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岁月》文筱馨

37、无精打采

　　已是入了伏的夏日，人也跟着愈发燥热。冷一涵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生闷气，手里的鼠标在电脑屏幕上一阵乱点，数十个网页像喷涌的泉水争先恐后的跳了出来。冯子涵凑过来，她藏在身后的手里拿着一个嵌着浅紫边的透明小盒子，笑嘻嘻的问：“怎么这么大的气性？”冷一涵一摔鼠标，说：“真讨厌！她们一点都不自觉，先来后到都不懂。明明我排在前面，我的饭盒已经摆在那里了，她们偏要插队。每次都是这样，轮到我吃饭都快十二点半了。”
　　冯子涵左手搂着她的肩膀说：“别生气了。带着气吃饭对身体不好，会变得更胖的。”冷一涵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为什么会更胖？”冯子涵一本正经的说：“你没见过河豚吗？一生气就会鼓起肚子，然后就变得比以前胖了，最后就被杀死了。”冷一涵斜看了她一眼：“神经病！”
　　冯子涵看着她笑，从其他位置上挪了个椅子坐下来，将藏在身后的盒子放在桌子上，说：“好了，跟她们生气不值当的。”冷一涵将眼睛一抬，从眼前的电脑上方望过去，热饭室聚集了两个文员和三个业务员，五个人不知道因为说了什么，都捂着嘴哈哈大笑。
　　冯子涵说：“一会儿我让你先热饭。你瞧，我带了葡萄。”冷一涵撇了一眼冯子涵手中的葡萄，懒洋洋的从抽屉里掏出一个嵌着浅粉色的透明盒子，嘟着嘴说：“你让我先热饭有什么用，我不是还要等着你嘛。呐，我这里还有切好的西瓜。”冯子涵拿了一片西瓜，笑着咀嚼起来。
　　但冷一涵还是不高兴，她不满地说：“不知道为什么业务员突然也带饭了。”冯子涵嘴里嚼着葡萄说：“可能是天太热了吧！一来一回的，浑身都是汗。”冷一涵说：“她们可以点外卖啊，业务员的工资那么高，还有提成，不像我们做文员的挣死工资。”冯子涵脸色突然变得严肃起来，略微侧头想了一下，凑到冷一涵的耳边小声的说：“一会儿我跟你说。”
　　那五个人很有默契的排着队，手里端着饭盒走过来，其中一个文员说：“大憨、二憨，到你们了。”一阵嬉笑声随即响了起来，冯子涵并不在意，还对着那几个人笑，待那几个人走远后，冷一涵不满道：“我讨厌这个外号。”冯子涵说了一声“算了”，拉着冷一涵进了热饭室，并立即关上门。冷一涵嚷嚷：“哎，别关门啊。这里面窗打不开，关上门热。”冯子涵摆手说：“我有事儿要说，别让她们听见。”
　　冯子涵在冷一涵的耳边说了几句，冷一涵本来就不高兴的脸变得更加阴沉。“真的假的？你别骗我！”
　　冯子涵说：“我骗你干嘛！老林总把名单都要走了，上面除了姓名、籍贯、住址、联系方式，还包括何时来的公司啊，几时转的正啊，在公司期间有哪些突出成绩啊，每次展会结束后的提成啊，有没有抢单啊，有没有合作的单子啊。你看，多详细多完整。”
　　冷一涵问：“你说的是业务员，我只是一个小小的文员，还是个打杂的。”
　　冯子涵说：“公司上下所有人的情况都汇总在一个资料夹里，今天早晨被老林总把电子版和文字版的都拿走了。”
　　冷一涵忧虑地说：“不会吧！我来公司七年了，没有什么突出成绩啊。”
　　冯子涵将冷一涵的饭盒放进微波炉，她看着微波炉里一圈一圈打转的饭盒说：“老林总开会的时候还说，我们公司的行政部太杂太乱了，人太多，光文员就六七个。老林总说这叫人浮于事，他是开公司赚钱的，不是来养闲人的。”
　　冷一涵一怔：“养闲人？说的是我吗？”
　　冯子涵拿出冷一涵的饭盒，又将自己的饭盒放进去，调好时间，说：“哎呀，你别什么坏事都往自己身上揽啊，他又没点名。你是闲人吗？你在公司闲着没事儿做吗？比你闲的人多了去了，还有迟到早退业绩为零的业务员垫底呢！你又不是闲人，怕什么！”
　　冷一涵说：“我那些工作有什么用啊，只不过是有些人懒不做就是了。要是把那些工作分摊到个人身上，我就是个多余的。再说了，业务员和文员本来就是两个部门，真要裁员的话，谁也不碍着谁啊！”
　　冯子涵说：“哎，老林总还说了，等八月底的展会一结束，立马公布最终结果。”
　　冷一涵一咧嘴：“八月？可现在都七月中旬了呀！这么说的话，那些业务员也知道这些事了？那你的消息就不是独家了，还用得着这么偷偷摸摸的。”说着，伸手就要拉开门。冯子涵赶忙拦住：“哎，他们知其一，我还知其二呢。你没发现吗？小林总常常临近下班前叫几个人开会，告诉你吧，他们以后会是经理级别的。”
　　冷一涵一脸诧异的看着冯子涵，随即又搭下来脸来，说：“那和我更没有关系了。我还是先管好自己吧。”
　　冯子涵从微波炉里拿出自己的饭盒，变了欢快的语气说：“好了，我们吃饭去吧。反正还有一个多月呢。到时候再说！对了，今天的话可别和别人说啊！”
　　冷一涵苦着脸说：“你放心，不会告诉别人的。再说了，人家谁搭理我啊。”

