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岁月》文筱馨

53、盘膝而坐

　　相聚的日子终于定下来了。
　　朱明荷在上次碰面的商场门口等待大家。叶知秋和冷一涵是不迟到的，三个人几乎是同一时间到达，当三个人看着从不同方向走过来的彼此时，都低下头抿着嘴笑了。几分钟后，盛夏的车停在了三个人的面前，因为陈朋要到附近做事，所以盛夏顺便将他载了过来，临别时，陈朋对盛夏表现的很是亲密，惹得其他三人咋咋呼呼。当穆首阳气喘吁吁的跑过来时，盛夏嗔怪的看着她：“你怎么才来呀？瞧瞧，都迟到十分钟了。”穆首阳嘴里忙不迭的道歉：“实在不好意思，我中午下了班要去送我女儿学画画，这么紧赶慢赶的还是来晚了，不好意思啊！”盛夏招呼大家：“都上车吧。朱明荷指路。”
　　同一时间里，在这座城市森林中，有一只雪白的松鼠在自己的树洞里快活的跳跃着，听，还哼着歌呢！从一首哼到另一首，像精心收集的松果，小心翼翼的收好却又粗心大意的忘记。她的心情很好，手里不停地忙碌着——到厨房里冲洗水杯，灌满两暖壶开水；将长方形玻璃桌搬到里间，反复擦了好几遍，再将六只小方凳摆在它的四周。她双手掐腰，两只脚分别站在两个房间的一边，左右一瞧，自感满意地笑了，再过一会儿，使她快乐的松果就要一个一个出现了，但她觉得还是提前寻觅一下比较好：“喂，你们来了吗？在哪里了？” 里面也是一个快活的声音：“来了来了，上楼梯了。”
　　哈，松果们正在爬楼梯。一颗矮小的松果走在最前面，举着手机，向着后面说：“坚持一下吧，马上就到了。”一颗漂亮的松果抱怨道：“哎哟，我的天呐！连个电梯也没有！”一颗瘦长的松果说：“老房子就是这样的，七楼像是八楼。你看，这不是已经到五楼了吗？”一颗饱满的松果只顾闷着头往上走，另一颗松果轻盈的跟上来，挎着她的胳膊，笑着说：“本来不热的，这一爬楼，可真是热！”
　　松鼠已经站在门口微笑着等待这几颗精疲力竭的松果了。是九月的夏秋之交，本来不是很热的，这一活动，倒有了夏天的错觉。第一颗松果一露头，欢快的声音就响了起来：“你们终于来了！是不是累坏了？真是不好意思，让你们爬七楼。”这一声喊去了松果们的疲劳，欢乐声响作一团。
　　盛夏用手作扇子状，一边扇风一边自顾参观严霙的房子：“厨房挺大的，就是光线太暗了，得换个灯；哎哟，这厕所也太大了。”严霙招呼她们：“里间来坐吧，这个房间大，还有空调。外间是我的房间。把包都放到我的床上吧。”房子是二居室的老房子，以前宣紫艺住的里间大一些，带有一个阳台；严霙在外面一间，连着小走廊直通大门。几个人自觉地排着队，慢慢的往里挪，嘴里还喃喃着“挺好，不错”。
　　盛夏还在严霙的房间看，好像要把房间里的一切都装进眼里带走，穆首阳拉她：“别看啦，赶紧过来坐。”又对严霙说：“记得小时候看电视剧，我可羡慕剧里面一群朋友坐在一起聊天，这个房间正好——我带了麻辣烫和寿司，你看放在哪里？”这话提醒了大家，纷纷将自己带来的东西拿出来。盛夏说：“我负责给你们带喝的真是好难。饮料不行，奶茶不行，啤酒不行，这不行那不行的，真是让你们愁死了。我给你们带了果茶，一会儿咱泡上。还带了一瓶红酒，一会儿都得喝一点儿。首阳，你要吃寿司你早说啊，我从我们店里拿。”朱明荷说：“我带了蛋糕。巧克力蛋糕是我买的，水果蛋糕是我自己做的，我怕外边用的不是新鲜的水果。”冷一涵说：“那我买的水果不会和你的水果蛋糕重复了吧？”打开看，四五种应季水果。盛夏突然笑起来：“咱们以前吃一口水果再吃一口蛋糕，冒充水果蛋糕。你们还记得吗？”叶知秋买了糖炒栗子、山楂条等一堆零食，严雪将各种烤串从厨房里端出来说：“是我临时让首阳买的寿司。我去泡茶。”
