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岁月》文筱馨

21、气氛凝重

　　妈妈用力抹了一把脸，将脸上浅浅的泪和细细的汗珠全给抹掉了，闷着头往前走：“要我说啊，那个萧腾肯定是有问题。说结婚就结婚，连考虑都不考虑，你细想想，他工作稳定有车有房，还能说不上个老婆？怎么就看上你这个什么都没有的人了？依我看啊，就是他有问题，要不然会那么痛快？”又用右手食指点着女儿：“你呀，就是不行！干什么都不行！”，她停下脚步回过头，亲切的招呼儿子，儿子快跑几步，妈妈宠溺的拍着儿子的肩膀。
　　朱明荷站在原地，看着亲昵的母子俩，感觉自己像一棵立在旷野中的树，几百年几千年，往来的寥寥行人并不注意自己，飞翔的鸟儿也不在此休憩，只有自己，孤零零的。

　　朱明荷犹犹豫豫的蹭到萧腾身边，打扰了萧腾看书的思绪。他看着妻子关切的问：“有事吗？怎么了？你说呀！”朱明荷调皮的笑着说：“没事儿呀，看看你在干什么。”萧腾笑着说：“喏，看书呢，过段时间医院要考试。对了，下个月我要到合作的学校去讲课。”朱明荷说：“是吗？又要考试又要讲课还要工作，你别太辛苦。”说着，又咯咯笑起来。萧腾看着她：“笑什么？”“今年的评优，说不定我老公又榜上有名了。”“嗐，早着呢。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不想那么多。”
　　朱明荷凑过去，试探着说：“我倒是想了一些事。”
　　“什么？”萧腾抬起头来，不解的看着她。
　　“我们……等你不忙的时候，找个时间去体检吧？”
　　“体检？我们身体都很健康啊。”
　　“哎呀，亏你还是医生呢。看着健康就是真的健康了？一年一次的体检少不了的。”
　　“你不是天天体检吗？”
　　“我那哪是体检啊！我只不过是看看妇科，太单一了。咱俩找个时间体检去吧，正好你也看看。”
　　萧腾这才反应过来妻子的意思，名为体检，实为探探五年未生育的根源在谁的身上。他阴沉下脸来：“我在医院工作，随时都可以去查。”
　　朱明荷拉起丈夫的手：“咱夫妻俩一起去，也放心嘛。”
　　“你有什么不放心的？”萧腾撤回了自己的手。
　　“我当然放心了。其实，咱去看看也没有什么啊。我几乎天天都去医院，不丢人啊。”
　　萧腾合上书，离了书桌，拿起衣服去洗漱，朱明荷一个人坐在书桌前看着丈夫离开的背影发了一会儿呆，百无聊赖的来到床边，轻轻叹了口气。现在她又变作黑夜中的一棵树，孤寂而落寞。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妈妈在某一次晚饭时说了自己的疑问：“你说你俩结婚五年了，都不急啊？明荷也30了，在我们老家同龄人的孩子都上好几年学了。”朱明荷不知道妈妈的话是真心为自己着想还是有其他目的，不过由长辈说出这些话，作为晚辈的萧腾应该可以解答自己心中的疑惑。所以，她用碗遮挡着自己的脸，眼睛却不由自主的偷着瞄向一旁的丈夫。
　　萧腾一脸坦然，看不出他是烦还是喜，只是笑着说：“妈，现在生活节奏快，工作压力大，就目前这种经济环境，养孩子是需要深思熟虑的。”妈妈瞪大眼睛，说道：“深思熟虑？这得想到什么时候啊？想到七老八十？”“不是，妈。怎么说呢，得等时机成熟。”“还得等？什么叫时机成熟啊？就照你们这个等法，这个世界不就乱套了！依我说啊，有病就赶紧去治。妈说这话不好听，但意思是好的。我是说啊，生不了孩子不是什么大病，但咱得去看啊。没病咱心安，有病咱治病，是不是啊？你是医生，你应该懂得比我们这些人都多。”妈妈的话越说越来劲，不明就里的人会认为萧腾真的就是得了不育症。
　　朱明荷没有从丈夫嘴里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也是为了顾及丈夫的颜面，便出来打圆场：“妈，你说什么呢。越说越离谱。”她看了看埋头吃饭的哥哥，又看了看丈夫不自然的脸色，指着一盘肉让道：“妈，吃饭吧。我们的事我们自己有分寸。”妈妈夹了一块肉填到嘴里：“哼，你们有分寸，你们要是有分寸还用等到现在？”
　　饭桌前的气氛并不融洽，每个人都各怀心事。妈妈故意说的话，一是为了女儿，更多是为了儿子，或者说是为了自己。她故意用这种羞辱性的方式逼迫女儿对哥哥好一点，儿子好了，自己就省心了。哥哥几乎将头埋进碗里，是为了掩饰自己遮不住的笑，他笑妈妈的粗俗，笑妹夫难堪的脸，笑妹妹的窘迫。萧腾的脸上是凝固的笑，老太太或许是为了女儿好，但她伤害了自己的自尊，他不能不对妻子产生怀疑，岳母的到来是不是妻子故意安排好的呢？
　　朱明荷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她现在顾不得妈妈和哥哥是不是不怀好意，她只想知道丈夫的身体究竟有没有问题，为什么总是自己去检查身体、吃大把的中药和西药；为什么丈夫对检查身体极为抗拒，难道说他与她的结合只是因为他想帮她圆父亲的心愿，或者说是他年龄大了需要结婚而已。
　　哥哥突然咳嗽起来，因为憋笑而呛了饭，妈妈心疼的锤着哥哥的背，萧腾起身去倒水。朱明荷机械的将饭送到自己的嘴里，她看着这对母子，五官渐渐凝结起来，她突然感到可怖——得赶紧让妈妈和哥哥搬走。

