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岁月》文筱馨

46、考核通过

　　二十四节气上的秋天已经到来多时了，而现实中的“秋天”为时尚早，秋老虎的威力一年比一年威猛，树上的蝉依然在树上引吭高歌，大有不到最后时刻决不罢休的豪迈气势，虽是靠海的城市，早晚已有微微凉意，但当太阳完全跳出地平线的一刻，炽烈的温度立马就窜到了顶。三伏天的余威带着初秋的气息，两股力在暗中较量，结果是势均力敌，竟偶有“落木萧萧下”，竟常有“薄汗轻衣透”。
　　叶知秋刚踏下公交车的最后一级台阶，就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她不喜欢自己的名字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高声喊出来。她微微皱了眉，赶紧抬起头四处张望寻找声音的来源，又一声“叶知秋”，她猛一回头才发现，在马路对面的人群中有两只手臂在大力的挥舞着，她冲着对方微笑。待到通过马路，她说：“你好夸张啊，只是一条不宽的马路，被你这么一挥手倒像是一条通天大河。”对方挽着她的右臂，嬉笑着说：“通天大河？那你就是那只老乌龟了？”叶知秋看着她说：“是啊，我现在就像它一样在等待着自己的命运。”
　　两人在路边的小店里买早餐，叶知秋愣愣的看着在锅里翻滚的油炸糕——今天是考核的日子，如果通过考核就算真正进入留学组了。叶知秋的心里很矛盾，一方面希望不通过，这样就可以专心考研，但是被淘汰之后或许会遭到旁人的明嘲暗讽；一方面又希望通过，半公费的出国机会可不是每个人都能遇到的，但是自费的部分也是不小的数目。她觉得自己就像是锅里的油炸糕，表面来看是在有序的翻滚，其实内心早就在高温高油中滋滋尖叫。
　　一向不多言的她此刻竟然想靠说话来缓解自己内心的“翻滚”：“孟林，你都准备好了是吗？话又说回来，你肯定能通过！”伊孟林将视线从锅里的油炸糕挪到叶知秋的脸上，笑着回答：“是啊。”她结了账接过油炸糕，挽着叶知秋的右臂说：“走吧。你瞧，为了这次考核，我特地来买油炸糕，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考试就像一锅加热的油，考试试题将我们的知识储备全都炸出来，糕就是得高分啦！”说着，自己捂着嘴夸张的笑起来，叶知秋也被逗笑了，问：“你从哪儿听到的这些话？”伊孟林嬉笑着说：“是我自己编的。以前在国外考试的时候，我总是用食物来安慰自己。比如说三明治的意思就是我要把接下来要考的三门课明明白白的制服它们。我很喜欢一句话‘饮食之乐不在昂贵的香味，而在吃的人自己’。呐，这两个给你。”叶知秋摆手说：“谢谢。我吃过了。”伊孟林赶忙问：“你吃的什么？”叶知秋说：“面条。”伊孟林想了想，说：“好兆头。”叶知秋奇怪的看着她，她说：“这叫面面俱到、条条有理。你今天一定很顺利。”叶知秋看着她一本正经的样子，浅浅一笑。
　　参加考核的16名老师坐在同一间教室里等待，张老师走进来讲话：“各位老师上午好，我们马上就要开始今天的考核。这段时间辛苦大家了，我知道大家这段时间都没有好好休息。”她将视线定在叶知秋的脸上，接着说：“有的老师在过去的一个月里，几乎是连轴转，白天上课，晚上培训，一周七天天天如此。”叶知秋轻笑着低下了头，张老师将视线挪开，从讲台上拿起一张纸：“下面，我来说一下考核的事项：考核分为笔试和面试，笔试的题目是与留学的国家、学校有关；面试分为两部分，一是用普通话模拟报名家长学生提出的问题，二是用英语模拟学校方面提出的问题。别紧张。九点开始笔试。还有五分钟。”
　　笔试只有半个小时，是留学目的国和学校的概况，这些都是没有争议性的定式问题，培训的时候都讲过，就看考生们的记忆和书写了。面试每人15分钟，老师抽签排序，一个一个按次序进入考试区。候考教室里，老师们或翻题或看手机或聊天，每个人都装作轻松的样子。叶知秋坐在靠窗的位置看野景，伊孟林凑过来：“紧张吗？”叶知秋转过头，似是有气无力：“有一点。”伊孟林坐下来说：“你外语水平那么好，肯定要留下你。别紧张。”叶知秋笑道：“你也肯定会被留下的。你有留学经验，而且你的性格适合与人交际。”伊孟林双手合十：“如果我们都通过了，真希望可以分在同一个小组。”
　　一阵骚动，有面试结束的老师哭丧着脸走进来：“没希望了。题目好灵活啊。”有人围了过去，急着问：“不是培训题库里的吗？”那人道：“是也不是，反正就是很灵活。”又进来一个面无表情的老师：“还有即兴问题呢。拿出来一首外国诗歌问我什么意思。我怎么知道，我没看过啊。”一片唉声叹气。叶知秋和伊孟林互相看看，彼此耸了耸肩。
　　伊孟林去考试，叶知秋依然看野景。20分钟之后，伊孟林咧着一张嘴回来了，有人立即迎上前：“怎么样？难吗？有她们说的那么偏题吗？”伊孟林眼睛一转：“怎么说呢？难者不会，会者不难呗。”问的人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愤愤的回到自己的位子上。
