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负雪》清气

3、第三章

　　焰鹤们不会说话又偏偏听得懂人话，而且终究不是人类，在对付苍负雪这件事情上始终不会选择先放过自己，所以个个被折腾得面黄肌瘦。

　　“面黄肌瘦？”苍负雪指着圈里每天不愁吃喝，最近长势惊人，站直了比自己还高的鹤们不可思议地问道：“这你怎么看出面黄的？”
　　况且它们还有饭吃，自己去饭堂时候还被“辟过谷就没吃饭的位置”这种理由赶了出来。

　　今日是例行检查苍负雪工作成果的日子，李青城来早一步，站在鹤圈外痛心疾首地捂住了自个儿的心口。
　　“灵兽峰对不起你们啊，鹤鹤啊——”

　　焰鹤们只觉得这人吵得很，浑身赤红的羽毛都立了起来正对着他，领鹤慢悠悠往前踱了几步，见那哭哭唧唧的人类没什么反应，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张开翅膀痛击了那人类并迅速回撤，骄傲地扬起了尾羽向同伴展示。

　　呼不到苍负雪，呼这个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李青城平白无故吃了一嘴毛，向后走了几步，差点撞上提着扫帚和木桶的苍负雪。
　　苍负雪：“让让，他们昨晚又拉了。”

　　鹤们听了以后恼羞成怒，一起扬起细长的脖颈叫了起来，表达对苍负雪粗俗描述的不满。
　　苍负雪被吵了一通，冲到圈前冷笑一声道：“叫得大声有什么用，叫得大声难道你们就不拉稀了吗？！”

　　李青城怎么也想不到语言不通的两方居然也能你一言我一鸣地争吵起来。
　　他无力劝道：“最近灵兽们都多多少少肠胃不是很好，苍师姐体谅一下......”

　　“那就给他们治病！”苍负雪把扫帚狠狠往地上一摔，指着李青城鼻子道：“不然你来管它们。”
　　李青城嗅了嗅从圈中传过来的难以名状的臭味，赔笑道：“肯定是要治......”
　　“奥，那我去莫羡峰拿药了，拜拜。”

　　走了一个,世界终于清静，可回想起来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李青城独自一人沉思，半晌恍然大悟：等等啊！他是来检查的不是来放假的！

　　/

　　彼时祁故刚从辉月峰上下来，正向对着自己行礼的弟子们微微点头打招呼。
　　崇明门校服为青色，纹饰颇少，有时与其他仙门聚会，免不了被人家的小弟子在背后问为什么崇明门的人都穿的像根竹子。

　　可祁故却淋漓尽致的诠释了“茂林修竹”这个词，身形修长挺拔，一眼望去只觉清俊非常，也不知再过几年，清俊非常的眉目更深时，该是何等俊朗无双的人物。

　　苍负雪自认料不到这么多，她先看到了大师兄，然后看到了他腰间系着的钱袋。
　　旧的钱袋用了太久已经破了，现在的可是苍负雪亲手缝的，她当时特意选的大红色布料，就是为了看大师兄带着它的样子。

　　所以决计不会认错人！

　　于是苍负雪挥手招呼道：“大师兄，好巧哦！。”
　　祁故闻声看过来，发现是好不容易送出去和自己隔了足足两座峰远的“饭桶”，顿时用怀疑的目光上下打量起了她。

　　“真的是偶遇。”苍负雪虽然现在确实馋那个钱袋子，可这件事没有撒谎。
　　“你看，这是我刚从莫羡峰拿的药。”
　　而且还遇到了任墨砚，她新配的药没有人愿意试所以正臭着脸。

　　莫羡峰在崇明门内是不明说却每个人心中默认的医修一脉，那里的弟子们整日和灵草灵药为伴，除了练剑之外最大的爱好就是制毒和研究扎人，偶尔顺手治病救人。

　　“话说师兄，你带着钱。”苍负雪用眼神示意了几下大师兄腰间的钱袋，满是好奇道：“你要去干啥？”
　　祁故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伸出一只手捂住了钱袋。
　　苍负雪终于被激怒：“我们真的是偶遇！”

　　祁故看她快要炸毛，眼里的笑意渐浓，回答道：“我去给师尊买酒。”
　　苍负雪在心里算了一下，约莫还有五天就是乘月道君回山的日子。
　　“那你要去镇上呀，我也要去！”