　　冯子涵中午的话，搅得冷一涵心里乱极了，整个下午都恍恍惚惚。她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停地偷看其他人的表现，越看越觉得异样，感觉自己是在深海里，周围都是海中巨兽，像要吞噬她这个小小的皮皮虾。每当小林总从自己的办公室里走出来巡场，她就感觉自己马上就要窒息了。她看着小林总走来走去的影子，心中不禁怀疑小林总是不是在酝酿炒自己鱿鱼的说辞。她把头埋下去，深深地埋下去，“这样就看不见我了”，她在心里欺骗着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一直低着头办公的冷一涵从眼角瞥见五六双脚急匆匆的往同一个方向走去，忽然，一双小腿跳了过来，继而一个熟悉的声音飞快的贴在耳边：“你看，他们又去开会了。”是冯子涵借故寻资料来找冷一涵，冷一涵抬起头，依然是一张愁容满面的脸。
　　冷一涵觉得时间变慢了，好容易熬到下班时间，她松了一口气，正在收拾自己的东西，冯子涵背着包跳过来：“下班不积极，脑子有问题。你今天慢了哦！”冷一涵低着头检查自己的包，说：“你今天怎么这么快？”冯子涵说：“当然啦！周六了嘛，明天休息啦，心情好呗。”冷一涵说：“以前周六也不见得你快啊！”冯子涵说：“你没看到小林总叫人开会了吗？所以，我就可以提前收拾东西啦。”冷一涵抬起头看了看冯子涵，又看看小林总办公室紧闭的门，什么也没说。
　　“走吧！”冯子涵挎着冷一涵，打了下班卡，走出了公司大门。等电梯的时候，冯子涵问：“明天有什么节目吗？”冷一涵有气无力的说：“没有啊，在家里呆着呗。”冯子涵俏皮的往冷一涵身上靠了靠，说：“你不去相亲吗？”冷一涵说：“哪有那么多人让我看啊！你要去吗？”冯子涵点点头，道：“嗯，明天我要相亲。我得做好两手准备，40天后，我，要么被裁员，要么就嫁人。”说完，她学着动画里的老巫婆夸张笑起来。冷一涵扯着她的胳膊说：“别笑了，走吧，进电梯了。哦，怪不得今天周六不去吃小火锅了，原来你是留着肚子准备明天出去吃大餐呢。”

　　冷一涵回到家，正赶上妈妈将最后一道菜摆上桌。她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无力的说：“我不吃了，没胃口。”妈妈说：“怎么了？中暑了？”爸爸指挥妈妈：“中暑了？赶紧的，赶紧给她拿药。”冷一涵说：“哎呀，没有中暑。就是心里堵得很。”爸爸说：“被你吓死了。过来吃饭。”妈妈说：“不吃就不吃吧，正好减肥。人家都是夏天吃不进饭，咱家倒好，一个个的胃口好得不得了。”爸爸说：“能吃是福，吃不进去才麻烦呢。来，涵涵，吃饭。”冷一涵慢腾腾的挪到餐桌边，拿起筷子，对爸爸说：“爸，我都快没有饭吃了。”妈妈问：“怎么了？”冷一涵看着妈妈说：“我要被裁员了。要没钱吃饭了。”爸爸说：“怕什么！下来了就休息休息，再找一家。”妈妈问：“发通知了？说了你被裁下来了？”冷一涵说：“没有，是冯子涵说的。”妈妈说：“嗐，那就是小道消息，不可信。”冷一涵说：“她是做人资的，得到消息的速度比较快，话还是可信的。”爸爸说：“下来就下来，爸爸养得起你。”冷一涵嘁了一声：“得了吧，我要是真的赋闲在家，你又好唠叨我了。”妈妈说：“先吃饭。真的下来了，咱再说。车到山前必有路，想那么多干什么，吃饭。”爸爸说：“吃饭吃饭，愁什么呀。你不是想吃凉皮吗？看，特地给你买的。吃！吃饱了再说！”
　　吃过饭，冷一涵盘腿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她不停地的换着台，满脑满心都是裁员，一个电视台正在播放关于裁员的新闻，说完国内又说国外，没个完。她不住地叹着气，妈妈走过来，说：“把腿拿下去，坐好。你要是不想看，就回你房间去。我要看电视剧。”冷一涵嘟着嘴，对着妈妈撒娇：“妈妈，怎么办呀？”妈妈拿过遥控器调着台说：“什么怎么办？你想怎么办？”冷一涵坐正身子，挽着妈妈的胳膊，将头靠在妈妈的左肩上，说：“不知道啊，要是真的没有工作了，我怎么办？”妈妈说：“嫁人吧！”冷一涵猛地抬起头，看着妈妈的侧脸：“妈妈，又说这种话。再说了，我要是没有工作，谁愿意要啊！”妈妈转过头来，一脸严肃的说：“涵涵，你完了，工作没有了，也没有人娶你，你说以后怎么办？”冷一涵知道妈妈在开自己的玩笑，轻拍了妈妈的肩膀，道：“妈妈，你好讨厌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