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岁月》文筱馨

20、眉头紧锁

　　跟女儿去城市里生活，妈妈是不乐意的，但一听到儿子也去的时候，妈妈的脸上立马乐开了花，忙不迭的收拾儿子的行李，催促着女儿快点帮忙：“咱明天就走吧，啊？反正你奶奶也说了晚上不让咱去吃饭了，咱就明天走吧。快点啊，快给你哥收拾收拾啊。”她看着妈妈苦兮兮的脸，在心里叹气道：“妈妈啊妈妈，你到底要将哥哥护到什么时候啊！”她担心着妈妈：“妈，你不是有晕车的毛病吗？你先歇歇，咱过两天再走。奶奶说想让我去看看那个中医。”妈妈没有理会女儿最后一句话，瞪大了眼睛：“过两天再走？明天就走吧，啊？”说着，眼圈又红了，仿佛下一秒就要流了泪。她很奇怪妈妈的脸变得真快，与哥哥在一起的时候笑脸是多的，五官是舒展的，可离了哥哥，妈妈的脸就立刻换了苦相，一说话就要落泪，让别人感到无比的窘迫。奶奶说的对：“你妈妈总是露出可怜样给人家看，这样不好。”
　　她不想像妈妈那样，绝不要轻贱自己。就像爸爸给自己起的名字——朱明荷，一朵明丽的红莲。爸爸不止一次说过：“你要像莲花一样，无论是怎样的环境，都要保持自己的高洁。”中学时学到《爱莲说》，父女俩一起看，她还将译文解释给爸爸听，爸爸点头说：“对了，女孩子就是要这样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哥哥在身边，妈妈竟然没有晕车。一路上，母子俩坐在一起，做妈妈的不时地整理儿子的头发和衣服，拿水果和零食给儿子，儿子一心盯着手机，理所应当的接受妈妈的“馈赠”，坐在后座的朱明荷感到自己像是一个局外人，冷漠而又无奈的看着母子俩的“轻喜剧”。
　　已经提早打了电话，丈夫萧腾知道岳母和大舅哥要来，他在上班前将家里整理好了，收拾好了空房间，水果也提前清洗摆盘好了，只等母子二人“大驾光临”。
　　妈妈一进屋就露出了艳羡的眼神：“你们结婚的时候房子还没下来呢，这么多年了我还是第一次来。看看，看看，这房子多好啊，要是你哥能住上这样的房子就好了。哎，你这小区里还有没有空房子，给你哥找一个。”
　　朱明荷在收拾行李，哥哥早就一屁股斜靠在沙发上自顾自的吃起了水果。妈妈四处看着，嘴里念叨着：“房间真大，真明亮。等你哥结婚，你也照这样子给他装修。听见了没有？”朱明荷招呼母子俩：“妈，哥，过来洗洗手。萧腾把房间收拾出来了，你们在这儿先住着，过几天我带你们去找房子住。”哥哥把手机扔到沙发上，说：“赶紧找房子吧，一起住多不方便。”妈妈接过话茬：“住这儿多好啊，找什么房子！你嫌不方便？出去住不得花钱啊！在这住着吧！我和你做伴儿。”朱明荷走过来说：“那就先找工作吧，找了工作再找房子也行。”妈妈看着女儿：“找工作啊？”又对儿子说：“你想找什么样儿的？快跟你妹妹说说，你想做什么？住哪儿？最好再介绍个女朋友，一下子都齐了。”说着，拍着儿子的肩膀笑起来。朱明荷垮下脸来：“妈，咱说点实际的吧。”妈妈看着儿子笑的合不拢嘴：“这不就是实际的嘛！”

　　萧腾下班回家，一进门就皱了眉。水果皮水果核散落在地上，瓜子皮花生屑飘在各角落，大舅哥穿着鞋睡在沙发上，他正要喊妻子，门锁响动，妻子和岳母买菜回来了。看到岳母，萧腾笑着打了招呼，岳母也笑着回应。妻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叫了一声“哥”，将哥哥从梦中吵了起来。哥哥一脸迷茫，待看清楚眼前的三个人，咧着嘴起了身。
　　吃晚饭的时候，萧腾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哥哥的筷子一直在盘子里扒拉来扒拉去，只挑肉，不小心把菜拨拉到桌子上，岳母顺手捡起来吃了。饭桌上好像只有他们母子俩，全然不顾这对小夫妻。萧腾谎称吃饱了离了桌，朱明荷知道丈夫的不满，待到妈妈和哥哥回房休息了，单独给丈夫做了西红柿鸡蛋面，亲自端到丈夫的面前。萧腾笑了，朱明荷看着丈夫，嘴里喃喃道：“这碗面让我想起小时候，我爸爸那时候……”萧腾语气轻柔，却又透着凛冽：“不说了行吗？都这么久的事了，你还提来做什么。人要向前看。”“我知道，我就是一看到跟我爸爸相关的东西，我就想起我爸爸了。”“你不能总是活在回忆里。看到这个想起小时候，看到那个想起你爸爸。你以后还怎么活。你不能总是让自己活在悲伤里。大悲大喜大忧大伤对身体不好。”“嗯。”朱明荷点点头：“你快吃吧。”
　　朱明荷站在床尾收拾衣服，萧腾回头问：“你妈和你哥……”不等丈夫说完，她赶忙说道：“他们就住几天，等我哥找了工作就搬出去。”又补了一句：“明天就去找工作找房子。”萧腾看了看妻子，没接话，他知道妻子明白他的意思——他没有嫌她的家人。