　　看见祁故脸上又露出嫌弃的神色，苍负雪就知道他肯定不想带着自己，这种情况她遇到的多了，知道要先下手为强，趁着大师兄开口拒绝前先像赖皮猴似的抱住他的胳膊。
　　“我这几天在灵兽峰好累，焰鹤们脾气真不好，而且拉的也臭。”她试图激起大师兄的同情心，便把袖子伸到祁故鼻尖：“不信你闻闻。”
　　大师兄没有凑过来闻，但是他的脸色已经臭了起来。
　　那自己应该是挺臭的

　　祁故把她的手按下去，生硬道：“让你去，别说了。”
　　说完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苍负雪便拍着胸脯保证：“我只给你闻我身上的臭味，其他人没有。”
　　祁故额上青筋乱跳，这是给谁闻的问题吗？！

　　“你一个姑娘，以后少说‘拉的臭来闻闻’这种话。”
　　苍负雪震惊道：“大师兄你说得好恶心啊。”

　　“这不是我说的，是你说的。”
　　“我才没有！”苍负雪掰着手指跟大师兄证明自己的清白：“我说臭，你不信，我为了证明才让你闻的。”

　　祁故抓住她话语中的漏洞反驳：“我没有说不信，是你自己非要给我......”
　　说到一半，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句话没说完就闭上了嘴，并且也要求苍负雪：“你闭嘴。”

　　刚把苍负雪打发出去几天，每日上得火少了，饭钱也花得少了，最重要的是废话量减少了很多，而现在和苍负雪争论了半天毫无营养的内容以后，祁故惊觉他们才见了一面，又被苍负雪拐进了废话坑。

　　苍负雪看不透她神情变幻莫测的大师兄，依言闭上嘴，紧紧跟着他往山下走去。

　　小镇位于和崇明门相隔数十里地的平坦处，这不是凡间的城镇，居住者或者来此地贩卖的商人无一不是修士，住户们取了“崇明”二字的谐音“重明”当做小镇名字，以制酒在修真界中闻名。
　　其中最声名远扬的酒莫过于“半山春”，早年间曾有一坛传到凡间皇帝手上，传言封条刚一解开，飘出的酒香就醉了殿中半数人，皇帝尝了一口便容光焕发、飘飘欲仙，因此半山春在坊间有别名是：青天明月。

　　欲上青天揽明月，取遥不可及和仙界之物的意思。

　　祁故今日就是来买它，乘月道君喜酒，最爱还是半山春。

　　自己自幼在崇明门中长大，实际上下山来的次数屈指可数。

　　重明镇算是繁华，每日来这里做生意的人都来自天南海北的各大仙门地盘，其中南方水乡的商人们最受本地人欢迎。
　　崇明门门风朴素，其实当初最主要的原因是当地难造出华丽舒适的布料，桑蚕业在这里总是发展不起来，最终只能作罢。
　　而南方来的商人们带来的各色锦缎向来受女弟子们欢迎，每次都能赚得盆满钵满。

　　苍负雪没看一眼在旁边吆喝的布商，只因她的注意力全然被路边一家不起眼的小店吸引住了。

　　那店又小又破，还没挂招牌，但是苍负雪认得它刻在门口木牌上的花纹。

　　“大师兄。”苍负雪扯了扯祁故的袖子，指着那里问：“那不是天工峰的图案吗？”
　　天工峰在崇明门内是研究和制造法宝的地方，也是最富有的一脉，因为他们活跃在法宝买卖的第一线，业内口碑颇好。

　　祁故答道“是。”
　　苍负雪便拉着祁故走近了看：“他们卖的东西和我们门内平时用的一样吗？”

　　祁故也无法回答师妹的这个问题，于是和她一起进店看个新鲜。

　　店里景象倒不像外边看起来那样残旧，虽然小但是干净整洁，各式法宝整齐有序的挂在墙上或摆在掌柜背后的架子上。
　　掌柜正在低头对账本，听见脚步进店声立刻抬起头来笑脸相迎：“原来是祁师兄和苍师姐，不知您二位想看些什么？”

　　苍负雪见墙壁上挂着不少宝剑，想起自己去剑冢那日本来是去给自己挑选佩剑的，却意外折断了剑，虽然后来查明原因是魔族附着所导致的意外，时峰主也免去了赔偿，可选剑一事便一直被耽搁了下来。
　　这几天她筑基期更精进，竟然隐隐有几次要突破的架势，眼见着快要踏入金丹期境界的她，却没有一把自己的剑。