　　穆首阳说：“还记得我们那次聚会是怎么坐的吗？”叶知秋说：“我的左边是你，右边是一涵。对面是盛夏，她的旁边是严霙和明荷。”盛夏笑着说：“我们还互相起了外号呢！”朱明荷帮忙摆着果茶说：“什么互相，都是你自己起的。”盛夏笑了起来说：“闹得笑话还不少呢！最有意思的是我们在食堂叫憨憨，吓得学校以为我们养了狗，两周的大检查呢。没想到还真的发现有人偷着养猫，主任去抓猫的时候，还被猫挠了一下呢。”冷一涵玩笑似的打了她一下：“都怪你乱起外号。”
　　盛夏咬了一块寿司，说：“不如我们店里的好吃，下次给你们带我们店里的。”穆首阳也吃了一块：“你那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我觉得挺好吃的，你们都尝尝。话说回来，咱们当中只有盛夏算是专业对口，做过银行大堂，现在又是自己开店，算是没把专业知识给丢了。”
　　盛夏将剩下的半块寿司填到嘴里说：“嗐，什么专业对口！就是自己开个店。以前做大堂的时候也没真正算过账数过钱，就是个外表光鲜的服务员。当时填志愿的时候，没想到会考的那么好，我们班主任说我是瞎猫碰到死耗子，我就赌了一口气，好学生填什么我就填什么，随手就写了经济学。”
　　朱明荷说：“咱那时候获取信息也没有现在方便，我家也没有电脑，都不能上网查一查。我们那儿有个在上海读研究生的姐姐，她跟我爸说经济学好，我爸听了还觉得挺高端的，就报上了。谁知道也没派上用场，零零散散的做了不少工，都跟经济学没关系。”
　　穆首阳说：“我简单，我爸妈说‘老话说得好，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高中就让我学理，大学自然就报了与理科相关的呗。没想到现在做了数学辅导老师，也用不到那些高深的经济学知识。”
　　严霙吃着寿司接道：“咱俩差不多，都是我爸提前咨询好的。问了他的同事、同事上大学或者毕业的孩子，还去图书馆查资料。最后，我和我爸从一大堆搜集来的信息中选出来的。可谁知道我阴差阳错的做了主持。”
　　叶知秋抿了一口果茶：“我是自己报的，我爸妈当时还问我，文科生怎么报经济学呢？我告诉他们经济学是文理兼收，他们也不懂，让我拿主意就行。现在除了会用外语翻译经济学术语之外，以前学的那些公式啊理论啊，都还给老师了。”
　　冷一涵嗫嚅的说：“我是调剂的，我也不知道学什么好。我爸妈说咱家都是普通人，能考上就好，以后方便找工作就行了。可是找工作的时候也没有用到它，反倒是要重新学东西了。”
　　盛夏剥着手里的栗子说：“早知道我能自己开店，我就不上大学了。”
　　叶知秋又抿了一口果茶：“这话也不对！有能力还是要上的，你学到的知识都存在自己的脑子里，多学点是没有坏处的。我记得我看过一个纪录片，是讲一群孩子在恶劣的生活条件中求学的故事，他们很多人连饭都吃不饱，居住环境也不好，但是他们为了求学甚至连生命都不顾了。可是我们文明社会的很多人却恰恰相反，有的人竟然大言不惭的说‘读书无用’，真是可怕。”
　　穆首阳说：“我是深有体会，我带的那些孩子当中，有的非常好学，有的就不行了，但凡我布置一点练习题，孩子不高兴，家长也不高兴，就好像是我欠他们的一样。”
　　盛夏抬眼扫了对面的叶知秋和穆首阳一眼，将手中的栗子扔到嘴里，笑着说：“真不愧是我们的女博士，还是那么好学。真是让人羡慕啊！”
　　穆首阳正在喝果茶，听到这话赶忙将杯子放下，笑着说：“说到羡慕啊，我现在可羡慕单身的人了。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用考虑孩子，也不用想着老公，什么羁绊也没有，未来充满无限可能。不像现在，不管做什么都要先想想适不适合家庭，老公愿不愿意，孩子好不好，完全放不开手。我的那些小梦想啊，就留给孩子实现去吧，我是没有机会喽。”
　　冷一涵拣了一根山楂条往嘴里送，小声的说：“要羡慕也是羡慕知秋。我没有什么可值得让人羡慕的，长的也不好看，工作也是马马虎虎。我倒是羡慕结婚的人，比如说盛夏，感情多甜蜜啊！”