　　找工作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给哥哥找工作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按照妈妈的意思是要找一个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工作，最好是坐办公室：“就是那种、那种、你们说的那个叫白领，就是那样的。”朱明荷暗暗翻了个白眼：“妈，我哥就是个初中生，做白领就甭想了。”妈妈不死心：“只要坐办公室的就行。”朱明荷说：“做销售吧。销售门槛低，让我哥去锻炼锻炼吧。”妈妈否定：“做销售？在办公室打电话？一打电话，人家就挂的那种？那不行！”哥哥说：“我不干那个啊，还得求着人家。”朱明荷说：“没学历没技术没经验，30岁的大男人还能干什么！回家种地吧，我还怕我哥把地给弄坏了。”妈妈说：“你说的话我就不乐意听，你哥也不是一无是处。”朱明荷说：“那你说我哥能干什么！”妈妈伸出了自己的右手食指，指点着女儿：“要我说啊，就是你不行！指望着你大学毕业留在城市里，没想到一点忙帮不上。还是你不行！你呀，就是不行！”
　　朱明荷强忍住自己的火气，说：“好，你儿子最行！要不就先找房子吧。”妈妈说：“怎么了？赶我们了？”朱明荷说：“谁赶你们了？我哥不能住在我这儿一辈子吧，谁都不方便。”妈妈冷笑了一声：“不方便？是你们不方便吧！行，去找房子，得找个和你们差不多的，要不然我不放心。”
　　母子三人在一个星期里看了10家，都被妈妈否定了。
　　“这家不行，太小了。”
　　“这家不好，连个电梯都没有。”
　　“不行，要住新房子，这都多少年的房子了，还不如老家的好。”
　　“不好，这个看着别扭，不能住。”
　　所看的房子都被妈妈的“不行，不行”否决了，三个人往回走的时候，妈妈数落着女儿：“你就是不上心，这都找的什么呀！给你哥找这样的房子能住吗？你怎么不过来住啊？不是告诉你了吗？要和你家差不多的。你哥要是在这里找了女朋友，就往这样的房子里面领啊？！真是的！你呀，就是不行！”走了几步，妈妈突然停下了，扭头对女儿说：“对了，租房子的钱谁出啊？”朱明荷奇怪的看着妈妈：“当然是哥哥自己出了。”妈妈想了想，说：“你要你哥自己出？”朱明荷继续向前走：“妈，你也知道这几年我一直都在家里没工作，偶尔做个超市短促之类的零活儿。萧腾的工资除了还各种贷款，还要支付各项生活费，我给你的那些钱，大多也是他给的。养你是天经地义，但是养我哥，我没那个能力。”妈妈回头看了看远远落在后面的儿子，紧贴着女儿走：“那你不好出去找个活儿？”朱明荷说：“妈，你知道我身体……不太好。”妈妈说：“你身体怎么不好了？不就是生不出孩子吗？你这些年看了多少大夫，吃了多少药，管用吗？我劝你死心吧，出去挣点钱帮衬着家里才是正经事。你哥都30了，你忍心看你哥就这么打光棍？退一万步讲，就算你哥一辈子不娶，你就忍心看你哥没饭吃？”
　　朱明荷登时停下脚步，定眼看着妈妈：“妈，那你忍心看我这辈子过得不好吗？”妈妈早已泪眼婆娑：“你怎么过的不好了？你嫁得这样好！唉，丈夫没了，女儿嫁人了，身边就这么一个儿子，我以后要指望他的。”朱明荷看着流泪的妈妈，心里不觉感到可笑：“妈，你别这样，你累不累啊？！当着我哥永远都是一副笑脸，面对我的时候就是一张哭脸，眼泪说下来就下来了，你这‘变脸’技术比川剧都厉害。奶奶说过……”“你奶奶说什么了？”朱明荷将话题一转：“本来奶奶让我去咱村子里的中医那儿瞧瞧。”“瞧什么瞧！命里没有的话，瞧什么都没有用！”