　　苍负雪叹了口气，眼巴巴地望了自己大师兄一眼。
　　祁故猜出她心中所想，把店中展示的剑挨个看了一遍，轻轻摇了摇头，对她道：“回头我和时峰主说一声，让你再去剑冢试一次，这里的剑都不行。”
　　掌柜听见自己的东西被说不行倒也不恼，反而和祁故一起劝道：“小店的剑卖给其他人也就罢了，要当苍师姐的剑确实万万不够格的。”

　　“但是，小店最近新进的一个宝物......”商人可能不赚，但是他们永远不会吃亏。
　　掌柜从下面抽屉里掏出一枚玉佩放在柜面上。

　　苍负雪听见“宝物”二字便凑上去看，只见是一枚圆形白玉玉佩，没有丝毫灵力，表面看来和一个凡品没什么不同。

　　她仔细观察后抬起头，认真看着掌柜问道：“我看起来很好骗吗？”
　　当然......掌柜压下已经到舌尖上的话，不好意思道：“没有没有。”

　　“这是我们峰主前些日子前往一处秘境寻来的宝物之一，装着它的石盒上刻有龙文，但内容晦涩难懂，几经辨认后它的大概意思是这玉在遇到危险时可保主人一命，具体保命方式不明，任凭全天工峰的弟子怎么检测试验它，也没有反应。”
　　掌柜点了点玉佩：“只好拿出来卖了，或许它只等一个有缘人呢。”

　　事关钱一事，苍负雪总是能保持清醒的抠门，丝毫没被唬到：“所以你就是想卖给我们一个废物？”

　　“哎，哪能说的这么难听呢，它虽然功能不明，但也是块好玉，外形优美，触体生温，女子身寒者居多，带着最养人。”
　　听这老板还不死心的继续哄人，苍负雪正想走，倒是一直静静听话的祁故有几分兴致地问道：“卖多少？”

　　“十块。”掌柜见这笔生意有戏，连忙道：“下品灵石。”
　　祁故毫不留情地戳穿他：“一块下品灵石能在凡人间买十块这样的玉石，结果在你这里直接掉了个个儿。”
　　“这可是从秘境带出来的，就南海那一个，祁师兄你知道的吧，传说中龙神的洞府，这玉搞不好以前是龙神之物呢！”

　　话糙理不糙，这事赌的就是人的淘宝心理。

　　祁故听了不言语，把玉拿到手里掂了掂，来了个翻天覆地大砍价：“一块下品我要了。”

　　苍负雪没想到向来一毛不拔的师兄居然想买这种没什么用处的小玩意，但还是附和道：“一块下品，我们就买。”
　　“一块......”掌柜咬紧了牙，努力让自己笑起来：“也不至于这么狠吧。”
　　“爱卖不卖。”祁故毫不在意地把玉丢在桌子上，转身就要走，苍负雪见了也立刻追上。

　　“等等！”
　　祁故都还没有迈出店门，就听见那掌柜果然叫住了自己，一副狠心样道：“照师兄说的，卖了！”

　　苍负雪在这一刻，好似悟出了什么。

　　后来那块玉挂在了苍负雪的腰间，青衣白玉，搭配起来倒是很好看。
　　苍负雪再天真不懂事，到了十六岁的年纪也知美丑，所以格外欣喜，跟祁故说的废话也少多了，只顾着把玩白玉。

　　祁故：这下买对东西了。
　　苍负雪：“师兄，这是你送我的定情信物吗？”

　　对不起，我收回刚才的话。

　　大师兄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为什么这么说，我只是想买给你而已。”

　　苍负雪似懂非懂：“那不就是定情信物吗？”
　　祁故：......

　　“定情信物这种东西它，定情信物是不会这么随便买的。”他在这一刻突然意识到，师妹好像是真的长大了。
　　十六岁的少女，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而他又一直在感情方面疏于教导。

　　一方面苦恼该怎么解释情爱一事，一方面又担心在她没学会前会遇人不淑，被伤了心。
　　但是又觉得由自己来告诉师妹说男女之情，是否会不太合体，而且轻易也说不明白，说了以后她也不一定会理解。

　　苍负雪等了一会没等到答案，注意力被身边来来往往的热闹吸引住，便不再追问这个问题。
　　十六岁的少女精力充沛活力无限，对外面的世界人和事总是有着无穷多的好奇心。

　　那双眼睛纤尘不染，一如崇明门漫山遍野洁白的雪，万般过客也只能在其中停留片刻。

　　祁故在心里默默记下，是时候要放师妹出去和其他同辈多接触接触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