　　盛夏知道冷一涵说的是陈朋对自己的亲密，从余光瞥见了偷眼看自己的穆首阳，轻笑了一下：“要说单身，严霙可不算，你已经名花有主了。首阳说到我心坎里去了，还是单身好。特别是‘女博士’这样的，为了梦想不懈努力，毫不动摇，既不依赖婚姻，又不依靠男人，这就是一种独立，我就喜欢这份自信。”
　　叶知秋不急不慢的说：“你羡慕我有什么用，光努力又没有结果，还不是在浪费时间。像严霙多好，去过北京见了世面，不管是小舞台还是大场合，主持了不少婚礼和会议，也算是实现了梦想。这样的才是让人羡慕。”
　　严霙说：“我是误打误撞，运气好罢了。我倒情愿将这份运气分到感情上一点，明荷和她老公结婚五年还像新婚一样……”
　　朱明荷看着越说越失落的严霙，赶忙接话：“我羡慕首阳讨人爱的女儿。我有时候就想啊，我做了好吃的小蛋糕小饼干，孩子乖巧的坐在小凳子上一口一口吃着，她对我笑，甜甜的叫我妈妈，多美好啊！我们穿着漂亮的母女装，去很多很多地方，拍很多很多照片。我带她回老家，带着她四处走，让大家都看看我有一个安琪儿一样的孩子。”朱明荷说着，一脸憧憬，仿佛眼前真的出现了母女俩游山玩水的温馨画面。
　　盛夏突然大声说：“打住打住，这是干嘛啊？奉承大会吗！”
　　冷一涵说：“我们这是转了一个圈呀！”
　　叶知秋说：“要不怎么说朋友圈啊！”
　　“来，干杯。为了我们现实的朋友圈！”穆首阳率先举起装着红酒的杯子，大家也纷纷端起自己面前的红酒，笑着碰了杯。盛夏饮尽了手中的酒，又倒上一杯，说：“我记得咱们大二聚餐，咱偷偷买了啤酒，我喊了干杯，被你们掐着脖子按着肩膀数落了一顿。想想都这么多年了。”
　　穆首阳不无感慨的说了一句：“一眨眼都而立之年了，半老徐娘了。”
　　冷一涵说：“以前觉得30岁很遥远，没想到一晃的工夫。”
　　叶知秋接道：“弹指一挥间嘛。”
　　朱明荷托着脑袋轻叹一声：“老了哟！”
　　严霙看到大家越说越落寞的神情，急忙活跃气氛：“别吃零食了，我们把麻辣烫吃了吧，再凉了就不好吃了。大家低头吃着麻辣烫，朱明荷对穆首阳说：“我以为你会带你女儿来呢！”穆首阳笑着说：“她下午要学儿童画。你没看我来晚了吗？”朱明荷问：“那你一会儿就得走了？”大家也看，好像她立马就消失一样，穆首阳说：“我不走。她爷爷去接她。”大家放下心来，盛夏说：“你家悠悠考级了吗？”穆首阳摇头，盛夏又问小沐沐呢，大家一脸疑问“小沐沐是谁？”盛夏自感多言，忙低头吃麻辣烫。穆首阳很自然的说：“悠悠是我大女儿，沐沐是我小女儿。”朱明荷一脸艳羡：“你有两个女儿呀？好让人羡慕啊！叫什么名字呀？”穆首阳让严霙帮忙拿笔和纸，写下来：黎可悠、黎可沐。朱明荷咦了一声，穆首阳知道大家心里都有个疑问，笑着说：“我丈夫姓黎。名字是他取的。”叶知秋说：“可以看出他对你和孩子的感情是很真切的。”穆首阳只是笑着，叶知秋突然说：“很像英语的like you.”大家都疑惑的看着叶知秋，她向大家解释道：“黎可悠用拼音写出来，可不就是like you。”恍然大悟，特别是盛夏：“真是用心啊！”朱明荷指着“黎可沐”急着问：“那这个呢？”冷一涵在旁边说：“好像含着你的名字。”穆首阳笑着说：“是啊。；黎可沐的沐不就谐了穆的音吗？”朱明荷说：“好让人羡慕啊！”严霙问：“你大女儿有5、6岁了吧？”穆首阳说：“今年七岁，二年级了。”朱明荷说：“那你一毕业就结婚了呀！当时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呢？你可是我们宿舍第一个结婚的呀。”穆首阳一个个指过去：“我倒是想啊！你大三暑假就不见了。你去了北京。你回了老家。给你发信息你也不回。还有你，毕业典礼结束后去了哪里？——你们说，我通知谁呀？”大家都咧嘴笑着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