　　朱明荷固执的将房子选好了，房子是旧了些小了些，50平米的老小区，一室一厅，一厨一卫，家电俱全。妈妈皱眉，还没开口发表意见，朱明荷立马发了言：“押金我付过了，半年的房租我也交了，网线也都安好了。”妈妈暗自思忖了一下，又盯着儿子的脸看了片刻，示意儿子俯身，耳语了几句，母子俩的脸笑成了一朵花。妈妈拍板：“就这么定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咱今天就搬。”她指挥着女儿：“别愣着了，赶紧找车搬吧。”只有从家里带来的两个行李箱，又买了一些生活用品——所有费用都是朱明荷出的，她看着快乐的母子俩，冷冷地说：“我先走了，你们好好休息吧。”
　　妈妈追到门口，拉着女儿的胳膊一再叮嘱：“哎，别忘了给你哥找个好工作。”
　　“知道了。”朱明荷语气带有一丝不耐烦，但不仔细听是听不出来的，尤其是快乐的母子怎么能够听出来呢。她走了，任凭他们自己快乐去吧！
　　儿子对于这个房子颇有微词：“妈，这房子也太旧了，还没有电梯，爬个三楼费劲死了。”
　　妈妈给了儿子一个白眼儿：“这就累了？爬个三楼还能费你多大劲儿？不会享福的东西！”顿了顿，又劝道：“住这儿吧。反正房租都是她付的，有事儿就直接去找她。以前离得远，有些事不好发作；现在离得近了，她还能推得掉！平常去她家吃饭就行了，她还能把你轰出来？仔细算算还是划算的。那天晚上我故意说那些话，恶心死他们两口子。”
　　儿子乐了：“你差点儿呛死我。”
　　妈妈嗔怪道：“谁让你忍不住的！对了，不管找什么工作你都先干着，表现好点儿，咱再慢慢地换，别留下什么把柄，咱呀，把球抛给你妹妹。听见了？”儿子“嗯”了一声，妈妈接着说：“你才是咱家的希望，等你在这个城市住上大房子，再娶个本地的媳妇儿，到时候你就好看了。”儿子随着妈妈乐，好像美梦近在咫尺。
　　因为饭桌上的事，萧腾对朱明荷一直冷冷的，他觉得是妻子与岳母合伙演了一出戏。现在岳母和大舅哥搬出去了，但他的心还是别扭着，脾气也变得倔了起来，一连几天不主动搭话，就是回话也是敷衍了事。朱明荷喏喏的立在一旁，他瞥眼问她是不是有话要说，她回道：“我哥找了工作，给人送快递。我妈回老家了。”他只嗯了一声，继续看电视。朱明荷坐过去说：“你别生气嘛，我的心里也不好受。我妈妈那个人，唉，别生气了。”
　　萧腾的眼睛盯着花花绿绿的电视屏幕，一个台一个台的换过去，唱歌的、跳舞的；拥抱的、争吵的……一个又一个画面稍纵即逝，并没有在观众的脑海中留下什么印象。他没有搭腔，面容也没有什么表情。是故意的吗？也不是！就是单纯的不想说话，他觉得说多说少都会让妻子多心，还不如保持缄默。朱明荷坐在他的身旁，灼热的眼睛一直盯着他，盯得他浑身不自在。终于，他站了起来，将遥控器递到妻子的手中，便回了房间去看书，只留下了几个字：“你看吧！”
　　朱明荷揉搓着手中的遥控器，抿着嘴愣神。她觉得现在的自己又成了一棵树，而且是一棵卑微的树，风吹雨打的侵袭让自己感到莫大的苦楚，想倾吐为快，可是没有人能懂。伤，还是自己治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