着书房大门对面的寝殿,窗户都关着,一点声音都没有,里面有个小姑娘现在怕是需要一个解释。

      丫头们都被赶出去了,寝殿的大门关上,傅景渊绕过屏风,隔着床帐静静的注视着侧身躺着的林宛安。

      他进来时林宛安就听到声音了,可这人走到一半竟然不走了,她咬咬牙坐起身,哑着嗓子问道:“王爷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傅景渊心里无奈的笑了笑,到底是还小,他才站了这么一会儿,她就沉不住气主动问了。

      可脚下似有千斤似的,怎么也迈不动腿了,他要说什么?她这架势一定是要问个清楚明白,可他说了,他们要怎样呢?

      他就要垂垂老矣,可她还是豆蔻好年华。

      前世今生,多么荒谬、多么骇人听闻的事情。

      傅景渊有些绝望的闭了闭眼睛,他从没想过会用这么突兀的方式去揭开这件事,原是想一辈子瞒着她的啊。

      床帐被人一层一层挂起,外头的光照进来,照亮了林宛安的脸。她穿着单薄的里衣,跪坐在床上,一张小脸瘦的可怜。

      傅景渊坐在床边,看着她,好半晌才道:“就是因为这些才不好好吃饭?”

      林宛安不说话,她说不出话了,看到傅景渊那一刻她就想哭,她也觉得自己软弱,可面对那些事情她没办法不痛心。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心疼自己早早的死了,还是该怜惜那小小的孩童和傅景渊。

      她才十六岁,此前被保护宠爱的好好的,短短几天却经历了生离死别,痛彻心扉。

      傅景渊把她揽进怀里,他本不想说的,可她哭得这样伤心,他竟说不出谎话了。他缓缓的拍着她的背,声音又轻又缓,问她:“你都知道了,对吗?”

      泪珠子滚进他的衣领里,林宛安在他怀里颤抖,哽咽着道:“我做了个梦......梦里我......我早早的就死了。”

      傅景渊温声道:“不要怕,都过去了,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你会好好的,一直都好好的。”

      林宛安从他怀里退出来,泪眼朦胧看着他,嘴唇颤抖着问他:“王爷也是做梦了吗?还是......”

      傅景渊第一次躲开了她的视线,偏过头去良久都没有开口。

      林宛安的手死死的抓着锦被,原来,他不是做梦了,他就是梦里那个他。她只能通过梦境得知一些片段,可面前的傅景渊却是背负着全部的记忆,他走完一生仍然选择站在她身边。

      傅景渊第一次觉得一个十五六的小姑娘的眼神也能让他心生慌乱,前世这种事,让他怎么说出口。

      “那个孩子后来如何了?”

      傅景渊仍然没有回头,道:“他很好,只是很想娘亲。十八岁建功立业,二十一岁成家,夫妻和睦。”

      林宛安泣不成声,去拉他的手,“那王爷好吗?”

      “我也好。”

      “哪里好?”泪水模糊了视线,心脏痛得她要喘不过气了,“王爷为什么不看看我呢。”

      他胡说,他说的好就是踽踽独行了半辈子吗?

      林宛安心痛的不能自抑。

      “王爷觉得一个人承受这些事情很好吗?你为什么不能早些告诉我呢,我都没有关心过王爷,还闹脾气,我这么不好,王爷为什么还来找我啊。”

      说完,林宛安就掩面哭起来。

      傅景渊最见不得她哭,把人抱住给她顺气,“我喜爱你,所以想娶你。从前我待你不好,如今......我不知如何面对你,如果你还愿意留下来,我希望能有机会补上。”

      “王爷是不想要我了吗?”林宛安身子狠狠一顿,不可思议的看着他,泪珠子挂在眼睫上,好不可怜。

      “瞎说什么。”他说着教训她的话,语气却轻的不能再轻了。

      傅景渊挣扎半晌才艰难的说出口:“你还小......”

      林宛安突然明白了,可心里却更加心疼了,原来他是在担心这个吗?她怎么就能狠心离开他呢?就因为知道了那些事情,就离开他吗?

      她心疼都还来不及。

      她突然想起刚成婚时,在马车上傅景渊曾问过她,怎样看待四十八岁的人娶了十几岁的小姑娘。

      原来那么早的时候他就已经在担心这件事情了吗?

      她当初听说这件事时表现得很惊讶,还有些不忿,是不是在那时就已经伤害到他了?

      林宛安有些着急的拉着他的手臂道:“王爷说过会一直疼我的,我不会走的,我要一直一直都待在你身边。王爷相信我,我说话算数的,真的。”

      “你相信我呀。”

      傅景渊静静的看着她,心里的情绪不断翻涌,她亲口说了会一直在他身边的,他永远都不会放手的。

      嘴唇被人重重吻住的时候,林宛安还不及反抗就被推倒在床褥上,密不透风的亲吻让她大脑发麻,连哭都忘了。

      他缠着她的舌,攻城略地,直到两人都气喘吁吁。

      傅景渊指腹抚过她哭的红肿的眼睛,一下一下的亲吻她,沙哑着嗓子道:“都过去了,就当从来没有发生过,好吗?”

      她想说不好,他经历了那么多,从前世走到今生,背负着三个人的记忆,她怎么能当做没发生过呢。

      可她还是点了头,眼泪顺着眼角淌下来,傅景渊低头吻去那些泪水,爱怜的看着她:“明天就不许再想这个了。”

      这是允许她可以问了。

      膳房热火朝天张罗着晚饭,晚膳是王妃亲自点的,王妃终于好了,这头顿饭定要做的漂亮。

      棋明堂里傅景渊声音低沉缓缓讲述着那些他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提起的事,嗓音像是穿梭了时光一般悠远。

      林宛安在他怀里哭得昏天黑地。

      她知道他略去了好些,可已经足够了,她只想听一听她缺席的那些日子里这个男人是如何过的。

      日头西沉,橘色的暖光铺满床榻前的地板,低语声渐歇,两颗心终于紧紧依偎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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