　　伊孟林径直来到叶知秋身边，拍着她的肩膀，兴奋的说：“知秋，我觉得油炸糕起作用了。”叶知秋笑问：“怎么样？顺利吗？”伊孟林伸出两个手指头说：“我觉得很顺利。问了两个问题，先是家长问题‘我的孩子在外国突发疾病怎么办’，第二个是学校问题‘某学生的成绩偏低’。我觉得我的回答挺好的。”叶知秋点点头又问：“有即兴问题吗？”伊孟林说：“有。给了我一张家庭摆设照片，让我用英语和汉语说出各项摆设的位置。”
　　叶知秋是最后一个，越到最后反倒不像一开始那么紧张了，有那么一种听天由命的洒脱，也有一丝“横竖就这样”的认命感。时间来到下午一点半，考核结果张贴在候考室的门上。张老师给淘汰的8名老师进行安抚便散了。通过考核的8名老师接着开了一个简短的会议，伊孟林一脸兴奋，叶知秋一脸平静，两个人紧挨着坐在一起。张老师走进来说：“现在快两点了，耽误大家午餐时间了。我简单的说一下，首先要祝贺大家，一个月的努力没有白费。明后天是周末，大家休息两天。下周一回来我们会重新为你们8名老师安排教学和留学组的相关工作，这个星期天晚上6点我会给你们的邮箱发初步安排，大家提前先看一下。但是不要忘记了，临行前我们还有第二次考核。好了，赶紧去吃饭吧。”
　　出了学校大门，伊孟林开心的说：“太棒了，好久没有休周末了，太幸福啦！没想到，我从国外回来还不到一年，又要出去了。对了，知秋，你考试的问题是什么？”叶知秋抬起双眼，定定的看着伊孟林。
　　叶知秋是最后一个考试的，张老师问：“首先是模拟家长学生的问题：学生失踪怎么办？”叶知秋一愣，但立马调整了状态：“这位家长您好，你所担忧的问题非常沉重也非常现实，我也看了不少这方面的新闻。因为孩子的年龄较小，所以在出国前，我希望家长和学校能够共同疏导孩子的心理，尽量避免此类事情的发生。作为陪同老师，我不希望发生这种事情，我会努力在出国前帮助孩子认识他所要留学国家的环境与文化，并且与孩子成为朋友。在出国之后，我会带他到学校与居住区周围多多走动，尽快熟悉自己所处的环境。如果真的不幸发生这种问题，我会第一时间报警，并且尽快联系家长。”三名考核老师面无表情，叶知秋一脸茫然。
　　张老师用英语问：“第二个是模拟留学学校的问题：你所带领的学生失踪了。请用英语回答。”叶知秋又是一愣，轻呼一口气，用英语说道：“我想请问这位老师，您是什么时候发现学生不见的？有没有第一时间通知学校的安保？现在在学校里有学生的物品吗？请您简单向我描述一下物品的样子，并且稍后拍照片发给我。不知您有没有告知您的校长，我稍后需要和校长沟通。我现在需要报警，我们随时保持联系。”考核老师们互相看了看，依然面无表情。
　　张老师换回了汉语：“即兴问题：你对你的回答满意吗？你可以不回答即兴问题。”叶知秋说：“理论上是满意的，但不知道如果真的发生那种事情，我的回答会不会给我帮助。希望永远不会发生我问题中的事情。”
　　叶知秋走出考核教室时，从门上的窗户偷偷看考核老师们的反应，却和开门出来拿A4纸的老师撞了个满怀，她抱歉着赶忙离开。三位考核老师做最后的交流，男老师说：“叶知秋的回答很理论化，表面上是在回答问题，回味之后略显空洞。我们这次可是下了血本的，可不能出差错。”女老师说：“叶知秋的性格过于沉稳，我不是很看好她。不过话说回来，这次报名留学的孩子年龄普遍较低，如果有一个性格稍微内向点的带队老师也还是不错的，起码可以收敛一下小留学生的心。”张老师说：“叶知秋的外语水平很不错的，除了英语之外，还会韩日法葡四种语言。我看好这孩子的好学。给个机会吧，不是还有第二轮考核嘛。”
　　当然，叶知秋是不知道老师们的谈话的，她只将自己的表现告诉了伊孟林，并说：“我觉得我的性格不适合出国，如果真的发生那种事情，我的行动不会比我的回答好多少。我知道张老师是看中了我的外语水平，要不然我不会得到这个机会的。”伊孟林搂着叶知秋的肩说：“你的问题确实不好回答。别想了，反正现在通过了。好好休息两天吧！”
　　考核通过了，叶知秋的心反而更沉重了，面试问题给自己的心里产生了一道阴影，她真害怕发生学生在国外失踪的情况，而且在国外的生活费又摆在了她的面前。吃过晚饭，她坐到书桌前，这次不是那些留学培训题目了，而是一个月未翻动的考研书。妈妈敲门进来：“不是说考核通过了吗？怎么不高兴呢？”叶知秋强打精神说：“没事的，妈妈。可能是累了。”妈妈说：“嗯，连着上班一个月，每天早出晚归的。早点休息吧！”
　　许是久未翻阅考研书籍了吧，忽然间感到很陌生。她呆了一阵，拿起手机发了一条信息：“你的麻烦解决了吗？”对方回道：“也许可能是吧！”“好的，那就期待它能够被真正的解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